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公子，端木四姑娘。”

岑對著二人拱了拱手，隨意卻又不失客氣，“封公子，皇上召公子一見。”

封炎挑了挑眉，直接問道“何事”

端木緋從封炎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稔，不由抬眼看著他倆。

兩人皆是形拔俊朗，氣質卻是迥異，封炎是公主之子，皇親貴胄，上有著世家子弟的風流倜儻、灑不羈，而岑是位居高位的宦臣，言行間不免流出幾分淡淡的邪魅之氣。

岑略有遲疑。

封炎神坦地看著他，含笑地負手而立，輕風拂過，袍裾擺隨風而舞。

岑妖魅的眼眸中閃爍著細碎的芒，須臾，開口道“前方探路的軍剛回來稟說，二十裡外的玉林鎮有數百流民聚集不散，恐驚擾聖駕。皇上派兵先行開路”言下之意皇帝就是想讓封炎帶兵前往。

端木緋耳朵微，漫不經心地著霜紈的脖頸，心如明鏡。

這不是一個好差事，所以皇帝才讓封炎去。

如果那些是流匪，封炎帶兵鎮，於於理；可是流民隻是些逃荒的可憐百姓，若是理不當，隻會為他人詬病，既失了名聲，也失了人心。

這一點，端木緋能想到，封炎和岑也能想到，二人的角皆是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端木緋不聲地瞥了瞥一旁的岑，心緒飛轉。

很快就抬起起小臉，一派天真地說道“皇上乃盛世明君，如今流民北上，定是有地方員辦事不利之，皇上英明睿智，民如子，一定會想聽聽流民是否有冤要訴。”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封炎，試圖晦地提醒他，皇帝一向自詡明君，想要流芳百世，隻要抓住皇帝的心理忽悠他去傾聽流民的心聲，也許封炎就可以不用武，四兩撥千斤地做這件差事。

封炎俯首看著站在白馬旁的端木緋，勾淺笑，眼角眉梢泛起了一抹溫暖的華。

“端木四姑娘，今天的第一課先上到這裡。”

封炎拋下這一句後，就隨岑一起離開了。

等他二人走遠，端木緋才遲鈍地意識到“第一課”就代表著接下來還會有“第二課”，一時又有些糾結，隻能對自己說，名師出高徒。

且再忍忍，先把騎馬學會了

安頓好霜紈，端木緋就回了自己的帳子，在馬棚待了大半個時辰，上都散發著一種古怪的味道。

綠蘿和碧蟬服侍沐浴更，又仔細地用藥油給放鬆胳膊。

端木緋是真的累了，隨意地用了些晚膳就沉沉地睡著了是被一陣隆隆的馬蹄聲猛然驚醒的，整個人猛地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四周黑漆漆地，一時不知道自己在何。

“姑娘，沒事的。”綠蘿拿著油燈聞聲而來，聲安道，“碧蟬剛纔去外麵打探過了，是封公子奉皇命帶人出營。您要是累，就再歇息一會兒吧，皇上已經下旨明日不拔營。”

聽到封炎出發了，端木緋怔怔地地看著抱在懷裡的錦被好一會兒，然後又躺下了。

這一夜，端木緋一覺睡到了天明。

既然不用趕路，端木緋用過早膳，就帶霜紈出去溜達了，走走停停，看看風景，等到了黃昏的時候，和霜紈回了馬棚，像昨天封炎教的那樣給它刷、清理

時間在這一人一馬的默契配閤中悄悄過去

四週一片靜謐閑適，忽然霜紈發出一聲輕輕的嘶，抬頭翹尾，神間出好奇之。

端木緋順著它的目去，這纔看到不遠的槐樹下有一道如青鬆般拔的形，風塵仆仆地走來。

封炎回來了。

他上還穿著昨天的那件玄錦袍，顯然是剛回來不久，氣息澄凈平和，角似是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雖然什麼也還沒說，端木緋約猜到這次的差事應該還順利的。

“你溫習得不錯。”封炎看著手中的鬃梳，笑了笑，膛一陣震。

端木緋看著他膛上微微隆起的一，眨了眨眼，發現有些不對勁，封炎順著的目也看向了自己的前襟，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麼，隨手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黑的團，手遞給了。

