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經琴府,項龍雖渾欠閒,終抵不住相思之苦,溜進去找府中主人。把門的家將無不清楚他和琴清的關係,不經通報地把他迎府。
管家方叔在府門把他領進主廳,正要去通報琴清,項龍笑道:“我只是匆匆路過,讓我向琴太傅打個招呼便。”問明琴清所在,穿過迴廊,往後廂走去。
幾位俏婢正在園中剷雪爲樂,見到項龍,都頭接耳、抿笑,又爲他指點路途。過東廂門檻,只見琴清斜靠臥幾,一素綠褂,外加紋紫披肩,秀髮以一玉簪固定頭上,有幾散垂下來,襯以的絕世姿容,竟出平時罕見的冶風,以項龍的定力,仍看得呆了起上來。一手執帛,一手持針,專心刺繡。
琴清哪想得到項龍會忽然出現眼前,吃了一驚,有點手足無措地手掠鬢,坐起來道:“噢!是你!”
項龍見到這更添風的作,心中一,迅速移前,放肆地坐到臥幾邊沿,差點著的側,俯前道:“琴太傅你好!請恕項龍遲來問候之罪。”
琴清往後稍仰,拉遠兩臉的距離,卻沒有怪他無禮,似嗔非嗔,人至極點。
項龍注意到把手中刺繡,有意無意地收到後,似是怕給他見到,大奇道:“琴太傅繡的是什麼圖案紋飾?”
琴清立時玉頰霞燒,低垂螓首,嗔道:“項大人檢點些好嗎?怎可與琴清共坐一席呢?”
項龍知臉,暗忖刺繡可能與自己有關,心甜如,聲道:“我只是來打個招呼,立即要走,即使是無禮也只片刻之事,琴太傅可否縱容在下一會兒?”
琴清赧然道:“你這人哩!偏要這麼闖進來,人家又是鬢不整的。”
項龍湊近許,俾可以到如蘭的芳香氣息,微笑道:“我卻一點不如是想,若非如此,便欣賞不到琴太傅慵人的姿采。”
琴清回覆平常的清冷,只是紅霞仍未盡退,由另一邊離幾而起,把刺繡放到擺在一角的漆盒子裡去,珍而重之地摺疊整齊擺放妥當,剛關上盒蓋,項龍已來到旁,學般跪下再坐到小上,聲道:“見到我安然回來,心中歡喜嗎?”
在這角度,剛好欣賞到充滿古典和的側面廓,項龍心迷神醉,自然而然說出大有意的話來。
琴清默然半晌,別過俏臉深深看他一眼,幽幽嘆道:“項大人不是還有很多事趕著去辦嗎?莫要把浪費在這裡。”
兩句話就像是整桶冷水照頭淋下,項龍立時頭腦清冷,熱盡退,發了一會怔,再忍不住兩人間那種難堪的沉默,兼之心中有氣,點點頭,一言不發地站起來,略施禮後,往門口走去,心中同時發誓永遠不再踏足琴府半步。
尚未出門檻,琴清低呼道:“項龍!”
項龍停下來,冷冷道:“琴太傅有何指教?”
足音輕響,琴清來到他背後,聲道:“你惱了嗎?”
項龍苦笑道:“若你是我,會高興嗎?”
琴清繞過他,移到他前,淡淡道:“當然不高興哪!可是你知否剛纔的行爲,實在太不尊重人家呢!”
項龍呆了一呆,自省其,暗忖若兩人間並無意,剛纔的所爲,對琴清實是無禮之極,但若郎妾意,又算什麼一回事呢?如此推之,琴清看來只把自己當作知己,而非人,這麼說他和紀嫣然都會錯意了。想到這裡,不由心灰意冷,兼之想起趙雅和善,更是萬念俱灰,頹然道:“是我不對!琴太傅請見諒。”話畢繞過,踏出門外。
琴清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道:“項龍,答琴清一個問題好嗎?”
