杏花盛,桑葉白,飄弱柳宮闈晚。
若說起如今宮中最得意之人,定然是懿太后。
暹羅國使節進宮這一個多月來,趙尚儀出盡風頭,地位高升,賜其趙氏宅邸良田,趙夫人更是加封了一品誥命夫人,準許宮探視兒。
都道趙氏一族飛出了凰,有個名蓋京華的好兒,滿腹才,榮寵恩嘉。
看如今勢頭,后宮無人,皇上對趙尚儀的看重已然遠遠超過前。
更有甚者,已然有大師占卜相命有云:
趙家有,出名門,生于龍時辰,命格高貴,將來是要當皇后的。
這些流言不知從何而起,卻是越傳越廣,皇上每每與暹羅世子會宴,都要帶著趙尚儀這朵解語花在旁。
時值夏深,暹羅世子在京都也已逗留了許久,便該班師回朝。
他既醉心于京都百里繁華,盛世昌平,更是對中原子傾慕有加,直言不諱地請求天子賜婚,共結兩國百年之好。
天子自然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作為和親的回報,籌碼是暹羅國十萬兵權,戍守蜀南郡以南十萬大山門戶,為中土解決南邊患。
臨走前,世子頌汶納立下信書,定下了和親兵權之事。
為了慶祝兩國睦好,天子欽定,宮中設最高規格的宴,隆重地為暹羅世子踐行,同時,亦是為和親公主送行。
這些天,后宮忙的不可開。
婉惠妃稱病,大手一撒,將這權力全部給懿太后。
燃眉之急,是要解決和親人的問題。
陛下答應了和親,但宮中卻并沒有合適的人選。
懿太后只有一子一,長公主早已招了駙馬,自然第一個剔除。
鄭太妃年輕,膝下無子無嗣,珍太妃幽冷宮,德太妃的兒才剛滿十歲。
一時令人作難。
為了群策群力,懿太后當即便招了后宮所有妃嬪到慈寧宮,共商此事。
皇上正好下了早朝,遂也過來湊個場子。
眾說紛紜,趙尚儀首先現出計策,“奴婢認為,不如從尚宮局選出一個家清白、樣貌秀的高等,封一個公主之名送去和親。既能完任務,也不失面。”
但這一提議,正是鉆了空子,看似聰明至極。
幾位太妃自然是首肯認同,懿太后也道,“你這辦法倒想的刁鉆,容哀家想想。”
但皇上淡淡飲茶,并未認同。
陳婠本是隨意聽著,不打算摻合,但趙尚儀這一提議,卻是太過草率。
難不讀萬卷,竟從不曾看過本朝史記?
再看趙尚儀笑意溫,一副宮中唯我才華橫溢的表,陳婠便忍不住想殺一殺的銳氣。
這還沒到高位,就已經有些翹了尾。
就在滿場贊同聲一片時,婉惠妃清麗的聲音卻顯得十分突兀,“古來有前車之鑒,八九年間,與烏蒙和親,送去的假公主被烏蒙國王當作祭品殺害,生殉祭天,更被視作毫無誠意,進而引發兩國戰。至今與烏蒙國的關系仍尚未緩和,西北擾不斷。此次,怎能與暹羅重蹈覆轍?”
這史書上筆筆鮮,想來這些后宮中出高門的子,定然是爛于心的,卻仍要口是心非地奉承,臉可見一斑。
誰知認為只是極平常的述說,可聲音落,滿場驟然安靜下來,向投來古怪的目。
趙尚儀疑地開口,“婉惠妃這是從哪里看來的?奴婢怎麼從不知還有這段記載…”
陳婠心中一虛,自信記憶力過人,絕不會記錯的。
但周圍人的神,亦不像是作假。
所有人都是一副疑而不以為然的模樣,仿佛的話是天方夜譚一般。
但唯有上座的皇上,目驟然變了,深深將鎖住。
良久,天子發話,“婉惠妃所言確是屬實,但太祖薨逝前,不想留下這一筆污點,遂命太史除去了和親烏蒙的文字,是以如今的史記中,已經看不到這一段歷史。”
趙尚儀滿面紅,慚愧道,“是奴婢心切,思慮不周,多謝婉惠妃娘娘提點。”
皇上始終凝著陳婠,雖然面上云淡風輕,但心中卻是萬水千山的起伏不定。
為何會知道這些本不曾記載于書的歷史…
“婉惠妃可否告訴朕,你從何看來的?”
