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岑不不慢地安道，“衛國公對皇上一向忠心耿耿，一定能夠諒皇上的不得已。”

窗外的庭院裡夏風習習，吹得那繁茂葳蕤的枝葉搖曳，卻聽不到一聲響，閉的琉璃窗戶把外麵的喧囂擋在一扇之外，唯有那映進屋裡的一室青翠隨之微微晃著。

皇帝看著窗外搖曳的枝葉，似乎回想起了什麼，眸中明明暗暗，閃爍不已。

須臾，皇帝慨地嘆了口氣，道“阿，你說的是。衛國公一向仁義，這麼多年來對朕更是忠心耿耿，一次次地輔助朕坐穩這江山”

當年那場宮，若非耿海投效了自己，這勝負恐怕還是五五之數。而自己登基後，更是耿海不惜背負罵名，替自己洗朝堂，掃清障礙，還有

“那年，要不是耿海替朕暗中周旋，說不定就讓鎮北王府那幫逆賊得逞了”

皇帝緩緩地說著，目寒意森森，著一輕蔑。

薛祁淵竟然整軍，圖謀不軌，真是不自量力。他膽敢有此不臣之心，闔該滿族覆滅，永世不得翻

岑沉默地立在一旁，目漸漸凝結，眸幽深，墨黑的瞳孔似那無底的深淵。

屋子裡，隨著皇帝悠長的嘆息聲而安靜了下來

當天午後，皇帝派遣的天使就抵達了衛國公府所在的雲燕衚衕，還有一箱箱沉甸甸的箱子魚貫而，震了整個國公府。

耿海為皇帝的心腹寵臣，知聖意，當看著劉公公攜聖旨前來的時候，就知道皇帝這一次是想和稀泥了。

四周靜了一瞬，空氣被午後的太曬得一片悶熱。

耿海約莫三十六七歲，眸子炯炯有神，端正的臉龐上有著歲月留下的細紋，形依然拔矯健，此時他穿了一件藏青的錦袍，腰環犀角帶，打扮簡單，卻著一讓人無法忽視的貴氣與威嚴。

耿海盯著劉公公手裡那道杏黃織雲鶴紋的聖旨，抿，麵乍白後又轉青，心口一陣劇烈起伏。

但他畢竟是跟隨皇帝十幾年的老臣，這些年來不知道經歷過多腥風雨，稍微地吸了一口氣，就下了心頭的不甘，緒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耿海率先袍跪下，他後世子耿安晧以及國公府的其他人雖然心有不滿，但也隻能跟著跪在了被太曬得熱燙的青石板地麵上。

來宣旨的劉公公看著笑瞇瞇的，其實背後早就出了一冷汗，就怕衛國公一怒之下不肯接旨，此時總算是鬆了口氣，如常般慢悠悠地念起聖旨來，那一大串的賞賜念得他差點沒岔過氣去。