項龍再次止步,冷淡應道:“琴太傅請下問。”
琴清猶豫半晌,幽幽道:“你究竟使了什麼手段,使太后同意讓昌平君當上左丞相呢?”
項龍恍然大悟,原來琴清誤會自己,由於在宮耳目衆多,得知自己與朱姬獨後立即得到朱姬的支持,故以爲自己用的是男計,故對他心存鄙視,於是變得如許冷淡。不由搖頭苦笑道:“琴太傅原來對我項龍這般沒有信心,罷了!你怎麼猜就怎麼猜,橫豎我也給你誤會慣了。”
再不理琴清的呼喚,迅速離開琴府。
剛與十八鐵衛馳出琴府,迎頭上嬴盈和幾位兒軍的,想避都避不了。
兩隊人馬在道旁勒馬停定,嬴盈顯是心中有鬼兼有愧,神尷尬道:“項大人你好!爲何回來這麼多天,仍不來探人家呢?”
項龍此時心大壞,又知嬴盈終日與管中邪鬼混,哪有興趣敷衍,冷冷道:“嬴大小姐有空嗎?”
再不理,拍馬去了。回到烏府,忙往找紀嫣然。才剛做完最心的兩件事,就是小睡醒來、洗個熱水浴,香噴噴的挨在小幾上,背靠墊,上還蓋了張薄被,一個人悠然自得地在看簡書,懷中還擱著一支晶瑩的玉簫。這幅人的絕世佳人休憩圖映眼簾,項龍立即忘記了今天不愉快的一切,毫不客氣地鑽的錦被,埋進的香懷裡去。
紀嫣然欣然放下簡書,任由項龍嗅吸的香,徐徐道:“夫君大人是否到挫折,否則怎會一臉忿然之?”
項龍舒適地嘆一口氣,先把呂不韋懸賞市門的事說出來。
紀嫣然蹙起黛眉,疊雙,把幾條垂鬆的秀髮攏拂著,淡然道:“呂不韋這一手非常厲害,把自己塑造一個新聖人的樣子;但也非全無應付的辦法,噢!不要親人家那裡好嗎?教人怎爲你籌謀呢?”
項龍把貪婪的大移離的秀項,不願地坐起來,細審妻黑白分明的秀眸,喜道:“早知你定有辦法的。”
紀嫣然白他一眼,眸泛出笑意,油然道:“我也看過呂氏春秋,確是本不朽鉅著,但最弱的一環,卻是呂不韋拾人牙惠的理論;比起我乾爹,他是差遠了。最致命是不合時宜,只要我把乾爹的五德終始說搬出來,保證可蓋過他的高調空言。”
項龍皺眉道:“乾爹的五德說不是一種預言學嗎?怎派得上用場?”
紀嫣然伏他懷裡,笑道:“夫君大人糊塗得可,呂不韋編撰《呂氏春秋》的目的,是要爲自己的聖人份造勢,以倒秦人的君主集權。只要我們把五德終始說活用,例如周得火德,秦得水德,水能克火,故無所不勝。自然可把儲君變應運而生的聖人,何時得到呂不韋擡頭?”
項龍大喜,將散發著浴後香,慵無力的紀嫣然整個抱起來,哈哈大笑道:“紀才陪我宮見駕如何?”
紀嫣然抗議道:“人家現在這麼舒服,明天宮好嗎?”
項龍笑道:“不!出嫁從夫,紀才要立即陪我去才行。”
鬧得不可開之時,田貞來報,琴清來了。
紀嫣然掙他的懷抱,親他一口道:“你去招呼清姊,人家換好服,再陪你宮吧!誰我紀嫣然嫁了給你哩!”
笑著開溜。
項龍步主宅的大廳,琴清正揹著他靜觀園滿鋪白雪的冬景,優高雅的軀,是那樣實在,帶著說不出來的驕傲,毫不世俗沾染。來到後,項龍涌起歉意,暗責自己的量太窄,累得要紆尊降貴來找自己。輕嘆道:“對不起!”
