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另一銜稱呼項龍,立時又把兩人的距離再次拉近。
項龍消了點氣,正容道:“儲君今年七月正式加冕爲王,那時大權集於一,太后還於儲君有何影響力呢?”
小盤沉下臉去,一字一字緩緩道:“上將軍可知那賤人將印璽給嫪毐隨意使用,使寡人每晚睡難安寢?”
小盤真的變了,和朱姬的關係亦到了不可補的惡劣地步,否則怎會直呼其爲“賤人”?項龍爲之愣然無語。
“砰!”小盤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咬牙切齒道:“賤人爲嫪毐生下兩個賊種,一個嫪政,一個嫪龍,上將軍說這是什麼意思?若非嫪賊與呂不韋勾結在一起,牽連太大,寡人忍不到七月就要將他碎萬段。”忽然怒容斂去,啞然失笑道:“上將軍可知嫪毐以‘假父’自居,還說我這‘假子’時日無多,他日將由他這假父加冕。哈!這蠢材瞪大眼睛都可做夢,寡人倒要看他怎樣收常”
這番話他笑的說出來,比咬牙切齒更令項龍心寒。忽然間他真的覺得很累,應付小盤竟比應付呂不韋還要吃力和辛苦,這怎是他把小盤帶來咸時想像得到的呢?
項龍在一衆好友如李斯等前呼後擁下返回烏府,見到田氏姊妹各人,自有一番激狂喜。項寶兒剛滿五歲,長得比一般小孩壯。纏著項龍問這問那,說個不停,逗得他父懷大。烏應元領家人拜祭祖先,當晚大排筵席,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酒酣耳熱時,對座的昌文君笑道:“無敵的曹秋道終非無敵,稷下學宮觀星臺一戰,劍聖之外多了龍這個刀君,看看東方六國還有什麼可拿來我大秦的?”
紀嫣然、琴清等帶同衆眷向項龍、滕翼、荊俊等遠征回來的諸將敬酒,項龍等忙還禮回敬。
項龍見到其中有與烏果結夫婦的周薇,勾起乃兄周良與鷹王殉職的心事,慘然道:“可惜周良兄……”
周薇神一黯,垂下頭去,輕輕道:“先兄一生人最大的抱負是訓練一頭鷹王出來,好在戰場上助大軍爭雄鬥勝,現在心願達,死應無憾。上將軍不用介懷,他是不會抱憾泉下的。”
說到最後,秀目紅起來。
衆人知項龍最重,忙設法岔開話題。爲荊俊夫人並育有一的鹿丹兒問道:“上將軍會不會留在咸,還是返回牧場去呢?”
李斯打趣道:“荊夫人是否太善忘哩?別人或可稱龍作上將軍,可是你卻要喚三哥或是三伯纔對。”
衆人鬨笑聲中,鹿丹兒卻把氣出在荊俊上,狠狠瞪他一眼,低罵道:“是你不好!”
這話自是惹來滿堂鬨笑,大大沖淡傷的氣氛。宴後,衆人告辭離去,烏家的一衆領袖則聚在室商議。紀嫣然於項龍不在時,烏家一切對外事務實際全由這智囊負責,故唯一參加的眷。
陶方首先發言:“龍回來我們就安心。我曾見過圖先多次,證實呂不韋確與嫪毐是表面裝作不和,其實在暗中勾結,加上太后在背後支持,勢力膨脹得極快。而在呂不韋挑撥下,嫪毐長期留在雍都,所住宮苑與日用、出門車馬,比照國君;凡須太后蓋璽的詔令,均先經他那對賊眼看過始發佈。”
紀嫣然點頭道:“由於太后的關係,雍都事實上已落在嫪毐手裡。在呂不韋的默許下,他組織死黨,從各國招來大批死士,準備在七月儲君舉行加冕禮時舉事,此事確令人頭痛。”
項龍道:“儲君早在嫪毐的陣營佈下茅焦這著厲害棋子,故對嫪毐黨所有舉了若指掌,現已召王翦回京,準備與嫪毐展開決戰。”
滕翼劇震道:“如今既有龍在,何用召王翦回來?”
項龍呆了一呆,首次想到這個問題,心中涌起寒意。衆人目集中在他上。
荊俊道:“儲君既肯親口告訴三哥此事,該沒有問題吧?”
紀嫣然秀目掠過複雜的神,沉聲道:“每逢牽涉到王位權力,父子兄弟都沒有人道理可言。夫君最大的問題是得人心,看看夫君這次回來,人民夾道相迎的盛況,可見一斑。”
烏果怒道:“儲君的天下是姑爺給他掙來及保住的,怎可……”
烏應元乾咳一聲,將他打斷道:“不要再說廢話,烏果你真不長進,經歷過趙人忘本的事後,仍有這種天真的想法。龍現在等同另一個白起,想想白起是怎樣收場的!”然後續道:“幸好多年前我們已有決定,要遠奔塞外,建立自己的王國,現在終抵最後階段,殺呂不韋后我們立即離開秦國,此事由龍全權理。”
陶方也乾咳一聲道:“近來不知是誰造的搖,說儲君實非先王之子,亦非呂不韋之子,而是龍弄回來的,嘿,這些話太荒唐!”
