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龍勉力振起神,目投向紀嫣然、烏廷芳兩位妻,以及蒙家兄弟、肖月潭、李斯、荊俊、滕翼和餘下的八名烏家子弟兵,斷然道:“好!我們走,只要我項龍有一天命在,泉君和他的同黨休想有一天好日子過。”
日夜趕路,二十五天後,歷盡千辛萬苦,捱飢抵,終於到達荊家村。在雪地獵食確是非常困難,幸好滕翼和荊俊乃此中能者,纔不致死在無人的山嶺裡。途中有幾次差點被追兵趕上,全憑滕荊對各山林瞭若指掌,終於而去。到得荊家村,連項龍和滕翼這麼強壯的人都吃不消,更不用說肖月潭、李斯和烏廷芳這。幸好人人練武擊劍,子朗,總還算撐持得住,但都落得不似人形,教人心痛。
荊家村由十多條散佈山谷的大小村落組,滕翼一直是村民最尊重的獵人,這裡的小夥子無不曾跟他學習劍騎,見他回來,高興極了,竭心盡力招呼他們,又爲他們四出探查追兵。休息三天,衆人胎換骨地神發,重新生出鬥志和朝氣。時間確可把任何事沖淡,至可把悲傷在心深。
這天衆人在村長的大屋吃午膳,滕翼過來把項龍喚出屋外的空地,三十八名年青的獵人,正興地和荊俊說話,見他兩人出來,立即肅然敬禮,一副等候挑選檢閱的模樣。
項龍低聲道:“二哥給我拿主意不就行嗎?”
滕翼答道:“讓他們覺得是由你這大英雄挑揀他們出來不是更好嗎?”接著嘆道:“他們本非荊姓,整條荊家村的人都是來自世居北方蠻夷之地的一個遊牧民族,過著與世無爭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只因趙國不住往北方擴張,北方又有匈奴肆,他們被迫往南遷徒,經過百多年定居這裡,但又韓人排,被迫改姓,所以他們對趙韓均有深刻仇恨。”
年輕獵手人人臉憤慨神。
荊俊道:“我們這裡人人習武,不但要應付韓兵的搶掠,還要對抗馬賊和別村的人的侵犯。”
滕翼道:“這批人是由村近千名獵手中挑出來,若再加以訓練,保證不遜於我們烏家的兵團。”
項龍問道:“你們願意追隨我項龍嗎?”
衆獵手轟然應諾。
項龍道:“由今天開始,我們禍福與共,絕不食言。”
衆人無不雀躍鼓舞。
回屋去時,滕翼道:“我們明天起程到橫龍嶺去,不過我們文牒財貨全丟失在紅松林,這樣出使似乎有點不大妥當。”
項龍黯然道:“那些是其次了。”
那晚悽慘痛心的場面,以及強烈的影象和聲音,再次呈現在他們深刻的回憶中。
烏廷芳尖著驚醒過來,淚流滿臉。項龍忙把摟懷,百般安。另一邊的紀嫣然醒轉過來,把窗推開許,讓清冷的空氣有限度地注進房。
烏廷芳睡回去後,項龍卻睡意全消,口像給大石梗著,提議道:“今晚的月不錯,不若到外面走走!”
紀嫣然悽然道:“芳兒怎可沒人伴,你自己去吧!”
項龍隨便披上裘,推門而出,步院落間的園林,只見一彎明月之下,肖月潭負手仰夜空,神肅穆。
項龍大訝,趨前道:“肖兄睡不著嗎?”
肖月潭像早知他會出來般,仍是呆看夜空,長嘆道:“我這人最胡思想,晚上尤甚,所以平時摟著來睡,免得專想些不該想的事,今晚老病又發作。”
項龍心大壞,隨口問道:“肖兄在想什麼哩?”
