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沉啊, 好重啊,廖雁模模糊糊地煩躁著。
他覺自己好像被劈兩半,一半在夢境中沉浮, 一半卻又如墜云端, 深陷在某種溫暖的包裹之中,舒服的不得了。
真的好久沒有這麼舒服了……
廖雁在做夢。
其實說做夢好像也不太準確, 嚴格說來,他夢到許多以前的事。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 黑乎乎的天上下著冰冷的秋雨, 廖雁百無聊賴的殺掉一個自以為是的對手, 蹲在淅淅瀝瀝的屋檐下洗刀。
雨水混著水淌下來, 將下面那一條小水都沖淡紅。
沒意思了,他想。
全都是蠢才, 既沒有天分,又沒有腦子,只知道打打殺殺, 被人一撥就一蹦三尺高。
那些白癡,不知道跳的越高, 摔的越慘嗎?
廖雁罵罵咧咧的把刀回去, 結果一起, 就見雨幕中走過來一個小姑娘。
渾都被淋了, 卻好像渾然不在意, 仍舊一腳一腳走得穩當。
泥濘的地面又又, 稍不留神就會陷下去, 但走了這麼久,這個孩子的靴子竟然還很干凈,兩條更是一點泥都沒有。
的功夫一定很好, 廖雁了,剛平靜不久的手忽然又開始發。
他討厭下雨,因為雨水會弄頭發和服,粘糊糊冷冰冰,讓人想到冷掉的。
這樣令人討厭的雨天,找人打一架什麼的,簡直就是最愉快的消遣啦。
那個小姑娘很快走近,廖雁忽然把刀橫在人家面前,囂張道:“喂,我們打一架吧!”
小丫頭片子還是個卷,被打后全都漉漉在頭皮上,彎彎曲曲的。多余的雨水順著發梢吧嗒吧嗒往下滴,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然后下一刻,小狗抬起頭來,廖雁就低低的呀了一聲:
他發現了世間最麗的寶石!
竟然有一只漂亮的藍眼睛啊!
多麼好看!
縱然雨霧迷蒙,廖雁仿佛也看到藍眼睛里出來的。
好看!
想要!
廖雁忽然激得渾發,呼吸急促,他改主意了!
“臭丫頭,”說這話的時候,他好像完全忽視了自己也只是個臭小子的現實,“把你的眼睛留下來就滾吧!”
臭丫頭歪著臉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抬手,呼嘯著一拳打來……
“唔……”
廖雁醒了,頭很暈很疼,好像誰把刀子進腦殼里使勁攪了一通,然后把里面的東西全部挖走了一樣。
“該死的白星……不過眼睛還是待在臉上好看……”
他嘟囔著,手捂額頭睜開眼睛,映眼簾的卻是全然陌生的房梁。
這是哪兒?
他本能地吸了吸鼻子,確定也是全然陌生的味道:他一定從沒來過這里。
頭還很暈,視線也在瘋狂晃,本沒有辦法輕易對焦,廖雁一邊齜牙咧的轉腦袋,一邊著邊的被褥,努力思考到底是什麼況?
,干燥,溫暖,似溫的太,與他素來苦行僧一般的活法截然不同……
眼角的余忽然發現一個人趴在床頭睡得正香,角約有口水的痕跡,竟然還在打著小呼嚕。
是誰?竟敢在我旁邊睡覺!
廖雁眨了眨眼,像按下了某個開關,短暫離家出走的記憶迅速回歸,如漲的海水般洶涌而來,瞬間撐得他的頭都有些痛了。
“唔……”他發出低低的.。
書生,星星,星星和書生?
不對,這死書呆終于把我毒翻了嗎?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像那些黑店一樣,把我做人包子!
廖雁磨著牙想著,掙扎著爬起來,并立刻在枕頭下發現了自己的長短雙刀。
很好,他惻惻的笑了。
然而他剛要舉刀,失過多帶來的暈眩再次襲來,讓他直接一腦袋扎了下去。
砰!
啊!