紀嫣然奇怪的瞥項龍一眼,垂下螓首,神奇特。
滕翼是知道的人,一震道:“聽到謠言的人是否相信?”
陶方正容道:“現在秦國上下,除別有用心者,人人深信儲君乃承天命水德的真命君主。區區謠言,能起什麼作用?問題是怕儲君聽到後心中不舒服吧!”
項龍斷然道:“正如岳丈剛纔所言,我們烏家的命運再不能隨別人的好惡喜怒決定,一切須掌握在自己手上。”
接著研究推敲全面撤走的細節,其後衆人各自回房休息。
紀嫣然卻將項龍拉往園裡去散步,這蘭質慧心的道:“夫君是否到儲君這兩年改變很大呢?”
項龍正欣賞天上的明月,嘆道:“當上君主的,誰能不變?”
紀嫣然道:“說得好!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這不是你的警世名句嗎?儲君威權日增,格愈趨沉難測。唉!李斯也變了很多,再不像以前般和我們烏家親近,龍你若像以前般坦誠待人,很容易會吃上大虧的。”
項龍呆了一呆,紀嫣然垂首道:“是廷芳告訴我的!”
項龍愕然往瞧去。
紀嫣然委屈地瞟他一眼道:“當日聽到你兵敗失蹤的消息,廷芳急下把儲君的份說出來,說儲君定會因此關係全力救你,所以你是不可爲此怪責的。唉!想不到你竟連我這作妻子的都瞞著。”
項龍變道:“還有誰知道此事?”
紀嫣然道:“當然還有致致知道,我已吩咐嚴守。龍啊!若沒有此一事實,任他謠言滿天飛,仍不能影響你和儲君的關係,但現在當然是另一回事,龍不可不防。”
項龍點頭道:“多謝嫣然提點,這事我早心裡有數。夜了!我們回房休息吧!”
翌日項龍、滕翼和荊俊三人天未亮起牀趕赴早朝,到達議政殿,赫然發覺不但呂不韋在,嫪毐亦從雍都趕來,登時大不對勁。羣臣見到項龍,紛紛過來問好,不過都有點言又止,神古怪。
嫪毐到項龍旁,把他拉到一角說話道:“聽得龍遇險,我和太后擔心得要命呢。”
項龍當然知他口不對心,卻不揭破,裝作激道:“有勞嫪兄和太后關心。”
嫪毐忽地湊到他耳邊,還特別低聲音道:“不知是誰造的謠,這幾個月來,不斷流傳儲君非先王所出,而是龍弄來的把戲。於是我向太后求證此事,經商議後,決定把在邯鄲曾收養儲君的窮家夫婦請回咸,以去天下之。”
項龍裝作若無其事的答道:“結果如何?”
嫪毐雙目寒一閃,盯著他道:“結果發覺在年半前,張力夫婦和左鄰右里數十戶人家,全部喪在一場突然而來的大火中,四百多人不論男老,無一生還,此事在邯鄲非常鬨,爲令人不解的懸案。”
項龍立時手足冰冷,腦一片空白,茫然無措。
嫪毐的聲音似在天外遠方般傳來道:“剛纔我和仲父談起此事,仲父說龍曾告訴他儲君早把張力夫婦接回咸福,爲何事實竟是如此?”
以項龍的急智,一時亦無詞以對,幸好鐘聲響起,各大臣忙於歸班,項龍答句“此事的確非常奇怪!”乘機。
到小盤高踞龍座,接文武百宮朝拜,項龍仍是心神不寧,想著嫪毐剛纔的可怕消息。他也猜到小盤會殺張力夫婦滅口,但做夢想不到左鄰右里無一倖免,可見小盤爲保而不擇手段,說不定去爲他辦此滅口之事的人亦給死。現在小盤心中,只有他項龍和烏廷芳知道他世的,他會不會不顧恩,把他乾脆滅口,好得後顧無憂呢?經歷過臨淄被衆好友出賣的經驗,他對人有更深的瞭解。小盤再非以前他認識的小盤,只看他在龍座上以帝君的姿態向羣臣盛讚他項龍平定(高鳥)之,以作爲早朝的開場白,知他完全把握作爲君主以威德服人的手段。
接著是呂不韋作他臨淄之行的冗長報告,說到一半,小盤揮手打斷他的報告,皺起龍眉道:“田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上臺後,田單仍可保持他的權勢嗎?”
呂不韋的長篇大論被小盤生生打斷,臉上閃過不悅神,沉聲道:“田建和田單均不足慮,唯一可慮者,是齊楚的結盟,這次田建能穩坐王位,楚人在背後出了很多力,所以老臣……”
小盤有點不耐煩地截斷他道:“田建此人究竟是野心之輩,還是隻屬貪圖茍安的懦夫?”
