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

一襲大紅織金麒麟袍的岑一馬當先地帶著數十名廠衛和近百名軍躍馬揚鞭地馳出了千雅園，一路南下，浩浩地往冀州衛所的方向飛馳而去

數百馬蹄齊踏路麵，揚起一大片塵土，紛紛揚揚，如同一片濃濃的灰霧彌漫在半空中

一行人等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地賓士著，直到金烏西沉、月兔高升，他們才來到野外的一驛站小憩。

此時，夜幕已經徹底落下，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隻有他們手中的一個個火把照亮方圓百來丈，還有那馬匹的嘶鳴聲和賓士聲打破了這一夜的寂靜

趕了大半天的路，一行人已是人疲馬乏。

眾人一下馬，就聽一個三十來歲的東廠千戶拔高嗓門提醒道“大夥兒趕吃點乾糧，給馬喂點乾草和水，一炷香後，就繼續上路”

驛站外，隨行的眾人忙忙碌碌，了一鍋粥。

驛站，岑早已被驛站的驛丞迎進大堂去小憩，驛丞捧上了剛泡好的茶水，又上了些簡單的吃食。

這荒野驛站又能有什麼好茶岑抿了一口，微微蹙眉，就把手裡的青瓷茶盅放下了。

那東廠千戶吩咐完下屬後，就快步進了驛站去向岑回稟。

馬廄旁，一個國字臉的軍把總一邊喝著水囊裡的清水，一邊瞥著那虞千戶的背影。

他隨手一扔，把水囊丟給了手下，也跟著虞千戶快步走進了驛站。

一進門，他就聽到岑的方向飄來了那虞千戶帶著幾分義憤的聲音“肅王不軌皇上”

那軍把總頓時瞳孔微，若無其事地上前了兩步，想聽個究竟，可是那虞千戶已經循聲朝他看了過來，瞬間就噤聲，改口道“督主，屬下這就去安排。”

虞千戶對著岑又抱了下拳，就飛快地退下了，與那剛進門的軍把總錯而過。

“督主。”那軍把總徑直地走到岑跟前，笑容滿麵地抱拳行禮道，“這一路真是辛苦督主了。”

岑隨意地斜了他一眼，狹長魅的眸子裡著幾分漫不經心，淡淡道“厲把總，都是為皇上辦事，何言辛苦”

“督主說得是”厲把總略帶諂地賠笑著，那討好的樣子就差往自己臉上打一個子以賠罪認錯。

岑又慢慢地飲了口茶水，絕的臉龐上仍是那副閑適悠然的表，舉手投足間高貴優雅，彷彿他此刻並非穿一個小小的破舊的驛站，而是那富麗堂皇的宮廷殿宇中一般。

見岑沒有真的怒，厲把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殷勤地給岑添了茶水，然後試探地又道“督主，末將剛才似乎聽到虞千戶提到了肅王，難道是肅王在冀州那邊出了什麼事，因此皇上纔要您親自出馬跑一趟冀州”

岑挑眉看著他，那的聲音中似是含笑，又似是訓話，“厲把總，這為之道啊，上頭讓你辦事，你就聽著，不該問的，就別問那麼多”

厲把總頓時心下一驚，麵微白，心瞬間就沉了下去。

“督主，您別誤”

厲把總正想為自己解釋幾句，就見岑勾了勾，抬手打斷了他“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座既然點了你辦這趟差事，自然是信的過你的。有些事本座就與你多說一句，你仔細盯著你下麵的人，這一趟的差事事關重大，決不能出一點差錯。”

厲把總瞳孔猛，額頭流下涔涔冷汗，戰戰兢兢地急忙抱拳道“多謝督主教誨。末將明白了末將一定不會讓督主失的”

他表麵誠惶誠恐，心裡卻是心急如焚岑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稟筆太監兼東廠督主，皇帝派這尊大佛親自出馬前往冀州所圖必然不小。

剛才，他分明就聽到了那虞千戶話語中提到了肅王，難道說皇帝從冀州微調軍是想對主子下手

不行，他必須盡快回稟主子才行

就在這時，一個東廠番子大步流星地進來了，稟道“督主，大夥兒已經準備好了可以繼續上路了”