琴清的軀抖一下,用力地呼吸兩口氣,似是要竭力下波的緒,出奇平靜地道:“項龍!琴清今趟來拜訪,是要和你弄清楚一件事。”
項龍很想抓著香肩,把拉懷裡,可是琴清那種孤清高絕的麗,總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使他不敢造次。再嘆道:“若只是違心之言,就不要說好了,我已不再騙自己,但琴太傅也向我這好榜樣多多學習,哈!”
琴清轉過軀,秀眸閃著亮,大嗔道:“琴清何時說過違心之言?”
項龍知道經過此一誤會,兩人的關係親了很多,不過由於琴清長期守寡,無論心理和生理都很難接“得寸進尺”式的冒犯,適可而止道:“那就最好,現在我要和嫣然宮覲見儲君,琴太傅和我們一道去嗎?”
琴清忘了自己的事,訝道:“什麼事要勞我們的紀才呢?”
紀嫣然盛裝而至,三人邊說邊行,坐上馬車,宮去了。
在小盤的書齋,聚集著小盤的權力集團裡最重要的幾個人——項龍、李斯、昌平君、王陵、琴清,與小盤一起聆聽得到鄒衍真傳的紀才詳述五德終始說。
紀嫣然坐到小盤右方首席,以一貫灑恬逸的風姿,娓娓爲各人道來說:“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茲。所以能一統天下者,必須得到五行中其中一德才。五德是金木水火土,每德到了一定時期就會衰落,而另一德代之而興。黃帝得的是土德;接著是木克土,故夏禹得木德;金克木,商湯得金德;火克金,周文王得火德;現今周朝衰敗,乘時而起的,該是克火的水德。”
小盤聽得目奇,喃喃念道:“水克火!水克火!”
王陵生謹慎,道:“老臣知道鄒大家學究天人,但終是一家之言,未知是否有任何據呢?”
紀嫣然目流轉,登時使室包括小盤和項龍在的男人,無不心迷神醉。淡然自若道:“五行之說,早見於《尚書》之,所謂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是也。自古以來,便有‘天有六氣,降生五味’之說,五味是金味辛,木味酸,水味鹹,火味苦,土味甘。故音有五,是爲角、徵、宮、商、羽;味有酸、甘、苦、辛、鹹;則青、赤、黃、白、黑,均與五行相配合,相生相剋,循環不休。”
坐在旁的琴清接道:“孟子也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興。’故‘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由湯至文王五百有餘歲,由文王至孔子五百有餘歲,正是五德替的現象。’”
李斯哂道:“孔子頂多只是個賢人,哪有資格稱王者,我看該是到儲君了。”
小盤大喜,但又有點擔心自己非是“新聖人”,皺眉道:“誰是孟子口中所指每五百年多便出世的王者,只是空口白話,怎樣方可拿來打擊呂不韋的謬言?”
項龍笑道:“靠的當然是宣揚的手法和才乾爹鄒先生的權威,試問誰比鄒先生更有資格判斷誰是新聖人,哪到別人不心服。”然後肅容道:“我們利用五德終始之說,同時推行李大人草議三公九卿的新制,定可重整朝政,不讓呂不韋肆無忌憚的橫行下去。”
紀嫣然笑道:“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因爲《呂氏春秋》採的是各家之言,其中包括乾爹的五德終始在,其中的《應同》篇便記載了‘凡帝王者之將興也,天必先見祥乎下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螾大螻。黃帝曰:”土氣勝。“土氣勝,故其尚黃,其事則土’等語。又說‘代火者必將水,天且先見水氣勝。水氣勝,故其尚黑,其事則水。’所以只要我們借呂不韋宏揚《呂氏春秋》之勢,只採其五德之說,明褒實貶,呂不韋只好有苦自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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