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氣氛隨之一冷。

眾人的表都有些怪異，關於皇帝屢屢私訪慶元伯府與楊五姑娘私會的那點風流韻事，在京中已經不算什麼了，他們大都聽說過。

幾個年郎角都勾出一個古怪的弧度，心思各異。

客人們麵麵相覷之間，樓梯那邊又是一陣淩的腳步聲傳來，跟著就見一個七八歲的青小廝小跑著上樓，對著楚青語躬行禮道“三姑娘，小的剛纔看到您的玉佩掉在了馬車邊，就給您送來了。”

說著，青小廝把手中的白玉環佩呈給了楚青語的丫鬟連翹。

端木緋剛好炙好了茶，聽小廝的聲音似有些耳，不由抬起頭來了過去。

那個小廝個頭才過楚青語的肩膀，形削瘦，麵板曬了古銅，那沒幾兩的臉龐上嵌著一對有些突兀的大眼，黑白分明，帶著一種野的銳利。

是他

他，不是那個阿澤的流民嗎

曾經灰頭土臉的男孩收拾乾凈後，顯得容貌清秀了不，但是端木緋憑借對方那雙極特的眼眸還是一下子把他認了出來。

這麼看來，楚青語應該是把他留在宣國公府裡做了一個小廝。

方纔的這一番打岔正好打破了原本的尷尬與沉寂，很快，一個坐在窗邊的藍姑娘站起來，笑地招呼道“楊五姑娘，楚三姑娘，真是巧相逢不如偶遇，不如一起坐下吧”

在場的姑娘皆是宦人家出，心裡其實對楊雲染的做派有幾分不屑，隻不過，楊家姐妹皆得聖寵，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因為無論們心裡怎麼想，最多不搭理楊雲染，卻也不會傻得出言得罪對方。

楊雲染本來神淡淡，正想要拒絕，可是當眼角的餘瞟到了坐在一邊的端木緋和扮男裝的舞時，不由麵微變，眸中瞬間就雲佈。

舞也沒打算掩飾自己的份，驕傲地抬了抬下，又隨意地開啟了手裡的摺扇，漫不經心地扇著，雖然什麼也沒說，但那舉止與神態無形就著些許挑釁。

楊雲染暗自咬牙，頓時改了主意，笑著應下了“蘇姑娘，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著楊雲染有些不自在的神，舞似笑非笑地勾，眼裡掩不住幸災樂禍。

端木緋沒錯過舞的神變化，約猜到京中關於皇帝和楊雲染的傳聞多半是真的

半垂眼眸思索著，手裡則不不慢地磨著茶，看來很是隨意。

今上在上從來不會委屈自己，顯然是對楊雲染還頗為中意，但因為萬壽宴中的變故，並不想接進宮裡。

思緒間，楊雲染和楚青語已經在蘇姑孃的那桌坐下了。

蘇姑娘殷勤地湊過去與楊雲染說著話，還親自分茶，並雙手將茶盅奉給了楊雲染，而楊雲染竟然也就下了，腰桿得筆直，彷彿就該人拜。

舞用扇柄敲了敲桌腳的鯉魚紋，對著端木緋似笑非笑地拋了個眼神，彷彿在說，這條鯉魚啊，不過被貓咬了一口，還沒躍過龍門，就已經把自己當娘娘了

端木緋也是暗自好笑，這若是皇帝真在意楊雲染，早就接進宮中，現在無名無份地養著，不過是圖個新鮮而已。

皇帝如此其實等於是把楊雲染放在火上煎熬

端木緋擇水、取火，表漸漸專注，接下來是最難的一步“候湯”，水未則沫浮，水過則茶沉，隻有掌握好水沸的分寸，才能茶的、香、味完地沖點出來。

煮水的湯瓶剛放上燎爐，就見前方的楚青語忽然起，款款地朝端木緋這幾桌走了過來，後還跟著那個小廝阿澤。

“君世子。”

楚青語角含笑地對著君然盈盈一福，目不斜視，沒有去看端木緋和舞。

坐在一把冰綻紋圍子玫瑰椅上的君然搖著摺扇，微微頷首道“楚三姑娘。”俊臉上掛著一貫有些輕佻的淺笑。

楚青語畔的笑意更濃，又道“世子爺，恕我冒昧，有一事相求”

“既然覺得冒昧，那不說也罷，多一事不如一事。”君然用玩笑的口吻地勸道，令得四周空氣一冷。

楚青語的麵差點沒繃住，但還是笑著打圓場道“世子爺真會說笑。”乾脆也不再繞圈，直接指著那小廝阿澤道，“我府中這小廝顧澤通些拳腳功夫，一心想要保家衛國，還世子爺全”

這語外之音就是搭上了宣國公府的臉麵，想借君然的人，安排的小廝進到軍中。

顧澤上前半步，對著君然俯首抱拳，隻說了六個字“世子爺全。”