巨大的聲響使孟驟然驚醒,他嗷嗷了兩嗓子,“嚇死鬼了,嚇死鬼啦!”
驚魂甫定的他臉上還帶著趴著睡覺留下的深深印記,半邊臉都被紅了。
他剛才做了一串夢,夢中的自己是個膽小鬼,被一個滿臉大胡子的道士繞世界追殺。
膽小鬼逃了一整夜,終于跑到一個樹里藏起來,本以為已經安全了,誰知那樹上突然出現了一扇窗!下一刻,窗戶吱呀一聲打開,道士胡子拉碴的臉忽然出現,惻惻道:
“捉住你了。”
孟狠狠了幾口氣,回過神來后又傻呼呼笑起來,“嘿嘿,做夢啊……”
他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又用手輕輕拍著口安自己道:“唉,嚇死人啦,嚇死人啦!沒事了,沒事了。”
然而下一刻,門就被吱呀一聲打開,正在安自己沒事的孟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過來人臉上沒有大胡子。
是白星。
手里端著一大盤熱氣騰騰的牛鍋,油乎乎的,一邊的臉頰高高鼓起,小松鼠一樣不斷蠕。
咔嚓~咔嚓~
鍋脆的外殼被咬碎,里面多的餡瘋狂涌出,和外殼鍋一樣香脆的口充分混合,給人帶來一種剛并濟的全新味。
其實已經吃過一次宵夜,這是重新熱過之后的第二波。
白星吧唧吧唧吃著鍋,看著臉朝下著地的廖雁,臉上迅速劃過一抹憂愁:
這廝的瘋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哎呀,你怎麼在地下趴著呢?”孟也發現了地上的廖雁,忙拉開板凳蹲下去問道,“很涼啊。”
頭暈目眩的廖雁緩了緩神,咬牙切齒道:“老子高興不行嗎?”
話音未落,他的肚子就瘋狂一陣咕嚕嚕。
天可憐見,他已經一天沒正經吃飯了,晚上的火鍋剛吃一口就昏死過去……現在都三更半夜了,當然會覺得。
“哎呀,你不要,胳膊又要流了,上面敷了藥呢,很貴的!”孟嘮叨起來,剛準備手攙扶,卻見對方已經渾抖著自己爬了起來。
廖雁飛快地檢查了下自己的著裝,然后逐漸黑了臉,“老子的銀子呢?!”
果然是黑店吧!
“呃……”孟的表約有那麼一點點尷尬,猶豫了下,才小聲道,“那個,白姑娘說是住宿費、伙食費和藥費……”
就扣下了……
白星面無表:“咔嚓咔嚓。”
真香。
“老子只吃了一口!”廖雁兇狠道,又指著白星手中的牛鍋道,“快點把那個拿來給我吃,不然我殺了你!”
白星聞言頓了下,然后驟然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一時間,咔嚓聲響一片。
廖雁:“……”
算你狠!
當一個人第一次被威脅時,可能會到很害怕;第二次被威脅時,可能還很害怕,但是當他第三、第四、第五次被威脅時,很可能就習以為常了。
此時的孟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況。
他看了看門口站著繼續吃鍋的白星,忽然有了一點狐假虎威的覺,于是立刻壯著膽子道:“小小年紀滿口殺啊殺的很了不起嗎?還老子,你才多大啊?”
廖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書呆子哪來的膽子?
孟被他瞪得了脖子,立刻有點慫慫的,馬上改口道:“就那麼多了,不然我給你煮碗面吧!”
但如果講道理的話,他就不是廖雁了。
“你讓馬上吐出來!”
白星閉了,鼓青蛙狀的腮幫子還在緩慢咀嚼,并沖他舉了舉禿禿的盤底。
然后眼角的余敏銳地發現,上面還沾著一點碎渣,于是又飛快地收回來,小心捻起來吃掉,復又滿足的打了個飽嗝,重新展示盤。
廖雁:“……”
失中的廖雁沖丟了一把刀。
孟:“……”
他忽然有點煩躁了。
這些江湖人一個個的都有病嗎?腦子不太正常的呀!
