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嫣然持著的是特製的強弩,須以腳蹬上箭,程可及千步,現在居高臨下,程自然大幅增加。由於白飛理該帶頭領路,所以只要看到誰走在最前頭,便知這一箭該送給誰。看著敵人由遠而近,各人的心都提到咽,呼吸困難。若不能殺白飛,由於對方乃追蹤的大行家,人數多逾廿倍,個個手高強,他們又因有烏達的累贅,勢的兇險,縱使是最沒有想像力的人,也可想到面臨的險惡況。兩裡多的路程,白飛只略停三次,逕直進程之,但因林木的掩阻,始終沒有發箭的機會。白飛亦是非常人,總在有林木遮掩的地方穿行,教人無法找到下手的良機。白飛這類殺戮無數的兇人,活到今天自有他的一套本領。
就在此時,白飛剛到達一座疏林裡,紀嫣然哪還猶豫,忙扳機括。豈知機括聲響的同時,白飛竟翻避開,弩箭在馬背上掠過,投進草叢裡。機括連響,烏言著等衆鐵衛的弩箭飛蝗般投去,白飛的座騎立時中箭倒地,卻再看不到白飛的蹤影。這時才知白飛的耳朵和他的眼睛、鼻子同樣厲害。敵人一陣混,紛紛躍下馬背,四散躲藏。
項龍心中一嘆。未來的日子將會在貓捉老鼠式的艱辛中度過,一個不好,就要栽在杳無人跡的荒野裡。
戰馬一聲長嘶,前蹄先往下跪,才往地上傾山倒柱般僕下去,把趙致拋在草原上。項龍等紛紛下馬,把早疲乏不堪的趙致扶起來。項龍吩咐把給綁在馬背擔架上的烏達放下來,心中不由一陣茫然。他們日夜不停地逃了三天三夜,仍沒法撇下時近時遠、追不捨的敵人,現在最令人擔心的事發生了,終有戰馬支持不住。在地平線遠是橫亙前方的秦嶺,佈滿摺皺紋的山嶺,使人更心疲力累。但只要能逃到那裡去,生存的機會勢將大增,不似在平原上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恨要到那裡去,即使戰馬在最佳的狀態裡,沒多來個三天三夜絕辦不到。看著秦嶺一個連一個積雪的峰頂和把他們分隔開的草原,衆人不住生出洋興嘆的頹喪覺。
偵察敵的荊善返回來報告道:“看塵頭敵人仍在五里之外,速度減緩下來。真氣死人了,我們已經以種種手法佈置蠱他們,但均被白飛那渾蛋識破,沒有上當。”
項龍心煩神困,過去看正由紀趙二負責換藥的烏達。
紀嫣然起來把項龍拉到一旁道:“烏達全發熱,神智迷糊,若再顛簸趕路,我怕他會捱不到秦嶺。”
項龍煩上加煩,朝秦嶺去。連綿數百里的大山脈,像由大自然之手般畫下秦楚間的國界,只要能到那裡去,大有機會憑地勢且戰且走,往與滕翼等會合去。但由於要躲避敵人,故未可依照原定路線行軍,現在究竟在何?誰都弄不清楚。
紀嫣然見他呆秦嶺,明白他的心意,指著其中一個明顯高出的積雪峰頂道:“若我沒有猜錯,那該是秦嶺第一高峰太白山,照這麼看,我們往東偏離原本路線近百多裡,難怪沒有追上滕二哥。”
即使在這種況下,這絕世仍不失慵懶優雅的楚楚姿。聽著令人舒服至直心脾的悅耳聲音,項龍鬆弛下來,同時豪涌起,吩咐各人暫作休息,拉著紀嫣然走上附近一小丘之上,縱目四顧。太沒在秦嶺之後,扇出千萬道夕照的餘暉。東北方來的敵人顯然並不比他們好多,停了下來,傳來馬嘶之音。一道河流由西北而來,朝東而去,在左後方蜿蜒而過。
紀嫣然道:“聽說太白山上有神泉,溫度可用來煮食,又可療傷生,若能到那裡去,烏達或有希。”
項龍道:“那是溫泉水,泉水吸收死火山巖漿的熱力,又含有大量的礦質,故功效神奇。”
紀嫣然一呆道:“什麼是死火山和礦質?”
