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卓等三人慌忙離座,由郭縱使人在席後另安排席位,安置他們和李牧的隨員。
各人坐定,趙穆乾咳一聲道:“大將軍風塵僕僕,不知邊防況如何?”
李牧冷冷地道:“鉅鹿侯還是第一次問起匈奴之事,本將此次趕回邯鄲,爲的卻是妮夫人的事,我徵詢過廉相國的意見,均認爲的自殺疑點頗多,故決定由軍方聯名上書,求大王徹查此事,侯爺乃一手理此事的人,當知李牧所言非虛,還要向侯爺請教。”
項龍恍然大悟,記起趙倩曾說過趙妮乃趙國曾大破秦軍的一代名將趙奢的媳婦,兼之因堅守貞節甚得人心,得軍方擁戴,所以趙穆不敢。現在趙穆膽包天把害死,他與軍方趙奢系統將領們的鬥爭再無轉圜餘地,變正面鋒,所以李牧現在毫不客氣,擺明要對付他趙穆。趙穆的臉立時變得非常難看,可是衝著李牧的軍權地位,仍不敢反臉發作。
郭開聲細氣地道:“妮夫人因思念亡夫,自盡而死,乃千真萬確的事,大王最清楚其中況。大將軍不把神放在邊防上,是否多此一舉?”
項龍想不到圓如郭開者,竟會如此頂撞李牧,可見軍方和趙穆一黨的鬥爭,已到白熱化的地步,再不顧對方面。
李牧不愧強的軍人本,仰天長笑道:“我們就是怕大王給小人矇蔽,故不能不理此事。爭勝之道,先匡,後攘外,若說此乃多此一舉,笑話之極。”
郭縱一向不參與任何派系的鬥爭,各派亦因他的舉足輕重而對他加以拉攏,使他左右逢源,這時見火藥味愈來愈濃,勢頭不對,打圓場道:“今晚不談國事,只談風月,老夫安排了一場采絕倫的人舞劍,請各位嘉賓欣賞如何?”
尚未打出手勢,嚴平沉聲喝道:“且慢!”緩緩站起來,拔出背後比一般劍長至一半的鉅子劍,冷然向項龍道:“項兵衛,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讓本子看看叛徒元宗傳你什麼絕技?”
由於嚴平份特殊,李牧也找不到和干預的理由。
項龍知道此戰避無可避,心想這一仗就當是送給元宗在天之靈的祭品,若非以衆凌寡,嚴平休想傷得這墨家大師的半毫!霍地立起,兩眼寒芒電閃,狠盯嚴平道:“誰是叛徒?鉅子你見到墨翟他老人家才辯說吧!”
嚴平怒哼一聲,顯是心中非常憤怒,移步堂心,擺開門戶。堂雀無聲,人人均知道嚴平的劍法深不可測,當然有人暗中好,有人卻爲項龍擔心。趙穆則在笑,若殺嚴平,儘管孝王知道項龍非得已,必然大大不悅。若嚴平殺了項龍,去此眼中釘,更是心頭大快。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對他均是有百利無一害。
項龍離開席位,出乎衆人意料之外的,他竟往對席的趙穆走去,兩眼寒芒閃閃,一點不讓地瞪著趙穆。趙穆和一衆手下泛起戒備的神,有人更手按劍把,準備應付任何對趙穆不利的行。
項龍來到趙穆席前立定,微微一笑,解下腰間的飛虹劍,連鞘放在趙穆眼前席上,淡淡道:“這把劍還給侯爺,它既曾痛飲囂魏牟的鮮,當沒有辱沒侯爺贈劍厚意。”再深深盯這與他有深刻仇的賊一眼,轉往立在堂心的嚴平走去。
囂魏牟雖因他而死,但真正下手殺囂魏牟的卻是滕翼,項龍這麼說,是故意激怒趙穆,同時讓他知道自己識破他的謀。還劍的行表示以後和他畫清界線,公開對抗。在這一刻,他連趙孝王也不放在眼,更不要說趙穆。亦只有這樣公開決裂,他方可得到廉頗和李牧等軍方的全力支持。