耿海接了旨，謝了恩，又隨口吩咐管家把劉公公一行人送走了，自然沒忘了給那些侍塞紅封。

耿海信手把那道聖旨給了一旁的小廝，心不在焉地撣了撣自己的袍子，隨意地掃視了四週一圈。

此刻偌大的庭院被一箱箱賞賜堆得滿滿當當，那些箱子的蓋子開啟著，可以看到放在其中的金銀珠寶、玉石翡翠、古玩玉、布帛絹在夏日燦爛明亮的下，箱子裡的件閃閃發。

皇帝賞賜的這些東西確實是價值連城的寶貝，然而，以耿海如今在朝堂中的地位，朝中多的是結他的人，他要什麼沒有

這些個賞賜在別人眼裡，也許會覺得寵若驚，但在他的眼裡，卻什麼都不是，皇帝竟然想用這些東西就發打了他，那麼

他的臉麵呢

這滿朝文武、京中百姓會如何看待他衛國公

本來他以為自己的狀告必定會讓安平和封炎吃虧，沒想到，現在是自己被扇了一掌

耿海覺得這太似乎更灼熱了，曬得他臉頰火辣辣得疼，覺自己方纔彷彿是又被皇帝在臉上甩了一掌，這一掌被封炎的還要狠，還要痛

他離京不過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有些事似乎不一樣了。

耿安晧看著那傳旨太監遠去的背影，眼神幽邃，角輕抿。

一旁的耿二公子忍不住出聲道“父親，這件事難道就這麼算了”年俊朗的臉龐上有些不甘。

聖旨已下，賞賜也送到了，他們為人臣子的還能如何耿海麵如寒鐵地瞥了耿二公子一眼，對長子道“阿皓，你隨我去書房。”他步履如風地朝書房方向走去。

步履間，思緒飛轉，耿海的腦海中不浮現上午在書房裡的一幕幕。

明明早朝後他在書房見皇帝的時候，皇帝還承諾會讓他出氣，沒想到短短不到半天的時間裡，皇帝就又是另一番態度了到底是誰讓皇帝改變了主意

耿海又驀地停下了腳步，隨口問跟在邊的幕僚“韋先生，你可知皇上旁如今最得寵信的是何人”

耿海問話的同時，心裡也浮現了一個個名字，端木憲、魏永信、岑振興

那位韋先生相貌平凡，量中等，留著山羊鬍，著一襲石青直裰，看來頗有幾分儒雅氣度。

“國公爺，這幾年，皇上最信賴的人莫過於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兼東廠廠督岑。”韋先生肅然道。

他一進京，就火速把這京中與朝堂的局勢了一番，這三年發生的事不，崛起之人也不，可是沒有一人能過那個年僅十九歲的岑

岑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讓耿海怔了怔，想了一會兒才因為“岑”這個姓記起了這個名字，口問道“可是岑振興的義子”

韋先生立刻應了一聲。

耿海的眼前漸漸浮現起一張漂亮的臉龐，他想起來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岑振興旁是有那麼一個小太監，三年前，對方也不過十六歲的青年，已是岑振興下屬的稟筆之一，卻還不是首席稟筆，也沒有太多機會在皇帝跟前臉。

三年過去了，三年足以改變一個人，也足以讓朝堂的格局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耿海靜立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樹下，過那濃的枝葉在他臉上留下了斑駁的影，也讓他的麵龐看來復雜沉。

衛先生看著耿海的臉，又道“以早朝上的形勢還有皇上對國公爺您的信重和承諾，能讓皇上臨時改變主意的，恐怕隻有岑了。”

耿海轉頭朝韋先生看去，眸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能兼任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並東廠廠督，看來這岑很不簡單。”跟在耿海後的耿安晧漫不經心地接了一句。

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與東廠廠督，這兩個位置無論是哪一個，都足以令得朝堂震上一震。

這岑既然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必有他的本事。

甚至於，此人對皇帝的影響力竟然超越了父親。

耿海沉默地看著皇宮的方向，麵凝重，心裡幽幽地嘆了口氣。

哎，皇帝久居深宮，與他們這些外臣自然而然會有一層隔閡，對皇帝而言，那些太監侍反而是他的家奴，知知底，而且還是他手中的武，可以用來製衡閣，均衡朝堂的勢力。

他離京終究還是太久了，過去三年京城的形勢變化太大了，現在不能妄

耿海眸一閃，心裡有了計較，沉聲道“阿皓，這幾天，你和你弟弟就好生待在府裡，別出去胡鬧了”

耿安晧應了一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他出門也見不著人，待在家裡也無妨。

“爹，”耿安晧涎著臉看著耿海，用討好的口吻說道，“我瞧上了端木首輔府的大姑娘，爹，不如您出麵幫兒子我提個親吧”

耿海一時瞪圓了眼，幾乎懷疑自己是幻聽了，他覺得額頭一陣痛，了眉心，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此事不行。”

他這長子簡直是異想天開

“爹，兒子就這一個心願。”耿安晧笑得更諂殷勤了。

不同於耿聽蓮，耿海心裡也有他的考量，負手道“阿皓，你也不腦子想想這端木家是大皇子的外家，你五妹妹現在一邊給大公主做伴讀，你又一邊去娶了大皇子的表妹做續弦，外人會怎麼看我們國公府”

