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耿海可以不在意其他人，卻不得不在意岑。

岑是皇帝的親信耳目，要是今日兒子落個“不戰而敗”的名聲，岑又“偶然”跟皇帝提起的話，皇帝難免以為他們衛國公府懼了封炎這恐怕是不。

還有封炎

耿海死死地盯著封炎，目近乎凝滯。封炎莫不是以為他們衛國公府真的懼了他這麼個頭小子

“好，那就以此為彩頭”耿海咬牙應下了，揮了揮手吩咐下人去取沙盤。

碧波亭裡的端木緋一臉同地看著耿海，心裡有種莫名的同，被封炎盯上了，可沒那麼容易

四周眾人的神更為微妙，誰也沒想到一場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意氣之爭會走到這個地步，心思各異。

漸漸地，周遭的細語聲越來越嘈雜

在耿海的引領下，眾人很快就移步萬香水閣，端木緋、端木紜和舞等人自然也不會錯過這場熱鬧，都興致地跟了過去。

落在後方的耿聽蓮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岑那線條完的側臉，眼中閃過一抹驚艷，目怔怔。

正想往前走去，就聽一個姑孃的低語聲飄裡來“岑督主喜怒無常，睚眥必報，有點可怕，要不我們還是別過去了”那姑娘不安地嚥了咽口水。

“你怕什麼”另一個翠姑娘低聲取笑道，“你又不像牡丹宴的那位付姑娘，不僅不長眼，還傻得在老虎腮邊拔須”說到一半，那翠姑娘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噤聲不語。

耿聽蓮好奇地微微挑眉，朝那兩位姑娘走近了一步，溫聲道“洪姑娘，鮑姑娘，敢問你們說的牡丹宴和付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洪姑娘和鮑姑娘似乎嚇了一跳，警覺地朝四周了一圈，見其他人沒有注意到這邊，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心又提了起來，言又止，們倆都被家裡警告過不可以到說關於牡丹宴的那些事。

可是，們要是不說的話，恐怕會得罪這位國公府的嫡姑娘。

洪姑娘和鮑姑娘彼此對視了一眼，遲疑了一瞬後，把耿聽蓮到了一邊，悄悄地把那日發生在牡丹宴上關於付盈萱、岑和端木紜的那些事給說了，一直說到付盈萱被東廠侍送去了靜心庵。

耿聽蓮眸一片幽深，麵上看不出任何緒，隻是淡淡地嘆息道“原來牡丹宴上還發生了這樣的事”

說著，耿聽蓮再次向了前方的端木紜。

隻見端木紜一邊朝萬香水閣走去，一邊和旁的端木緋說著話，還心地抬手替端木緋把頰畔的碎發捋到了耳後，笑容溫而明艷，確是個絕佳人。

耿聽蓮眸微閃，角輕抿。

牡丹宴上的事，那位付姑娘固然有是非不分、心思不正之錯，事卻是因端木紜而起的。

照看，這端木紜也是個能惹事生非的，除了容貌還不錯以外，本就別無長，也不知道大哥是怎麼瞧上的

剛剛母親請端木紜過去說話卻被端木紜婉拒的事，耿聽蓮也看在眼裡。

雖然也瞧不上端木紜做兄長的續弦，但現在卻是端木紜瞧不上他們耿家

他們耿家可是開國元勛，顯赫百年的名門世家，與他們端木家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哪怕端木紜不想做繼室，卻也沒必要表現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來下他們耿家的臉

這端木紜實在自恃甚高，難不還覺得他們耿家非不可嗎

耿聽蓮心生厭煩，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抹冷芒，也快步朝萬香水閣走去。

眾人很快就在萬香水閣中一一坐下，沒一會兒，就有兩個小廝捧來一個巨大的沙盤。

饒是在場的很多姑娘對什麼沙盤輿圖一竅不通，看著這個沙盤也是驚了一驚，隻見沙盤中按照地形砌有高山、盆地、丘陵、城池等等，而且還用水銀模擬江河湖海，看來惟妙惟肖，十分緻。