岑又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後，這纔不不慢地站起來，隨意地撣了撣肩頭本就不存在的塵土，就決然地甩袖道“我們走”

岑大步流星地率先走出了驛站，剛剛靜坐時他看著優雅如世家公子，此刻他踏著穩健的步履往前走去，舉止間又散發出一種武將般的豪邁，英姿颯爽。

一行人馬才歇了一口氣，就聲勢赫赫地再次上路了。

一匹匹吃了乾草又飲了水的高頭大馬皆是生龍活虎，撒在道上盡肆意賓士著，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的馬蹄聲似乎更響亮了

夜越來越深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中，銀的明月渾圓明亮得幾乎沒有一瑕疵，靜靜地俯視著下方。

“得得得”

周遭隻剩下那單調乏味的馬蹄聲回在眾人的耳邊，一行人皆是追隨著前方那道大紅的拔影。

“籲”

忽然，一陣哀淒的馬兒嘶鳴聲從隨行的人群中傳出。

下一瞬，就聽“砰”的一聲巨響，一匹矯健的黑馬如同一座小山般轟然倒地，震得道上的塵土飛揚起來，那馬上的東廠番子收不住往前的沖勁，整個人一下子就彈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布滿砂石的道上，又狼狽地滾了好幾圈，裡發出痛苦的悶哼聲。

道上，彷如一滴冷水倏然間掉熱油鍋般，炸開了鍋，也了

後方的兩匹馬也連線著被那匹倒地的黑馬絆倒，馬上的兩名騎士也是一前一後地摔了出去，他們手中的火把也甩飛了，零落地掉在了地上。

四周有的人趕忙“籲”地勒住了馬繩，有的人急忙拉著馬繩調轉方向，避開混的中心

一時間，數匹駿馬驚慌的嘶鳴聲，人群中幾道不明所以的咒罵聲，男子痛苦的聲各種聲音淩地織在一起，久久未息。

原本策馬騎在最前方的岑聽到後方的靜，也停下了馬，調轉馬頭看著後方的一片混，微微蹙眉，眸清冷如水。

銀的月和地灑在他上，與四周紅的火彼此糅合，給他鍍上了一層瑩瑩的暈，絕艷，魅，，冷冽在他上織一種獨特的魅力。

他，似乎天生就屬於暗夜。

“督主，”虞千戶策馬來到岑旁，麵有些僵地抱拳稟道，“天太暗，末將手下的一個番子剛才趕路時，那匹馬的馬蹄不慎拐到了路上的一個坑，這才摔了馬，因此還連累了後麵兩個軍的弟兄”

“也怪末將騎得太快，沒看路，所以才反應不及，沒能避開真是讓督主見笑了。”另一個男音接著響起。

厲把總形容狼狽地走了過來，他的臉上、頭上、袍上都布滿了灰濛濛的沙土，發髻淩，右手的手肘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扭曲著。

他的臉看來一片青白，冷汗自額角涔涔地落下，顯然正忍著莫大的痛苦。

看著厲把總這狼狽不堪的樣子，那虞千戶不免麵尷尬之，畢竟這是他手下的番子惹出來的麻煩。

他們幾人說話的同時，周遭的總算漸漸平息了下來。

三匹摔倒的駿馬被扶了起來，另外兩名摔馬的男子也都圍了過來，所幸，他們隻是摔了一跤，臉上手上有幾道傷，卻無大礙。

岑麵無表地從馬上俯視著幾步外的厲把總，紅艷的薄抿著，臉龐上看不出喜怒。

厲把總咬牙忍著那鉆心的痛楚，恭敬而地又道“督主，末將這副樣子就算勉強上路，也隻會連累督主。皇上的差事耽誤不得，還請督主先行一步”

岑隨意地拉了拉馬繩，姿態悠閑，他下的紅馬打了個響鼻，急躁地踏著步子，似是著幾分急切。

他瞇了瞇眼，似是沉了一下，當機立斷地一揮手，簡練地下令道

“我們走”