肖月潭搖頭苦笑道:“我在想呂爺,自從爲右丞相後,他變化很大,使我很難把以前的他和現在的他聯想起來。”
項龍苦笑道:“千變萬變,其實還不是原先的本,只不過在不同的環境中,爲達到某一目標,下本裡某些部份,可是一旦再無顧忌,被下的本顯出來,至乎一發不可收拾。這種況,在忽然掌大權的人上至爲明顯,完全沒法抑制,因爲再沒有人敢管他或挫折他。”
肖月潭一震往他來,訝道:“聽龍的語氣,對呂爺似沒有多大好。”
項龍知說,忙道:“我只是有而發,並不是針對呂相說的。”
肖月潭沉片晌,低聲道:“龍不用瞞我,你和呂爺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但呂爺嘛?我和圖爺雖算是他心腹,可是對著他時卻要戰戰兢兢,惟恐惹怒他。”又道:“而且他擴展得太快,初到咸,食客門生只有七百多人,現在人數已超過五千,怎不招秦人之忌,此回我們松林遇襲,正是因此而來。”
項龍想起犧牲的人,一時無言以對。
肖月潭知勾起他心事,再嘆道:“我們可說共過生死,所以不該說的也要說出來,以龍這種重義的格,將來必忍不了很多呂爺做出來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項龍默然點頭。爲了小盤,註定他將會爲呂不韋的死敵,這或者就是命運吧!趙倩等的慘死,堅定他助小盤統一六國的決心,只有武力纔可制止武力,雖然達致法治的社會仍有二千多年的遙遠路程,但總須有個開始,那將在他和小盤這始皇帝的手完。口中應道:“夜了!明天還要一早趕路,不若我們回去休息。”
肖月潭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這裡站一會。”
項龍笑道:“那不若讓我們藉此良宵,談至天明,我也很想多瞭解咸的形勢。”
肖月潭欣然道:“肖某當然樂於奉陪!”
那晚就這麼過去,天明時五十多人乘馬出發,朝橫龍嶺馳去。
連續急趕二十多天路,橫亙於齊趙界的橫龍嶺,終於矗然屹立在地平的邊際,起伏的峰頂堆積白雪。一路上各人心事重重,難展歡,再沒有剛由咸起程時的熱烈氣氛。偶有談,都是有關如何蔽行蹤,或對追兵展開反偵察行等計議。走到半途,已甩掉敵人的追騎。肖月潭出奇地沉默和滿懷心事,自那晚項龍與他一夜傾談,更覺到他有些事藏在心裡,難以啓齒。不知是否敏,愈接近橫龍嶺,項龍愈有心驚跳的不祥覺。昨晚他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趙倩和春盈四婢,人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臉如花,要來扯著他回咸去,驚醒過來時早淚流滿臉,心若刀割。所以滕翼雖想多趕點路,項龍卻堅持找一個背山面臨平原的山丘紮營,爭取休息和思索的時間。
黃昏前,荊俊和他的荊家軍及蒙氏兄弟打野味回來,架起柴火燒烤,爲避免暴行藏,夜後他們從不點燈或生起篝火,在這深冬時節,那是多麼令人難以忍的一回事。目的地在,荊俊等年輕的一羣,興起來,三三兩兩地聊著。紀嫣然、烏廷芳兩人躲在帳私語。肖月潭拉著李斯,到靠山一個小瀑布旁說話,神凝重。滕翼和項龍兩人呆坐在營旁一堆石,看著太緩緩西沉下去。
忽然李斯回來,請兩人過去。項滕兩人對一眼,心中不解,隨李斯到肖月潭,後者凝視匹練般由山壁瀉下的清泉,雙目泛淚。李斯搖頭嘆一口氣。滕翼這麼有耐的人,仍忍不住道:“都是自家人,肖兄有什麼心事,爲何不直接說出來?”