端木緋眸生異彩地盯著那個沙盤，幾乎捨不得眨眼了。

讀過不書，也學過不東西，但是楚家不是武將，也就看過些兵書輿圖，卻沒機會學沙盤戰策，還記得在兵書中看到過說沙盤是據真實的地形按照一定比例小製，相比輿圖，對於行軍作戰的為將者而言，更為直觀，也更方便據地形因地製宜地派兵遣將

不過，這個沙盤看著似乎有些眼呢

端木緋想到了什麼，兩個字就在邊要口而出。

“南境。”

前方的封炎那清朗的聲音驀然響起，引得眾人的目再次集中在封炎的上。

一個留著虯髯鬍的中年男子起走到沙盤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頷首道“果然是南境幾州的沙盤。”說著，他朝耿海去，朗聲贊道，“國公爺，您這可是好東西啊”

耿海豪爽地笑了笑，輕描淡寫道“哪裡，不過是本公請人按著南境輿圖所製罷了。”

四周的幾位大臣也是贊不絕口，那些武將門第的人都知道這沙盤豈是簡單地依著輿圖所製，還要有知南境地形的人協助才行。

不過，衛國公府世代手掌五軍都督府，府中想必有不武將人家求而不得的寶貝

耿安晧對著封炎微微一笑，笑容中著一抹驕傲，他會在端木紜的跟前，親手“殺”得封炎潰不軍。屆時端木紜自會知道誰纔是的良配，誰纔是的英雄

耿安晧彷彿看到了人目灼灼地看著自己的樣子，心口一陣火熱。

“封炎，你要選哪一方”耿安晧手做請狀，風度翩翩地說道。

沙盤上有紅白旗子分別代表敵我兩方，以一座綿延的山脈為界限，兩方人馬分別佔領著兩座城池。

封炎隨意地選了紅方，占據黔州；耿安晧自然就是白方，佔領滇州。

沙盤上的戰爭隨著一麵麵紅旗的勇往直前開始了，與此同時，白旗在城池四周不不慢地開始佈防，謹慎持重，方方麵麵，不一破綻。

水閣裡有不將門子弟，更有一些上過戰場的老將，看著封炎手下那一麵麵淩激進的紅旗，暗暗搖頭，眼神中有不屑，有譏笑，有輕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封炎畢竟還是個不滿十五歲的年，隻憑一意氣，就莽撞沖，逞匹夫之勇，甚至沒有整軍佈防，就直接率大軍殺出去了。

反觀耿安晧，按部就班地出手佈防，行軍布陣都十分穩健，從容不迫，顯然讀兵書，有壑，已經著一大將之風，不愧是衛國公府的繼承人。

一個淩不堪，沖冒進；一個井然有序，步步為營。

兩者一比較，立見高下。

耿海自然能到眾人對兒子的賞識，得意地著人中的短須。他的兒子他知道，以封炎這種三腳貓的新手，怕是撐不過一炷香功夫

周遭其他人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越來越嘈雜，卻傳不到端木緋的耳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此刻隻有前方這個沙盤。

雖然不懂沙盤戰策，不過沙盤讓想到了棋局，黑白子兩方對戰，一步步地佈局，不到中盤，就豈能輕言勝負

至於大部分的姑孃家本就看不懂沙盤，注意力早就從沙盤上轉移，有的看著窗外的風景，有的與旁的姑娘閑聊著，也有的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人上。

反正自家兄長贏定了耿聽蓮的目從沙盤移向了上首的方向，耿海與旁的岑不知道在說什麼，兩人皆是角含笑，似乎談得頗為投機，岑角微揚，那妖異艷麗的紅微微勾起，艷不可方。

“咦”