君然挑眉瞥了阿澤一眼，搖摺扇的速度慢了不，笑瞇瞇地看著楚青語，話裡卻是含糊其辭“楚三姑娘，真是可惜了，今年的征兵才剛過。”

他似有嘆息，既沒有應也沒有不應。

楚青語當然也知道征兵期已過，可是讓阿澤軍營並非是當普通的士卒，是要給阿澤一個“機會”。

楚青語自信地一笑，看著君然的一雙烏眸熠熠生輝，“隻要世子爺願意襄助，宣國公府必然銘記於心”的語調意味深長。

這一幕看得君然旁的李廷攸一時忘形，目瞪口呆。

這位楚三姑娘真的是宣國公府的姑娘嗎

他平生還沒見過有哪個府邸的姑娘會做出這麼不靠譜的事

這麼一想，自家小表妹雖然肚子裡的彎彎繞繞有些多，又喜歡裝弱糯的團子，但是好歹有丘壑

端木紜也是微微皺眉，瞥了楚青語一眼，也懶得多說。反正也早見識過這位楚三姑娘有多離譜了。還是幫著妹妹候湯纔是正事。

這時，燎爐上的湯瓶微微作響，水沸如魚目，是為初沸。

端木緋一邊烘著茶盞，一邊又留了一分神暗暗觀察著那個顧澤，心裡實在拿不準楚青語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君然瞇眼審視著楚青語，手裡的摺扇停了下來，似在沉。

片刻後，君然就頷首道“既然楚三姑娘如此誠心，那就讓這顧澤先在本世子手上試試。”他雖然同意了，卻也沒答應讓顧澤直接進軍營。

聞言，楚青語明顯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濃了，福謝過了君然“多謝世子爺那明日我就讓顧澤去簡王府拜見世子。”

接著，楚青語的目就看向了端木紜和端木緋，地福了福，“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別來無恙。”

端木紜和端木緋便也欠了欠回禮。

“兩位姑娘上次慷慨相贈的那盆十丈珠簾，我於重那日轉贈祖父後，祖父甚為喜歡，特意吩咐我有機會一定要謝謝兩位姑娘。”楚青語落落大方地說道，暗示自己並沒有獨占功勞，語氣中更是著親近之意。

端木緋眸中一亮，角彎起，對而言，隻要祖父喜歡就好。

“楚三姑娘客氣了。”端木紜得地應對道，“不過是莊子裡的人偶然在山上挖到了幾盆野，我也就是做個順水人，不足道也。”

楚青語與端木紜稍稍寒暄了幾句後，套了一會兒近乎，方纔退下，又回了與楊雲染那一桌。

姑娘們說說笑笑，看來關係很是融洽，顧澤則蹬蹬蹬地下樓離去了。

聽著那下樓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端木緋低聲音對著君然悄聲提醒道“世子爺，這個顧澤可能有些不妥。”

一旁湯瓶裡漸響的水沸聲幾乎過了的聲音，君然輕佻地朝端木緋眨了眨眼，那理所當然的眼神彷彿在說，小丫頭這還用你說嗎

一個堂堂國公府的千金，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廝這麼大費功夫，難免令人覺得有趣

他剛才會應下楚青語的要求，那是沖著宣國公府的麵子，卻不會真蠢到把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安置為親信。

端木緋的目又移向了湯瓶，湯瓶上模糊地倒映出的臉頰。

也是，誰都不是傻的，楚青語拿著宣國公府的臉麵給自己換取利益，卻沒有想過，能不能當得起宣國公府的臉，做不做得了宣國公府的主

在軍中安個小兵對於君然來說，是隨手一為的事，但他會不會當作親信用心培養，楚青語就管不著了

而且，流民的事已經在重節那日告訴了祖母楚太夫人，祖母一定會妥善置的。

思緒間，湯瓶中如湧泉連珠，是為二沸。

端木緋執起了湯瓶的把手，將熱湯注放了茶末的茶盞中

那“嘩嘩”的斟水聲一下子吸引了好幾人的注意力，很快就看出了門道，不知道是誰口說了一句“端木四姑娘這是在分茶”

眾人一看的作就知道是個高手，不由發出了驚嘆聲，更多的目了過去。

端木緋徑自調膏、擊拂，頃，盞麵浮起雪沫，如疏星淡月。

端木緋神專注，眉目低垂，角含笑，執瓶的右手尾指微翹，如拈花般，這一瞬，看來與平日裡天真爛漫的模樣大不一樣，著一優雅沉靜的氣息。

舞也在看端木緋，目怔怔，心底約浮現一種悉的覺，隻是一閃而逝

很快，端木緋放下了湯瓶，小臉上出燦爛的淺笑，原本那種溫婉的氣質瞬間褪去。

舞回過神來，好奇地湊過來看那個茶盞，隨口問道“端木四姑娘，你點的可是朵綠雲”