項龍心中大爲懍然。小盤確是變了,變得更實事求是,不尚空言。只看他問這幾句話,都予人一矢中的之。
呂不韋愕然半晌,皺眉道:“此事還有待觀察。”
小盤的目落到項龍,聲調轉作溫和恭敬,聲道:“上將軍可否爲寡人解此疑難?”
項龍心中暗歎,只要自己幾句說話,即可決定齊人的命運,其中還可能包括自己深的善和好朋友解子元在。
不過卻不能不答,尤其他現在和小盤的關係如此微妙。深吸一口氣,從容道:“田建現時實際上已是齊國的君主,一切事務由他主理,自然是希有一番作爲,可惜卻齊國一貫崇尚空談的影響,對國種種迫切的問題視而不見,更力圖與我修好,再無以前‘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之志。”
小盤大力一拍龍座的扶手,嘆道:“有上將軍此言足矣,太尉何在?”
李斯應聲踏前一步,捧笏叩首道:“儲君賜示!”
小盤道:“立即給寡人選個說話得的人,再挑選一團聲藝俱佳的歌舞姬,送往臨淄給田建,賀他榮登太子,並贈之以寡人恭賀之詞。”
李斯領命回位。
小盤長笑道:“自桓公以來,齊人力圖和我大秦爭一日之短長,而三晉、楚、燕等不是聯我抗齊,就是聯齊攻我。這事遲早要作一個了斷,卻該是我們平定三晉和楚人後的事。”
衆臣在王綰領導下紛紛出言道賀,呂不韋和嫪毐則是臉寒如冰,不言不語。項龍心中明白,小盤是在向羣臣顯示誰是真正當權的人,同時故意落呂不韋的面子,暗有迫他們加速造反之意。此時呂不韋忽向旁邊的嫪毐打個眼,而後者則向隔了十多個人的另一位大夫錢直暗施手勢。
錢直猶豫片刻,踏前叩首道:“微臣有一事稟上儲君。”
殿立時靜至雀無聲。
位於項龍上首的昌平君湊到項龍耳旁低聲道:“他是嫪毐的人,由太后下詔一手從低層提拔上來當大夫的。”
小盤不聲息地平靜道:“錢卿有什麼話說?”
錢直口脣微兩下,誠惶誠恐地道:“近日咸有很多蜚短流長、風言風語,中傷儲君。微臣經調查後,發覺這些謠言蠱民心,影響很大……爲此!微臣奏請儲君,可否任命微臣對此事作出調……”
小盤冷冷地打斷他道:“錢大夫究竟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寡人並不明白。”
錢直臉上立時退盡,跌跪地上,重重叩頭道:“微臣不敢說。”
小盤怒喝道:“幾句話都不敢說出來,如何助寡人理國家大事?”
嫪毐見勢不對,推呂不韋一記。
呂不韋迫於無奈,又恨錢直的不管用,乾咳一聲,正要說話,小盤大喝道:“任何人等,均不得代這蠢材求,快把搖言給寡人從實道來。”
錢直早叩得頭破流,聲道:“外面傳儲君不是先王所……微臣罪該萬死。”
小盤哈哈笑道:“原來是此事。”接著龍一沉道:“謠言止於智者,東方六國心怯,故意散播流言,誣衊寡人,而錢直你竟將謠言當作事實,還說什麼影響人心?”
錢直嚇得屁滾尿流,叩首悲道:“微臣並沒有誤信謠言,微臣……”
小盤暴喝道:“給寡人立即把這奴材推出宮門斬首,族中男的全發放往邊疆充軍,的充作。”
在衆臣噤若寒蟬下,頻呼儲君開恩的錢直就那樣給昌文君和如狼似虎的衛拖出去,只餘下殿心一灘因叩破頭顱留下的跡。呂不韋和嫪毐的臉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殿落針可聞,無人不因小盤難測的天威驚懍。還有幾個月小盤正式加冕爲秦國一國之君,誰敢在這等時刻出言冒犯。項龍整條脊骨涼沁沁的,小盤變得太可怕。
小盤迴復平靜,淡淡道:“現在無稽的謠言終於傳至殿上,仲父認爲該怎樣理?”
呂不韋回覆冷靜,沉聲道:“儲君說得好,謠言止於智者,只要我們不作理會,自會止息。”
小盤微微搖頭,表示他的不同意,再向衆人問道:“衆卿可有什麼良策。”
昌平君在項龍耳旁道:“到我出場。”這才踏前稟告道:“臣下認爲此事必須從速理,請儲君降下聖諭,賜示萬民,以後不準有人私下談論此事,凡有違論者,罪及全族,告發者重重有賞,如此謠言自然平息。”
項龍心中恍然,知道小盤早和李斯、昌平君等幾個近臣立下默契,要以雷霆萬鈞的高手段,平息風波。
小盤欣然道:“卿家此言甚合寡人之心,寡人登基在即,凡有人再談此事者,無論職大小,均是居心叵測之徒,立斬無赦。”接著大喝道:“退廷!”
衆臣跪倒地上,恭送威權日盛的儲君。
小盤去後,項龍待要離開,給昌平君扯著道:“儲君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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