一個魁梧健壯、武將模樣的中年男子突然發出一聲似驚訝似嘆息似疑的聲音，引得四周不人都朝他了過去，卻見他瞇眼看著前方的沙盤，甚是專注。

又有不道目向了沙盤，這一看，又是連著數人發出復雜的嘆聲。

沙盤上的局勢不知何時發生了一種微妙的改變。

原本散的紅旗在一看似雜無章的攻擊中，慢慢地變了另一種模樣，似是一個能工巧匠一點點地把一團爛泥了一尊的雕塑，又似是無數細流一縷縷地匯在了一起，如同江河匯流，最後凝聚了兩的彎刀，蘊含著淩厲的殺機。

封炎的眼睛隨著攻勢的加強，愈來愈明亮，眼神漸漸變得銳利如刀，寒閃閃。

眨眼間，水閣中的其他人又靜了下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道道目也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在座也不乏戰功赫赫的老將，此時不下意識地直了脊背，目發直，瞳孔中浮上了一驚艷之。

可是看在耿海眼裡，卻是麵大變，那雙猛然睜大的眼瞳中，掠過一抹難以置信的神，角的笑意倏然消失了。

這怎麼可能呢這竟然是

“這是雁行陣。”不知道是誰口而出道。

幾個字頓時開啟了一個話題，四周的眾人了片刻，一個個頭接耳，對著沙盤的方向微微點頭。

這確實是雁行陣，卻是改良後的雁行陣

原本雁行陣的布陣極其費時，可是封炎卻在進攻中逐步布陣，靈活機變，此刻，那兩紅旗組的隊伍似的彎刀，又如火紅的雁翅，一左一右，一將白旗的防守圈切斷，一繞過一側山脈，轟然攻向敵方的城池，直搗黃龍

真是妙啊端木緋看得目不轉睛，瞳孔中綻放出耀眼的芒，覺得這行軍打仗果然奇妙無窮，巧萬端，也難怪自古以來有那麼多戰場上的傳奇故事，為世人所傳頌。

不過幾息間，就見一麵麵紅旗的攻勢一點一滴地變得愈發強勢，如同那赤紅的火龍般瘋狂地發一地進攻，碾，所經之，一麵麵白旗飛灰煙滅

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擋這“火龍”的前進了

當紅方的帥旗高高飛舞在白方的城池上方時，耿安皓的麵發白，形僵直，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封炎看也沒看耿安皓，迫不及待地轉頭看向了端木緋，正好對上閃亮如星辰的眼眸，那雙彷彿會說話般的大眼出崇拜之，似乎在說著，好厲害，真是太厲害了

一瞬間，封炎的尾都翹了起來，得意洋洋地勾笑了，用眼神說，這算什麼，贏是應該的

耿安皓還一不地站在原，目怔怔地看著那麵飛揚的紅帥旗，心中某個聲音在反復地吶喊著怎麼會這樣

到現在，他還無法置信他竟然會輸了

他原本以為封炎一開始的冒進要麼是有勇無謀，要麼就是一個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麼真正的威脅恐怕是封炎城池裡留下的那三分之一守兵。

耿安晧自認占了易守難攻的地勢，謹慎得隻呼了一小部分兵力應敵，卻沒想到封炎的進攻如海浪般一波接著一波，讓他疲於奔命，也就是說，他從第一步起就錯了

一步錯，步步錯。

他讓己方淪落到了被的境地，他輸了

剛才的一幕幕看得四周的其他賓客皆是目瞪口呆，為這驚人的轉折而驚嘆不已。

明明一開始封炎的佈局散無序，可是竟然是一個絕妙的陣法，與之相比，耿安晧的布陣墨守規，說來他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場，讀再多兵書，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除了端木緋和君然外，誰也沒想到封炎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勝了耿安晧，耿海的臉難看極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紫，彩劇烈變化著。

他輕敵了，以為封炎不過一個舞勺之年的年郎，在北境軍兩年又能學到什麼，最多在簡王的庇佑下，在戰場上殺幾個敵軍罷了，沒想到封炎還真的“學歸來”了。

“我贏了。”封炎直接抬眼看向了上首的耿海，“國公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彷彿在說，您應該不會反悔吧

水閣裡的那些聲音一下子彷彿被吸走了一般，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