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多數人都因避風回到了艙,他獨自一人坐在船尾一堆雜上,呆看星夜下大河兩岸的景緻。後方隨另三艘大船。他想起離開咸的妻兒愈來愈遠,又想起周良和鷹王的慘死,以及戰士一個接一個在他旁倒下去的慘烈景,一陣悽酸涌上心頭,難過得想放聲大。李牧使他嚐到戰敗的苦果,但他卻不能恨他,亦生不出報復的心態。李牧說過的“將來在戰場上相見,必不留”之語,就像是昨天說的。言猶在耳,他們已在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小盤對他的失蹤,是否既失落但又暗中稱慶呢?說到底,項龍代表的是小盤的過去。沒有了項龍,小盤才真真正正不用有任何顧忌的去當他的秦始皇,這想法使項龍深戰慄。小盤每天在改變,在中國的歷史上,所有功高震主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除非搶了皇帝來做。在此事上他已非常小心,不敢居功自滿。但自然而然地他了一個權力中心,可以左右小盤的決定。他和小盤從小建立的關係,能否逃過這條功高震主的定律?
正深深思索之時,一陣溫的聲在耳旁響起道:“你在想什麼呢?”
項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別頭一看,原來是權力大增的樂師之首雲娘,忙跳起施禮。
雲娘移到他旁,和他並肩而立,嘆道:“是否因爲船上的人都怕了你,所以你只好孤零一個人在這裡看河景。大小姐和我在上艙看到你在這裡,著我來問問你呢。”
項龍瞥一眼,這人的年紀怕也有二十七、八吧!但保養得很好,皮像般,臉上廓極,只是多了點歲月刻上的風霜,但也使更有人的味道,一時不由看得癡了。
雲娘見他目灼灼盯著自己,微笑道:“看你剛纔侃侃而談的神態,便知你以前在信陵君府時有過一番風。想信陵君府食客三千,能爲他駕車,該已是莫大的榮譽,現在誰都不敢小覷你。”
項龍想起信陵君和自己間的恩恩怨怨,虎目出傷的神,看得雲娘多年來平靜無波的芳心劇烈一下,到這男人對生出強大的吸引力。
項龍見雲娘忽地避開自己的目,暗忖難道連都怕了我嗎?淡然道:“人見人,又或是人見人怕,兩者究竟哪種較好呢?”
雲娘發覺自己很難把這個男人當作下人對待,而他的說話亦引起的興趣,撥好被風吹的秀髮,想都不想道:“還用說嗎?當然是人見人好了。”說完不由俏臉微紅。
項龍搖頭道:“這只是年人不更事的想法,最好是既教人怕,又教人。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寧可被人怕,至那會比較安全。”
雲娘聽得呆起來,好一會道:“你的想法很特別,但不能說沒有道理。很多時傷害我的人,都是我的人。唉!以你這等人材,怎甘於只當一個手呢?”
連自己都不明白,爲何肯和一個下人談起心事來。項龍當然沒有“自卑”的問題。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世上每個人基本上是平等的。聽這樣問,苦笑道:“這就人有三衰六旺。”
雲娘怎會明白他真正的含意,好一會始把握到他的意思,容道:“這句話形容一個人的時運際遇,確是非常切。”接著有點依依不捨道:“我來久了,要回去向小姐報告哩。”
項龍乘機問道:“船還會泊岸嗎?”
雲娘應道:“你想學他們般到岸上散心嗎?這次可不行。明天到達歷下時只會停留一個時辰,除上岸辦貨的人外,其它人一律不準離船。我走了!”
看著搖曳生姿的背影,項龍只好報以苦笑,只好寄在再下一個站有逃走的機會。
次日船泊碼頭,項龍來到甲板上,只見碼頭上滿布從城中來想一睹菲風采的齊國民,城守大人更親自上船來向三大名姬之首請安,使項龍更是毫無逃走的機會。他已開始生出不耐煩之心,這艘船對他來說只是個開放式的河上監獄。唯一安的是經過這一段優悠的日子,他的神力完全恢復過來,人也比逃亡時好看多了,不再予人皮黃骨瘦的覺。回房時在艙廊與張泉撞個正著,對後者怨毒的眼,他只是一笑置之。他這時已和同房的三名家將級團友混,遂問起他們下一站船停。
一個費淳的笑道:“沈兄在想娘兒們了。”
費淳中等材,即是說比項龍要矮上整個頭,相貌平凡,但格隨和,使人到和他在一起很輕鬆。四名家將中以他年紀最大,剛好二十出頭。
家將馮亮道:“大後天的翟城是到臨淄前最後一站,要耍樂得把握時機。因聽說臨淄價高漲,要玩都不到我們哩。”
馮亮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長得高大壯,只比項龍矮上兩、三寸,四人中數他最有識見。
另一名家將雷允兒,比馮亮還上兩歲,手長腳長,形如猿猴,頗有形格,與上層的一個俏婢相好,頗爲自負,對項龍雖友善但亦帶點妒意。悶哼道:“泡妞兒不一定要用錢吧?到時看我的手段。”
費淳和馮亮立時起鬨,三人鬧作一團。項龍想起二十一世紀時自己和隊友小張、蠻牛、犀豹等人的景,心中洋溢著一片溫暖,男人的話題總離不開人和金錢。翟城可說是最後一個溜走的機會,若到了齊都臨淄,便危險多了。只是田單的手下,認識他的大有人在。最糟是他爲菲的手,若整天載著往來於權貴的府第,暴份的機會大增,其中險況,可想而知。所以縱是跳水逃走,亦絕不可到臨淄去。
快要席地就寢,敲門聲響,一名婢來找項龍,說菲要見他。項龍頗寵若驚,又是心中打鼓,不知菲因何要紆尊降貴的見他。
領路的俏婢有點眼,旋即想起正是那天喝止自己到船頭去的刁蠻惡婢,遂道:“這位大姐怎麼稱呼?”