綠雲是中名品，舞一說就引來四周數位公子、姑娘好奇的目，想看看這位端木家的姑娘分茶之技到底如何。

四週一靜。

跟著，一位圓臉的姑娘贊不絕口地嘆道“好緻的一朵綠雲點在綠茶上看來綠中白，恰到好原來端木四姑娘不僅擅長潑墨畫，連分茶之技也是一絕”

連楚青語也走了過來，看了那茶盞一眼後，也有些驚訝，轉頭對著端木紜贊道“端木大姑娘，令妹這一手分茶之技實在是令人嘆服。”

端木紜看著妹妹笑了，眸生異彩，道“舍妹最近正由祖父親自教養，如今連我這姐姐都塵莫及。”笑得容煥發，眉眼間帶著一些炫耀，顯然為妹妹到驕傲。

“端木大姑娘謙虛了”楚青語含笑恭維道，心道果然，從端木緋著手更能讓端木紜對自己有好。

這麼想著，心裡難免有幾分唏噓這對姐妹確實是姐妹深，隻可惜命運註定們很快就要兩隔

“原來李三公子方纔並非隨口妄言，”那秦四公子看向了李廷攸，拱了拱手道，“你這位小表妹果然是茶道高手”

端木緋在茶湯上幻變出的這朵綠看著比李廷攸那幅遠山圖在意境上差了點，不過年紀小，才九歲就有這般分茶之技，委實令人驚嘆。

李廷攸臉上的笑容更盛，含笑地看了那位胡公子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為人自當有自知之明”

他心裡頗為得意，就知道這小狐貍通茶道小丫頭做得不錯，沒給他這個表哥丟臉

他滿意地對這端木緋微微頷首，彷如長輩般。

端木緋角了一下，無語地不再看他。這是給自己長臉，又不是為了他

就是可惜了剛剛分茶時不得不故意歪了歪手，不然這朵“綠雲”會更加的栩栩如生。

分茶自是為飲茶，跟著，端木緋就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那盞兔毫盞，先賞茶湯，再嗅其香，跟著輕啜了一口茶湯，品其味。

以點茶之技泡的茶湯花盈麵，微苦，茶味主於甘，品味的是茶之天，雖不比以撮泡法沖泡的茶湯清澈明亮，齒留香，卻也別有一番意味。

秋風拂麵，眾人各自品茗，很是悠然愜意，氣氛隨著茶香彌漫而絡了不。

茶過兩巡後，四周就響起了一陣悠揚的琵琶聲，曲調平緩的樂聲飄散到茶樓的每個角落，前奏過去後，就有一個婉轉的音加，悠悠唱道“淳熙丙申至日，予過維揚。夜雪初霽，薺麥彌”

正是一首悲涼淒愴的揚州慢。

歌聲清雅，琵琶聲錚錚，如水潺潺，流心田。

唱完一曲後，接著就又是一首淒的長相思唱響“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寒”

待曲罷，四周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公子姑娘們都是麵贊賞之，隻聽那蘇姑娘掌朗聲贊道“唱得好，婉轉聽，氣回腸。給本姑娘賞”

的丫鬟應了一聲，上前給那個自彈自唱的歌姬賞了一個梅花銀錁子。

那歌姬急忙抱著琵琶起謝賞，又恭敬地問道“不知幾位貴客可有什麼想聽的曲子”

蘇姑娘卻是看向了楊雲染，笑道“楊五姑娘，我聽剛才這兩曲雖妙，卻是悲切了點，不如讓來首歡喜點的，姑娘覺得如何”

同桌的其他幾位姑娘也皆是看著楊雲染，一副眾星拱月、以為尊的做派。

“不妥。”楊雲染放下手中的彩茶盅，看著那歌姬搖了搖頭道，“的聲音過於細，唱點悲切的，還算合，改唱歡喜的曲子恐怕不倫不類”

說話間，的眼角瞟見某個臨窗而坐的影，瞇了瞇眼，目停頓在了對方上。

隻見端木緋正出一食指試圖逗弄一隻停在窗檻上的麻雀，那麻雀很是警覺，每見那食指靠近一寸，就要蹦跳著往後退三寸，煞是有趣

端木緋全神貫注地看著胖乎乎的麻雀，畔出淺淺的梨渦，顯然心不錯。

然而，看在楊雲染眼裡卻好生刺眼。

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尷尬，皇上雖還算寵，賞賜不斷，卻半句不提要接宮之事。也怕，一旦皇上厭倦，那日後該怎麼辦

想到今晨不過試探了一句想有個名分，皇上就惱得拂袖而去，楊雲染的心裡就一陣煩躁難耐。

憑什麼的日子過這樣，那個屢屢招惹的端木緋卻能依然天真爛漫得不知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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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緋盛世寵之名門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