陳婠是如何聰明的人兒,這一番察言觀下來,已然明白事絕不簡單。
是預知了不該知曉的事,遂緩和了神,一副天真訝異的溫之態,“方才是臣妾唐突了,其實此是臣妾祖父在世時曾無意中說起過的,不知真假。當時臣妾年紀小便信以為真,至今還印象深刻,倒是教陛下見笑了。”
目在面上停留了許久,封禛從一派從容,不像是在說謊,便止住了話語。
陳婠此次長了教訓,才知道重活一世,很多事已然不同于往日了,再不可輕易顯。
回到正宮后,封禛第一件事便是找來史記,高祖本紀中,的確不曾有任何關于烏蒙和親的記載。
但他可以肯定,上一世時,這些皆是清清楚楚地記載于書中。
陳婠,當真只是從祖父那里聽來的傳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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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日議事,懿太后只能從皇室宗族中甄選適齡子。
眼看慈寧宮忙進忙出,毓秀宮中卻是安安穩穩,兩耳不聞窗外事。
皇上隔幾日便會過來一次,每每皆是極盡所能,要將榨取的一也不剩的。
陳婠甚至懷疑,這男人是的久了,要在這里全部補償回來。
但皇上并不留宿,只在毓秀宮待幾個時辰,宵之前皆會回正宮。
所以彤史上并未記載。
據皇上的枕邊風兒說,這日子皆是魏太醫算準的孕時日,陳婠對于他的求子心切,只是表面上配合一下。
上一世爭寵爭位,機關算盡,卻惶惶度日,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如今過慣了清閑日子,忽然發覺做個閑妃也是極好的。
看書種花養鳥兒,時不時還能去馬場觀馬,繞著花園賞花觀魚,悠閑至極,俸祿卻毫不減。
只是如今為了備孕,嬪在馬場那便盯得,是決計不讓騎馬,只能在外場瞧一瞧熱鬧。
沈青桑從慈寧宮回來,稟報說,懿太后選好了三名良家子,兩為旁支遠親的封姓郡主,令一乃是德太妃的親侄封了外姓郡主,只待陛下最后的決定。
明日,就是踐行大宴,大宴過后按照祖制,需連賀三天,舉朝歡慶,然后暹羅國使臣一行人便該出發。
可到了如今要關頭,皇上的詔書卻遲遲未下,所以,明日的宴會,這新封的三名郡主皆要出席,不知最后花落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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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設在正宮后的長樂殿。
寓意一世長樂,萬世長安。
宴的規格,亦是前所未有之高,就連活了兩世的陳婠,也鮮見過如此奢華的場面。
玉盞金盤,宮花柳,月殿蘭宮。
仙臺上,佳人奏樂,伶人霓裳舞長袖。
竹悅耳,酒流觴,萬里風云壯懷。
暹羅世子頌汶納客居次位,臨著天子而坐。
三位新封的郡主皆是一紅,坐在對面的珠簾之中,靜靜等待命運的最后判決。
陳婠殿時,遠遠地瞧見了三人的神態,是萬念已灰。
一出中土,故國便只在夢里,這一輩子就是流落異鄉,再無回來之期。
雖然亦不贊同和親之舉,但權衡大局,為了江山穩固,犧牲一人的終幸福也并無不妥,總好過千百萬將士的流犧牲。
送別宴的氣氛格外熱烈,不似初來時的拘謹。
而今日,滿場最耀眼之人,非趙尚儀莫屬。
一襲姜紅的對襟穿花宮裝,羅帶流蘇輕懸,鬢上玉簪斜,妝容麗質。
一出場,便有艷冠群芳的奪目。
裳是皇上親自吩咐尚局趕制的宮裝,特地為這盛大的宴會準備著。
懿太后高居上位,盡收滿眼繁華,再看芷丫頭今日風頭,想來皇上很快便要正式將冊封,納后宮給一個名分。
而且憑觀察,皇上對芷丫頭的寵和尊重,是出自真心。
天子明袍加,威儀俊,和頌汶納把酒言歡,一同聽樂賞舞,推杯換盞。
趙尚儀溫地侍奉在一旁,替他們二人親手布菜斟酒,儼然是獨占天子恩寵之勢。
酒至酣,皇上忽然拉著趙尚儀的手坐在旁,滿面春意,趙尚儀端姿而坐,始終安靜地做著溫的解語花。
誰知皇上卻忽然轉頭問向頌汶納,“在世子心中,趙尚儀是何等兒?”
頌汶納著溫婉麗的面龐,回想起說著練的暹羅語時的認真模樣,在第一眼時,他便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出的。
“才貌俱佳,宜室宜家。”頌汶納略通漢話,用了他覺得最好的詞語來形容。
皇上朗朗一笑,端起酒樽,“世子好眼,朕正要宣布,趙氏淑嫻德雅,亦是朕母后的親侄,若論緣,乃有表親之誼。今日此地,朕便將其封為長公主。”
原本正在斟酒的趙尚儀,手卻僵在半空中,上一刻還溫繾綣的臉容,已經全無。
哐啷一聲響,竟是手中不穩,將玉壺打翻在地,懿太后子猛然一晃,容琳趕忙扶住。
“皇上,方才說的什麼?”懿太后聲音已然有些尖利。
封禛仍是高華清冷地一笑,“加封趙尚儀為翌長公主,行兩國和親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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