婢子冷哼道:“問東問西的,這麼多話?待會見到大小姐,你最好守規矩,惹怒了,你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項龍給一搶白,推測或許是小玲姐那邊的人,又或是好朋友之類,所以對自己充滿敵意,豈會和計較,微笑不語,隨登往上層去。
菲沒有戴上面紗,神安然的坐在艙廳中特爲設的席位裡。項龍施過晉見之禮,依指示在離半丈許的墊坐下。惡婢退了出去,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男間的吸引,乃與生俱來的天。項龍忍不住暗地飽餐秀。
只是的坐姿已非常人,高雅素淨的袍寬大的下襬把下肢完全掩蓋,腳拖往地席左旁,雖是坐著,的腰肢仍得筆直,使的曲線更爲突出,既驕傲又閒雅。只要是正常男人,都會泛起若能上一把,必似如登仙界的醉人覺。的秀髮在頭上結雙環髻,絕世玉容平靜無波,教項龍不由憶起圖先對“外俱”的讚語。旁放置一張五絃琴,木沉鬱,襯托起淺白底淡黃紋的寬大袍服,顯得更是綽約多姿。這確是幅人的坐圖,如詩如畫般益顯不可測的麗。
廳裡火爐柴炭在燃燒著,偶而送來劈啪之聲,配合河水撞上船的響音,織有若仙籟的響曲。以項龍這麼有自制力的人,一顆心亦不由被強大的染力融化。不愧是三大名姬之首!難怪這麼多公卿大臣、王侯將相,要傾倒在的下。不要說能一親芳澤,只要肯回眸一顧,已是天大恩寵。
菲淡淡道:“無忌公子是怎樣死的?”
項龍立時提高警覺,垂首黯然道:“若大小姐這句話是在大梁問我,小人定不敢如實給出答案。”接著如若目睹般勾畫出當時景,又同地道:“安釐那昏君當時病得快要死了,龍君和太子增帶了大批衛來到我府,送來一杯酒。接著君上逐批的找我們去吩咐後事,然後喝掉毒酒,唉!”他知道若說得不夠詳細,必會啓蘭質慧心的之疑,索編小說般詳細道出經過,免得追問細節詳。
菲果然不啓疑竇,幽幽嘆一口氣,沉不語。項龍心念電轉,知對自己已疑心,甚至可能懷疑自己是項龍,故來盤問他。但他卻頗有過關的自信,先不說對自己的模樣只是在某一環境匆匆留下的印象;且當時燈既暗,自己的服飾神態又與今大異,再加上他項龍此時滿臉鬍髯,人又至瘦了十多斤。而最重要的是張泉是通過魏國的家馬廄把他聘回來的,誰想到其中竟有如此轉折。
菲的目又再落在他臉上,聲道:“沈良你真的只是無忌公子的手嗎?”
項龍微一愕然,思出另一套釋疑之法,頹然道:“大小姐的眼真厲害,小人本是趙國廉頗大將軍的手下,隨廉大將軍離趙往投無忌公子,被無忌公子看中收爲客卿,還以爲可再有一番作爲,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後落泊大梁。經此兩次變故,小人對功名已淡若止水,只希賺一筆錢,找個窮鄉僻壤,以清茶淡飯安度餘生算了。”
菲容道:“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說得很好,其中包含了多無奈和失意。沈兄的遭遇令人慨惋惜,若不怕大材小用,可安心爲我管理歌舞團。”
項龍裝出汗之,垂首道:“怎當得大小姐沈兄之稱,況且我只是初來甫到的新丁,難以服衆,大小姐千萬不要擡舉小人。”
菲微笑道:“我周遊列國,閱人無數,只看你而不屈,在大庭廣衆從容自若的神態,看出你不是慣爲奴僕的人。唉!你使我想起在咸遇到的一個人,若非張泉肯定你的份,我就會認錯你是他。”
項龍吃了一驚,裝出大興趣樣兒,問道:“我是否長得很像他呢?”
菲定神打量他一會,眼中出茫然之,夢囈般道:“確有點相肖,尤其是你的眼神。不過現在就算沒有張泉的肯定,也知你不會是他,因爲中牟傳來消息,他已安然回去。可笑魏人差點把大梁翻轉過來,原來竟是一場誤會,當然拿不到人啦!”
項龍醒悟過來,知道滕荊兩人接到荊家村送去的消息,清楚了他的境,故意放出煙幕,說他已安返中牟,好教敵人放棄追捕他的行。這一著高明之極,只要找例如烏果那類形酷肖他的人,加點易容法,遠看去確可以瞞過人。而唯一知道他到過大梁的龍君,則是有口難言,不敢把真相說出來。說到底,龍君的心仍是向著他。在這種順水推舟的況下,只好閉口不言,幫他一把。至於王宮道的破綻,該至今仍未被發現,又或發現了亦不會懷疑到他上去,因爲事實在太超乎一般人的想象。想到這裡,立時霾盡去,頗有再世爲人的覺,口中卻道:“原來大小姐指的是秦國的項龍。”
菲深深他一眼,秀眸出緬懷之,沒有說話。在這一刻,項龍知道菲對另一個自己生出微妙的,大榮幸。
菲聲道:“這次到臨淄,完我遍遊各國都城的宏願,之後我打算把歌舞團解散,返回南方,過點平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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