趙穆果然氣得臉陣紅陣白,難看之極。其它人還是首次知道囂魏牟給人殺死,齊愕然,紛紛頭接耳,李牧和嚴平無不閃過驚訝神。
不用再和趙穆這大仇人做戲,項龍大輕鬆,兩眼凝視嚴平,手拔出墨子木劍,心中涌出騰騰殺氣,像熱霧般蒸騰著,同時心頭一片澄明,萬緣俱滅,連元宗的恩仇也置諸心外,天地間只剩下他的墨子木劍和對方的鉅子劍,再無他。
嚴平雖然穩立如山,毫無破綻,可是項龍卻似完全明白敵人的所有向和意圖,一不地反映在他有若青天碧海的心境裡。這正是墨翟三大殺招“守心如玉”的心法,藉著奇異的呼吸方法,專一心志。與趙穆的決裂,更使他像立地佛,忽然得道的高僧,達到這種劍道的至境。
在旁觀者眼中,項龍忽地化作另一個人似的,淵亭嶽峙,靜苦止水,但又涵蘊炸的力量和殺氣。趙穆和趙霸同時泛起駭然之,他們乃用劍的大行家,自然知道這種境界,最能發揮劍的要。嚴平出凝重的神,他深明墨子劍法重守不重攻之理,欺項龍年輕氣躁,打定主意,決定不作主攻。若非項龍顯出如此可怕的氣勢,他絕不會這般忍手謙讓。
項龍眼落到對方的鉅子劍上。燈火下,有若暴長磷的劍散發一種無可名狀的璀璨芒,纖塵不染,可見極爲鋒利。心中不由奇怪起來,墨子劍法以拙爲巧,這種鋒快的長劍,不是與墨子劍法的神背道而馳嗎?除非嚴平另有絕活,否則這種劍絕發揮不出墨子劍法的華。想到這裡,心有計較,提起木劍,一步一步,緩慢有力的向嚴平迫去。
嚴平雙目出鷙厲芒。盯項龍雙肩。
大堂落針可聞,響起項龍似與天地萬象相合無間充滿節奏的足音。衆人泛起一種奇怪的覺,就似一切均在項龍的掌握中,萬向他俯伏叩首,豈知此正爲墨氏三大殺招的神。
項龍心湖浮現大梁鄒衍的觀天臺,憶起漫天星辰的景,心中涌起萬丈豪,一聲裂帛般的大喝,使出三大殺招以攻代守的招式,墨子劍似似吐,倏忽間依循一道玄奧無匹、含著理深義的徑路,直擊嚴平面門。
以嚴平如此沉狠之人,亦吃一驚,對方劍勢若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假若自己只採墨子劍法的守式,立時會陷於捱打之局,更驚人的是對方的劍勢剋制墨子劍法,偏又是墨子劍法中不能懷疑的招數,無奈下,鉅子劍化作點點寒芒,以攻對攻。
項龍正是要迫他施出箱底的本領,見計得逞,驀然後退,使出以守代攻其中的“回劍式”。
嚴平大喜,還以爲對方優越的劍法只是曇花一現,旋又落回墨子劍法的老套裡。他這套劍法乃出於自創,名爲“破墨”,專門用來對付墨門的敵人,所以對殺死項龍竹在,怎肯錯過如此良機,忙搶前狂攻,渾忘剛擬好以守爲主的策略。
項龍腦際澄明如鏡,見對方劍芒暴張,目標卻是自己的右肩,那亦是他故意出來的破綻。以守代攻乃墨氏三大殺式的首式,中包含一百二十勢,每勢均有一個破綻,而這些破綻無不是心佈置的陷阱,引敵人彀,把以守代攻的義發揮得淋漓盡致。見嚴平中計,哈哈一笑,閃電移前,嚴平登時刺空。項龍略一沉腰,墨子木劍電疾迴旋,不偏不倚重重砍在對方劍上。他知道嚴幹劍法高明,火候老練,絕不會輸於自己,縱使自己有三大殺招傍,始終是剛剛學會,未夠純,所以不求傷敵,但卻把握機會,以比對方長劍至重上三、四倍的木劍,憑自己過人的臂力,迫對方比拚勁。
嚴平立吃大虧,右手痠麻,鉅子劍差點甩手墮地。項龍亦心中懍然,原來嚴平表面看來瘦如鐵,臂力卻非常驚人,其反震之力,令他右手一陣麻痹。嚴平悶哼一聲,往橫移開,使出墨子劍法的守勢,門戶森嚴至潑水難進。