項龍知又說,摟著香肩道:“遲些給你解說,當今首務,是要設法逃到秦嶺去。”指著往秦嶺流去的大河說:“假若嫣然是白飛,看到這麼通方便的一條河,會有什麼主意?”
紀嫣然的俏目亮起來道:“當然怕你伐木造筏,順河溜掉。”
項龍道:“你會怎辦呢?”
紀嫣然道:“我會雙管齊下,一方面派人趁夜黑過來,另一方面亦伐木造筏,好能以最快方法趕過來,假如先一步趕抵前方,我們將陷於前虎後狼、翼難飛之局。”
此時遠方一疏林宿鳥驚起,在天上旋飛舞,項龍微微一笑道:“嫣然伐木爲筏一句話,可使我今晚穩勝券。”
紀嫣然愕然道:“你真要造筏逃生嗎?只是這裡林木稀疏,要造幾條可載這麼多人馬的筏子,沒有整晚工夫休想完,那時敵人早來哩。”
項龍的手移到的腰肢,貪婪地著,故作漫不經意的道:“我們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嗎?怎麼紀才這次竟猜不中爲夫的心意呢?”
紀嫣然一聲,投他懷裡,用盡力氣抱他,心迷神醉道:“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有什麼話可更令人著迷呢。”
芳心同時知道,郎在經過三日三夜有若喪家之犬的逃亡後,終於回覆信心。事起得太突然了,因失於戒備以致一時措手不及。但在這生死存亡的絕境裡,項龍終於被激起鬥志。
今晚的月亮比三天前逃出險境之時,大上了一個碼,但由於厚雲積,夜濃重,林野間更是殺機四伏。項龍等伏在大河離敵較遠的對岸,勁箭上弩,蓄勢以待。戰馬被帶往遠,儘量予它們休息的機會。當彎月抵達中天,宿鳥在敵人方向激飛天上,顯示敵人的地面部隊正潛往他們的方向來。此時雙方的戰馬均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行不得,靠的惟有是人的腳力。水聲響起,只見上游出現十多條木筏的影子,順水飄來。果然是水陸兩路同時攻至。
項龍等因有大河之險,完全不把對方陸路的攻勢放在心上,更因他們早前故意在另一邊離岸半里許的疏林弄出聲響,營造出伐木造筏的假象,敵人不知就裡下,定以該爲進攻目標,待知道中計,他們已有足夠時間收拾沿河攻來的敵人。若他們與敵比賽造筏的速度,由於人數上太吃虧,可說必輸無疑。現在看對方在短短幾個時辰造了十多條筏子,當知其況。不過對方雖多達五百人之衆,但要有此效率,則必須把全部人手投進去,而且筏子造好立即發攻勢,中間全無休息的時間,更兼急趕三日三夜路,可肯定對方定是人人疲不能興。而他們至多休息幾個時辰,只是在這方面的比較,對他們已非常有利。
不用項龍吩咐,所有箭鋒都朝向敵筏,居高臨下,佔盡優勢。他們雖只有二十人,卻廣佈在近百丈的崖岸上,以石頭樹叢起,先立於不敗之地。
木筏上見幢幢人影,他們俯伏筏上,外圍者以盾牌護著,圍者則彎弓搭箭,嚴陣以待。項龍等悶聲不哼,任由敵人自遠而近。五丈、四丈、三丈……第一條筏子進近距離程,其中兩人左右撐出長竿,以免筏子撞到岸旁的大石去,尤其是這段河水石頭特多、水流湍急。項龍揀這河段埋伏,自有一定的道理。
對岸那故弄玄虛的疏林,忽地響起漫天喊殺聲,火把熊熊地燃點起來,照紅半邊天。項龍知道是時候了,一拉機括,弩箭破空而下,第一條筏子上那站著撐竿的敵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被勁箭帶得倒跌河水裡,揭開這邊的戰爭序幕。敵人驚而不,紛紛高舉盾牌,勁箭盲目的往兩岸去,當然不中任何人。項龍正是要他們如此,再沒有發弩箭,只是吆喝作態。