他立刻站起來,冷酷道:“星星你看著他,我要去煮面了。”
“你不許喊星星!”廖雁狂怒,喊出來的聲音卻有點綿綿的。
他的頭還非常暈,視線一陣模糊,支撐著的刀抖一片,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真的一點氣勢都沒有。
孟哼了聲,我偏要喊。
我也是有脾氣的好嗎?
“那星星,我走啦。”
白星點了點頭,還沖他揮了揮滿是油花的手。
孟開開心心出門,剛轉出去,卻又一陣激,于是用力握了一下拳頭:
哇,仔,你膽子好大了哦!竟然都敢跟那個瘋瘋癲癲的家伙正面頂了呢……
這可真是了不起。
雖然是臨時煮面,但因為爐子上有牛骨高湯,還是非常味。
廖雁強忍暈眩,哆哆嗦嗦吃了一大碗“黑店深夜特供面”,一邊吃,還不忘沖旁觀的兩人甩眼刀子。
真是奇怪,看似只是一碗白湯清水面,怎麼還有一香噴噴的味?莫非這個書呆已經厲害到煮白開水都與眾不同了嗎?
如果每天都是這樣的話,那銀子給他倒也不是不行……
然而第二天,廖雁就遭了無打擊。
孟昨天晚上先照顧廖雁:畢竟男授不親嘛,而且他覺得星星好像也確實不太想要照顧這個朋友的樣子……
原話是:“不必管他,他命的很!”
但孟覺得不太保險。
于是很認真的說:“不太好吧?而且臨近年底,萬一人死在這里就說不清了呀!”
被關進大牢的話,就不能在家吃年夜飯了!想想就覺得很恐怖。
白星一琢磨,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這才勉為其難把人拖回來。
真的是拖的。
因為把被子讓給廖雁而沒得蓋,所以孟現場翻出剩余的棉花和布料,飛針走線給自己薄被……好不容易趴著略合了合眼,又圍觀并親自深度參與斗,還去煮了碗面。
折騰了大半宿,他也只是在清晨才勉強躺下睡了會兒,然后就火急火燎跑去買了只大燉上……
前后不過半天,可他過的簡直充實的嚇人吶!
這就是江湖嗎?真刺激啊。
折騰了一整夜的三人都沒什麼胃口,哦,確切的說是兩個人吃飽了,還沒消化完,只有孟一人是真正吃不下,所以干脆沒有做早飯。
他大清早就把燉上了,大火燒開后轉小火,還特意在蓋子上扣了個蒜臼子,一燉就是一上午。
燉要砂煲才好吃,氣好,更容易爛味。里面加了一條細細的參須,還有許多紅棗、枸杞等補養氣的東西。
藍火舌溫著罐子底部,砂煲中的湯不斷沸騰,熱氣從蓋子隙中呼哧哧噴出,白的水汽氤氳了整片空間,濃郁的香氣幾乎要沖破房頂。
積蓄已久的水汽終于不滿足于只在房打轉,它們在爐灶上空盤旋良久,終于覓得途徑,從開著的門口溜走啦!
從外面看上去,整座屋子仿佛都活了起來,正張著往外吐白汽呢。
孟坐在灶臺前,一手托著下,一手拿著小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
灶火靜靜燃燒著,熏得人暖烘烘懶洋洋,好像渾都了,睡意一陣陣上涌,得他的眼皮一個勁兒往下落。
好困哦。
負責“看管”的白星顯然有點玩忽職守,干脆蹲在廂房和廚房之間的空地上玩雪,一邊胡看幾眼半死不活的廖雁,一邊充滿期待地幾眼砂煲,時不時問幾句“好了嗎?”
可孟每次都說要再等等。
于是白星腳尖蹭啊蹭,最后干脆就蹭到火爐邊和他一起等了。
反正廖雁那麼大的人,難道還用人照顧嗎?如果想走的話,那立刻就走好啦!
昨天還因為多了一個跟自己搶飯吃的人而不開心,但恰恰就是因為這個討厭鬼把自己劃了一刀,流了一點,所以今天才有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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