別人隻會以為他們耿家想要在皇後和貴妃之間兩麵討好，左右逢源

“那又如何”耿安晧不以為意地撇笑了，眸中閃過一抹淩厲的芒，“爹您何曾在意過外人對我們耿家的看法他們猜就猜去吧。”

頓了一下後，耿安晧隨手開啟了手裡的摺扇，輕佻地對著耿海眨了下右眼，意味深長地說道“如此，不正是如了爹的意嗎”

耿安晧那雙烏黑的眸子裡四，清冽湛亮，全不似平日裡的輕狂。

“你呀”耿海難掩驚訝地看著耿安晧，眼神有些復雜。他這個兒子啊，大部分時候貪玩得很，但有時候又十分犀利敏銳，讓他不慨不愧是他們耿家的脈。

耿安晧很快又變得嬉皮笑臉起來，一掃剛剛的明，討好地看著耿海，“爹，您就全兒子吧”

深深地凝視著耿安晧，耿海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阿皓，這是最後一次了等你續了弦後，就給我安安份份的，你離開軍中也三年了，也該回去了，立些功，積攢些資歷以後衛國公府的一切都是要靠你來繼承的”

“爹，您就放心吧”耿安晧拍拍膛滿口應下，想著他的人兒，目異彩，“隻要兒子能得償所願，一定讓爹也得償所願”

看著兒子那油舌的樣子，耿海是又好氣又好笑，了人中的短須道“一會兒我與你母親說說，讓找個機會去端木家探探口風不過，人家是首輔家的嫡長，不論我們國公府門第再顯赫，人家願不願意為續弦還難說”

耿安晧不以為意，笑瞇瞇地說道“爹，以我們衛國公府門第，以您兒子我的一表人才，就算是公主也配得起這端木家的人想來也是長眼睛的”端木家雖然是首輔，其實不過是寒門，底淺得很，如今的端木憲怕是不得要與他們這等百年世家聯姻

耿海被長子逗得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又忍不住訓了一句“什麼公主也配得起，這話可不能在外麵說”

耿安晧笑地唯唯應諾。隻要他的人兒能過門，讓他認個錯算什麼

既然得了父親的應允，耿安晧也不再久留，迫不及待地托辭告退了。

耿海搖了搖頭，帶著韋先生繼續往書房走去。

衛國公府又恢復了平靜，隻餘下庭院裡的花木還在隨風微微搖擺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有人在低語著。

安平長公主府和衛國公府的這場爭鬥無聲無息地落幕了，這讓還等著看戲的眾人有些懵了，原來誰都以為衛國公府贏定了，封炎這次不過是自取其辱，然而，皇帝用他的行為再次展現了何為聖心難測，誰也不明白皇帝這到底是何用意。

京城各府在私底下不由私議紛紛，有人說短短三年，滄海桑田，天翻地覆，衛國公怕是已經失了聖心；有人說皇帝都特意厚賞了衛國公，可見衛國公還是簡在聖心；也有人說皇帝聖明，秉公理，畢竟是衛國公府下不嚴在先

這些個議論不時從碧蟬的裡傳端木緋耳中，不過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對於來說，現在的頭等大事，就是端木紜的笄禮了。

雖然司者還沒定下，不過還有些時間，也來得及去找，最大的問題是，及笄禮的禮服都還沒開始製。

端木紜對笄禮毫不關心，要不是端木緋特意問了一句，本想不到這都快六月下旬了，連禮服都沒開始製。

笄禮的禮服不同於平常，在笄禮開始前要準備一套澤純麗的采，然後是初加的羅帕和第二套素襦，接著是再加的曲裾深，再之後是三加所穿的正式的大袖長禮服，此外還有配套的發笄、發簪和釵冠，每一樣都是極為講究的。

這四套裳就是幾個繡娘一起來，也至要大半個月才能趕製出來。

這是端木紜的笄禮，端木緋不想製濫造，那麼沒有一個多月是不可能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