肖月潭深沉地籲出一口氣,看看項滕兩人,滿懷地道:“那晚我不是告訴龍,我最胡思想,只恨我愈想下去,愈覺得自己不是胡思想,而且‘是與否’的答案就在那裡。”猛地手,指著遠方的橫龍嶺。
項龍和滕翼全劇震,手足冰冷。
李斯喟然道:“剛纔肖老找著在下對紅松林遇襲一事反覆推研,發覺很多疑點,最後得出一個非常令人震駭的結論,恐怕我們都爲呂相國的犧牲品。”
項滕兩人對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駭然的神。
肖月潭道:“其實此回出使,應是一份好差事。六國本一直在互相傾軋,更加上最近齊楚謀趙一事,怎也難以聯一氣,所以出使一事只是多此一舉,何況呂爺正竭力培養自己的族人,更不應放過大好讓族人立功機會,反平白送給龍。唉!有很多事本來不應放在心上,但現在出了岔子,細想下去,發覺許多不尋常的地方。”
滕翼的臉變得無比蒼白,沉聲道:“我一直不明白敵人對我們的突襲在時機和形勢上爲何可掌握得如此無懈可擊,剛好是呂雄和屈鬥祈兩隊人馬及燕人離開之後、我們的戒備鬆懈下來的一刻。儘管他們不斷有人偵察我們,但在如此深黑的雪夜裡,怎能如此清楚地知道我們會藏在林呢?所以定有。”
項龍只頭皮發麻,脊骨生寒,深吸一口氣,下波盪的緒道:“這樣做,對呂相有什麼好?我們是他的人,還有三百個是由他挑選出來的家將,若蒙恬和蒙武喪命,蒙驁豈非悲痛絕嗎?”
肖月潭舉袖拭去眼角的淚漬,沉聲道:“我肖月潭跟隨呂爺足有二十年,最明白他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格,做生意如此,爭天下如此。”頓了頓反問道:“假設真是泉君遣人做的,對他有什麼好?”
這個原本直接簡單的問題,此刻說出來,卻沒有人可以答他。莊襄王一直念著泉君對他的恩,所以封呂不韋作右丞相之時,亦把左丞相之位留給他,更阻止呂不韋去對付泉君。假若項龍等被人襲殺,由於事前早有風聲傳出泉君要對付他們,而死的全是呂不韋的親信和家將,自然誰都不會懷疑是呂不韋自己策劃的事。莊襄王和朱姬兩人無不對項龍非常寵,若相信泉君使人殺死項龍,泉君哪能免禍,連華夫人怕都保不住親弟。那時呂不韋就能一舉除去心腹大患,獨掌朝政。誰人比他和莊襄王及朱姬的關係更切?
肖月潭看著臉上再無半點的項龍,沉聲道:“我所識的人裡,沒有人比呂爺更懂玩謀手段,若此計功,更可一石數鳥。”接著激地道:“首先他可以除去你項龍,你實在太鋒芒畢,不但大王姬後對你言聽計從,政太子也對你特別依,後面又有家當龐大的烏家作後盾,假以時日,說不定呂不韋的芒會給你蓋過。秦人最尊崇英雄,又重軍功,他們需要的是像你般智勇雙全的人,呂不韋怎可以全無顧慮。”
他再不稱呂不韋作呂爺,而直呼其名,三人會到他心境上的變化,明白到他覺被主子出賣的悲痛憤慨。
李斯接口道:“他還可令蒙將軍因子慘死,和他站在同一陣線對付泉君和他的同黨,又可把銳無敵的烏家子弟收爲己用,增強實力。犧牲些家將親信,算得是什麼一回事?這次同來的三百家將,全屬與圖管家和肖先生有多年關係的人,可算是老一輩家將的系統,他們的戰死松林,會令相府呂族的勢力在此消彼長下,更形壯大。”
“啪嘞!”滕翼生生把旁一株若兒臂的矮樹劈折。衆人默然呆對,心中的悲憤卻是有增無減。他們全心全意爲呂不韋辦事,卻換來這種下場和結果。
肖月潭道:“事實是否如此,很快可以知道,若真是呂不韋當貨般出賣我們,在橫龍嶺那邊等待我們的,絕不會是呂雄或屈鬥祁,而是那晚在紅松林襲擊我們的人。若我猜得不錯,必是由諸萌親自主持,如此將不怕泄消息,事後只要把這批有份手的人留在咸之外,便不怕給人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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