“這是謝禮。”

他說話的同時，掌心的那隻團抖了抖羽翅，這是一隻拳頭大的鳥兒，通是油發亮的烏黑，黃的鳥喙，金的眼珠，翅尾上有一些零散的白翅斑。

“呱呱”

小黑鳥似乎有些驚慌，在他掌心上仰首了兩聲。

這分明就是一隻還未年的八哥。

見端木緋沒有，封炎笑容更深，又道“我說服了那些流民在今早就離開了玉林鎮，又挑了三個能說會道的回來，皇上正在接見他們想來怎麼也會有個代”

他似乎是在解釋他為什麼要送他這個謝禮。

而那隻八哥也不飛走，隻是傻乎乎地在他掌心個不停。

其實真不想要這“謝禮”想歸想，端木緋還是乖乖地收下了，裡客套地說著“封公子言重了，我也就是隨口一說而”

手裡的“謝禮”絨絨、暖呼呼的一團，微微，手油水，可憐兮兮地了一聲“咕”打斷了的話。

端木緋以為自己弄痛了它，手掌放得更輕，俯首湊了過去，眼神溫得能滴出水來，“小傢夥，你沒事吧”

封炎直愣愣地看著緻的側，白紅潤的臉龐上那層細細的絨在下似乎閃著淡淡的暈

砰砰

封炎忽然心跳加快，耳微微發燙。

他嚥了咽口水，丟下了一句“它翅膀了點傷，你記得幫它包紮一下”

話音還未落下，他人已經大步流星地離去了，近乎是落荒而逃。

“等”

端木緋驟然抬起頭，想住封炎，想說欠他的那些“贓銀”還沒給呢

可是封炎已經走遠了

隻餘下端木緋與手上的那隻小八哥麵麵相覷。

“呱”小八哥憨憨地歪了歪小腦袋。

前麵的封炎拐過一個彎後，就收住了腳步，如擂鼓的心跳漸漸平靜了下來，角揚得高高。

他的蓁蓁真是太可了

封炎隻差要吹一聲口哨，就聽一個尖細的聲音扯著嗓子喊著“封公子封公子”

一個小侍氣籲籲地朝他跑了過來，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您怎麼在這裡啊，讓小的一陣好找”可憐的小侍一路從封炎的帳子繞著這偌大的營地跑了大半圈，總算在這裡找到了封炎。

小侍了兩口氣，恭敬地行了一禮，正道“封公子，皇上有請”

“走吧。”封炎甚至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就大步朝林浦莊的方向而去，小侍急忙跟了上去。

皇帝如今暫住在林浦莊裡，莊子四周自然是有軍重兵層層把守，非皇帝傳召，閑人不得輕易。

封炎才走到莊子的正門口，就看到一道悉的高大影從另一個方向也朝這邊走來。

“阿炎”對方淡淡地出聲喚住了封炎。

封炎停下了腳步，等著對方不疾不徐地走近，步伐穩健，整個人如修竹般拔。

“父親。”封炎抱拳行禮，笑了笑，笑意卻未及眼底。

父子倆短短的四個字著一濃濃的陌生，那小侍自然到了，低眉斂目地站在幾步外，不敢打攪這對父子倆。

封預之在三四步外停下了腳步，父子倆不近不遠地麵向而立。

封預之先開口了，說道“阿炎，你娘一向疼你，你也該為你娘考慮一些，無事就多勸勸你娘回府來住。”他的話裡話外似是諄諄教導，語氣卻很是冷，著一命令的味道。

封炎仍是微微笑著，卻是直接拒絕了封預之“父親，請恕兒子不能從命，兒子不能乾涉母親的決定。”

“你”

一聲怒斥幾乎就要口而出，但最後還是被封預之了回去，他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不能由著別人看了笑話。