話音還未落下，岑已經策馬又轉了過去，然後一夾馬腹，下的紅馬就飛馳而出，眨眼就沖出了火的包圍。

在那縷縷的月映襯下，岑那雙幽深如淵的眸子閃著幾許清冷淡漠的芒。

經過這次意外的停留後，一行人馬繼續策馬飛馳，不眠不休一路賓士了一日兩夜，終於在正月十六的淩晨，抵達了冀州衛的大營外。

冀州衛的大營位於藿城北郊的翠香山腳下，一大片深青的帳篷如山脈一般蔓延開去，連綿不絕，錯落有致。

旭日那金紅的芒肆意地灑在那一片片帳篷上，似染上了一片。

那繡著“冀”字的軍旗高高地飄揚在半空中，隨風飛舞著，獵獵作響。

遠遠地，崗樓上放哨的士兵就見一眾東廠廠衛帶著近百軍浩浩地朝這邊飛馳而來，皆是心驚跳，以最快的速度向後方傳遞著訊號，又有人急忙去通稟上將。

幾乎是岑一行人剛到大營正門外，就有十幾個穿銅甲鐵盔的將士疾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為首的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短須中年男子，笑得一雙三角眼都瞇了起來，彷彿見到了多年老友似的。

“督主”中年男子快步上前，鄭重其事地抱拳行禮道，“督主大駕臨，末將有失遠迎，實在是失敬失敬”中年男子用的是下級見到上的禮節，恭恭敬敬，客客氣氣。

岑隻是微微頷首，算是與對方打了招呼“鄧總兵，多禮了。”

“督主，請裡麵營帳說話。”鄧總兵笑得更為熱，迎著岑幾人往中央大帳的方向去了，心裡其實有幾分忐忑，實在拿不準堂堂稟筆太監平日裡政務繁忙，怎麼會空親臨他小小的冀州衛。

莫不是他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東廠

可是東廠一向跋扈，這要是來拿人的，哪裡會像此刻這般規規矩矩、井然有序地跟在岑後，無一挑釁手的跡象

眾人很快魚貫地進了中央大帳，鄧總兵忙道“還請督主上座。”他直接把自己的帥案和帥座讓給岑，自己則坐到了下首，其他幾個副將、參將也依次座，皆是看著岑，明明什麼都沒說，卻已經表現出了一副以他為尊的做派。

岑慢慢地喝著還在冒白氣的茶，隨口就贊了聲好茶，眉目似乎稍稍舒展了些。

他不說來意，也就沒人敢問這個，鄧總兵隻笑著說些寒暄話，比如“這茶是上好的黃山峰，若是督主喜歡，他就讓人去取些贈於督主”雲雲。

好一會兒，岑才放下了那茶盅，緩緩道“本座此行乃是奉皇命來找鄧總兵借兵的”

聞言，帳子裡登時就一靜，氣氛有些古怪，幾個將士飛快地互看了一眼。

在大盛，總兵掛帥印，執掌一州兵權，卻沒有權利讓他的兵隨意走出他的轄區，當然更不可以暗中借兵給其他州。關於兵權的調派，須全全聽命於皇帝。

在大盛百餘年的歷史上，往往都是由皇帝或者太子兼任著天下兵馬大元帥，今上也不例外。

岑說要奉皇命借兵，可是空口無憑啊，聖旨呢

沒有聖旨，那可就是謀反啊

鄧總兵麵為難之，卻又不敢開口問岑有沒有聖旨。遲疑之間，岑眉頭一挑，從袖口隨口掏出了一道金牌，隨意地晃了晃

那個作彷彿在說，鄧總兵，你這是借還是不借

“敢問督主要借多兵”鄧總兵急忙問道，背後出了一冷汗，心裡一方麵埋怨岑既然有“如朕親臨”的金牌在手，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但另一方麵也暗暗地鬆了口氣。

岑沉一瞬，淡淡道“冀州衛五萬大軍除了戍守各城的，如今有多騎兵和步兵在這大營中”

“回督主，共有一萬騎兵，其中五千騎，還有兩萬步兵，隨時可以由督主調派”鄧總兵站前來，鄭重其事地對著岑抱拳回道。

岑瞇了瞇那雙妖魅卻睿智的眸子，接著就吩咐道“好鄧總兵，那本座就先帶那五千騎急行一步，由你率領剩餘五千騎兵以及輜重部隊整裝後行，前往千雅園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