旁觀諸人看得目瞪口呆,項龍劍左手,由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木劍燕子翔空般彎向外檔,回擊而來,掃往嚴平右肩。嚴平那想得到對方左手使劍同樣厲害,右手氣尚未復元,不得已再退一步,變面向敵人,鉅子劍使出巧勁,斜挑木劍,意圖化去對手重逾千鈞的橫掃。
項龍大笑道:“你中計了!”木劍一絞,與對方寶刃纏在一起。
人影乍合倏分,表面看來兩人毫無損傷,但人人瞧出嚴平吃了大虧,臉蒼白無比。
項龍“嚓嚓嚓”連進三步,往嚴平迫去。嚴平咬著牙,相應後退。兩人又同時齊往左移,似若有無形的線,把兩人牽纏。嚴平不愧長年苦行的人,神很快回復正常,像沒有傷那樣。
原來嚴平剛纔被項龍起腳掃中小側,若非他馬步沉穩,且立即橫移化力,早仆倒地上,但仍作痛,知道不宜久戰,沉吼一聲,鉅子劍疾如流星似地往對方擊去。項龍鬥志如虹,數著嚴平的呼吸和步調,當對方出招前,早由對方轉急的呼吸和步伐輕微的變法察先機,覷準虛實,使出三大殺招最厲害的“攻守兼資”中的“忘法”,把自己投進死地,全憑稍佔優勢的先機,和對方比賽本能和直覺的反應。
一聲慘哼,嚴平長劍墮地,跆踉跌退,若死人,左手捂著右肩,鮮由指隙泉涌而出。這一劍雖不致命,但嚴平短期將難有再戰之力,右手會否給廢掉,尚在未知之數。當下有人搶出,要摻扶這心高氣傲的人。
嚴平站直,喝開撲來的人,瞪著項龍道:“爲何手下留?”
項龍抱劍淡淡地道:“元兄雖因你而死,但始終是你墨門本的鬥爭,與我項龍無干,爲何要分出生死?”
嚴平沉聲道:“剛纔你使的是什麼劍法?”
項龍平靜答道:“是本人自創的劍法,鉅子覺還可以嗎?”
嚴平眼中出深刻的仇恨,喝一聲“好”,頭也不回,朝大門走去,棄劍不顧。嚴平黯然敗走,項龍乘機告辭。李牧欣然送他一程,吩咐隨從讓出三匹馬,予滕翼等三人,項龍被他邀到馬車上去,車隊緩緩開下郭家山莊。
李牧沉半晌,喟然嘆道:“我們此次是忍無可忍,孤注一擲,借妮夫人的事與趙穆作最後的周旋。”手搭上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我和相國一直留心你,龍你是我大趙數代人裡難得的人材,且是這麼年輕。”再嘆一口氣道:“假設此次大王仍要維護趙穆,龍立即離開趙國,到別闖天下,不要像我們般瞎守這完全沒有希的國家。”
項龍愕然道:“我們得到錄,爲何大將軍仍這麼悲觀,我看大趙的人丁正興旺起來,只要再多幾個年頭,該可恢復元氣……”
李牧打斷他道:“龍你對國事認識尚淺,縱沒有長平之戰的大傷元氣,我們亦有先天的缺陷,就是不斷寇邊的匈奴,使我們爲了應付他們,國力長期損耗。所以各國中惟我大趙人丁最是單薄,雖是名將輩出,建國後從來只有守的份兒,沒有擴張的能力。”
項龍打從心中喜歡這與廉頗齊名的蓋世名將,忍不住道:“大將軍既看清楚這點,爲何棧趙境不去?”
李牧向車窗外,眼中出悲天憫人的神,輕輕籲出一口氣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我長期守衛北疆,與匈奴作戰,和邊塞的住民建立深厚的,若我棄他們而去,兇殘狠毒的匈奴人誰能抵擋,我怎忍心讓他們任人屠戮?唉!”言下既無奈,又不勝欷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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