封預之憤而甩袖離去，率先大步過了門檻，往莊子裡走去。

封炎麵不改，角始終掛著一抹淡淡的淺笑，彷彿對這一切毫不在意。

父子倆一前一後地進了莊子，都朝同一個方向行去，封預之也是皇帝宣召來的。

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以致那領路的小侍也不敢說話，暗暗嚥了咽口水。

繞過一個九龍照壁，再穿過兩個軍林立的庭院，正前方就有一個廳堂映眼簾，飛簷翹角，白墻朱瓦，正廳的四麵鏤花槅扇大敞，可以看到廳裡除了上首的皇帝以外，還有數道悉的影也在其中，端木憲等幾位閣大臣都在一旁。

經一個侍進去通報後，封預之和封炎父子倆就魚貫而。

廳堂裡，之前封炎帶來的那幾個流民已經不在了，隻在那鑒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留下了些許泥土的痕跡。

“參見皇上。”父子倆齊齊地對著太師椅上的皇帝行了禮。

“免禮。”皇帝隨意地揮了揮手，看著封炎的目溫和慈，“預之，這次阿炎的差事辦得不錯你真是教子有方”

“臣不敢當。”封預之麵微沉，義正言辭地說道，“依臣看，阿炎這次辦事卻是不妥”

皇帝眉頭一，右手轉起了拇指上的玉扳指。

封預之繼續道“皇上命阿炎帶兵前去玉林鎮清掃流民，為駕開路，可是阿炎卻擅自將鬧事的流民帶回，實乃罔顧聖意，有嘩眾取寵之嫌。皇上，臣以為此風不可助長”

封炎站在一旁，半垂眼眸，長翹的眼睫在俊的臉龐上投下淡淡的影。

皇帝目銳利地看著封炎，帶著幾分審視，右手轉玉扳指的作瞬間停了下來，問道“阿炎，你可有話說”

言下之意就是給封炎自辯的機會。

封炎繼續沉默。

廳堂裡一片寂靜，其他大臣也都是不語，早知封預之對這唯一嫡子的不喜，卻沒想到“不喜”到了這個地步。

不過，這是他們封家的家務事，說得難聽點，父殺子，即便律法都不能將其治罪。

這時，岑開口了，含笑道“封大人真乃嚴父也，難怪俗語說嚴父出孝子。這可為難了封公子，畢竟子不言父。”

子不言父，完整地說，是子不言父過。

這也難怪封炎閉口不言。皇帝釋懷了，阿炎雖跟著安平一直住在公主府，與封家並無多往來，但看來倒也不是一個忤逆不孝的。

岑那絕艷的臉龐上笑容更深，繼續道“皇上，難得離京，別為了區區流民壞了您的興致。”

皇帝笑著微微頜首，掃清這些流民簡單的很，可難免會大乾戈，弄得流民死傷嚴重。相比之下，封炎這次的差事就辦得妥當多了。

皇帝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便輕描淡寫地帶過了這個話題，說道“預之，嚴父出孝子是沒錯，你也別對阿炎太過嚴厲了。”頓了一下後，皇帝話鋒一轉，“阿炎，你把先前在玉林鎮的那些流民暫且送去京城安置，待朕回京再說。”

“是，皇上”

封炎抱拳領命，便先行退下，半個時辰後，就整軍出營。

聖駕於次日一早才繼續起駕。

沒能學會騎馬的端木緋白天坐在馬車裡隨車隊趕路，直到傍晚車隊停下時方能刷刷馬、遛遛馬，剩餘的時間也是和舞他們一塊兒玩。

十月初十，聖駕終於抵達了西苑獵宮。

西苑獵宮位於九秀山的山腳，占地廣闊，依山傍水，如一個龐然大靜靜地匍匐在那裡。

這個獵宮經過大盛幾代皇帝的擴建，如今所占麵積比皇宮還要三倍不止，足以容納皇帝和隨行所有員、家眷在其中安頓。

皇帝住進了獵宮中央的正殿，幾位皇子、公主、親王等宗親以皇帝為中心分佈在四周的殿宇院落中，再往外就是那些員以及家眷的居所。

獵宮中有花園，有演武場，有藏書閣還有各式各樣的亭臺樓閣，花鳥池魚，富麗堂皇。

端木緋本該隨端木憲住進獵宮東北方的文溪閣，不過，計劃稍微發生了一些意外的變故，經端木憲同意後，應邀住在了舞的瑤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