驀地慘紛起,只見第一條筏子上的人紛紛翻騰橫飛,掉往水裡去。原來項龍在河流彎道以十多條巨藤攔河而系,筏子上的人撞上巨藤,加上筏子有若奔馬的速度,哪還留得在筏上。弩箭這才發。
第二條筏子的人遇上同樣的命運,紛紛給撞進水裡,盾牌弓箭都不知掉到哪裡去了。一排排的弩箭進河中,鮮隨慘聲不斷涌出來,和那兩艘空筏子同時往下游流去。第三條筏子見勢不對,忙往一旁靠去,豈知後來之筏留不住勢子,猛撞在前一筏上,登時又有人掉進水裡去,筏上的人東翻西倒。箭如雨發下,加上對方人人疲力盡,紛紛中箭倒下。
河道寬不過兩丈,給兩條筏子橫攔在前,尾隨的十多條筏子立即撞一團,加上慘連連,人心惶惶下,紛紛跳水逃命。再有兩條空筏飄往下游去。項龍知是時候,打個招呼,領著衆人凱旋而去。狂奔近半里路,遇上在下游的烏和烏德兩人,後者喜報道:“鉤到四條筏子,可以走哩。”
筏子順流而去,趙致興得狂吻項龍。
紀嫣然嘆道:“這一著克敵借筏之計,只有項郎纔可以想出來,這回除非白飛真的會飛,否則休想再追上我們。”
項龍仰首觀看天上壯麗的星空,微笑道:“別忘了他們仍有近十條木筏,不過若以每筏十五人計,他們最多隻有百多人繼續追來,幸好我們無一人不是能以一擋十之輩,儘管來的全是高手,我們打個折扣以一擋五,又欺他們疲力怠,就在秦嶺再教訓他們一頓,便可乘機好好休養,留點神欣賞秦嶺的冰川,亦是一樂。”
旁邊的烏言著等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項龍大勝後仍不肯罷手。旋又拳掌,因爲這幾天實在夠了氣。忽然間,他們反希敵人追上來。愈往秦嶺去,林木愈趨茂。本要三日完的路程,只一晚就走完。清晨時分他們棄筏登岸,故意走了一段路,安置妥當烏達和馬兒後,留下趙致和烏兩人看守,其他人折回登岸,以裝妥的弩箭恭候敵人大駕。
項龍和紀嫣然兩人舒適地靠坐在一推石後,肩頭相,不由涌起同甘共苦的甜覺。
項龍見妻眼睛亮閃閃的,問道:“我的才想著些什麼呢?”
紀嫣然把頭枕到他肩上去,癡地道:“我在想假若當年人家不放下矜持,厚以相許,現在仍是悶在大梁,且還要苦念著你,那就慘。”
項龍一陣道:“我定會被沒有紀才爲妻這大缺陷折磨終生。”
紀嫣然哂道:“你纔不會呢?男人不但以事業爲重,又天生見一個一個的,不要哄人家哩。”
項龍失笑道:“這麼想於你沒有半點好,而且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別忘記你比我的頭顱還要多值一倍的黃金呢。”
紀嫣然憤然道:“杜璧竟是這麼一個人,要了人的命還不夠,還想辱人之妻,遲些我定要找他算賬。”
鳥鳴暗號傳至,敵人終於來了。
不知是否昨晚在撞下壞掉幾條筏子,來的只有七條木筏,每筏上了足有二十人,得筏子全浸在水裡去,速度緩慢。筏子剛拐彎,立即撞上項龍等棄下故意橫擱河心三條綁在一起的筏子去,登時一團,七條筏子全攪到一塊兒。其中三條筏子更傾側翻沉,狼狽不堪。一翻擾攘下,敵人紛紛跳下水裡,往岸邊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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