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著白的男子四肢大張地被鎖鏈固定在斑駁的墻壁，旁邊一個麵目森冷的東廠番子手執長鞭，一鞭接著一鞭地打在他，鞭子揮舞得呼呼作響，在那白的留下一道痕，男子淒厲的慘聲此起彼伏。

著一襲竹青直裰的岑也在裡麵，坐在一旁的一把高背大椅，自顧自地飲著茶。

小蠍在一旁燒水，看顧爐火。

岑早給慕炎也留了一個座位，慕炎不客氣地在岑旁坐下了，小蠍識趣地給慕炎也了茶。

慕炎本看也沒看那刑的男子一眼，彷彿他來此隻是為了喝茶一般。

岑順手把手邊的一張紙遞給了慕炎，“你看看吧。”

慕炎一目十行地掃視著，這是一份審訊記錄。

岑在一旁簡單地與他說起審訊的況：“這個羅大衛一夥人確實是原南懷餘孽。他們是偽王蘇娜派來的。一行一共十二人一起來京，在冀州才分開，分兩批人進京，為了以防萬一，他們彼此間不知道對方的落腳點。”

“他們來大盛的目的是為了打探訊息。”說著，岑微微勾，絕的麵龐似笑非笑，“還想打聽你我二人的關係。”

慕炎從那份審訊記錄抬起頭來，挑了挑眉，哈哈大笑。

他爽朗的笑聲與另一個淒厲的慘形了鮮明的對。

岑還在接著往下說：“他們想借著一個月後的武選混到你的邊。而且，在京城裡，除了許家三姑娘外，還有別的聯絡人。”

岑狹長幽深的眸子在火的映襯下尤為明亮，像是一頭盯了獵的孤狼般。

慕炎把那張審訊記錄又放了回來去，順口問了一句：“許夕玉是怎麼回事？”

“正審著。”岑淡淡道，又端起了手邊的茶盅。

慕炎這纔看向了被鐵鏈吊起的羅大衛，在東廠被審訊了好幾天，羅大衛早麵目全非，沾滿鮮的臉龐又青又腫，五有些扭曲，他十指的指甲都被剝離，指尖模糊。

審訊的東廠番子毫不心，還在一鞭子一鞭子地往羅大衛的。

“啪！啪！啪！”

東廠用以審訊的鞭子自然不是普通的鞭子，這些鞭子都是帶著倒鉤的，而且用鹽水泡過，每一下都得羅大衛生不如死。

他的氣息微弱，連慘聲都變得虛弱無力。

“啪！”

又是一鞭子毫不留地在了他的膛，正好在之前還未癒合的另一道痕，傷加傷。

羅大衛渾一陣劇烈的搐，他終於熬不下去了。

“我招！我招！”

他淒厲地喊道，渾還在不住地哆嗦著，像是得了羊癲瘋似的。

“還不說！”那東廠番子便收了鞭子，鞭子還示威地在地重重地甩了一下。

鞭子發出的破空聲嚇得羅大衛的子又是一陣劇烈的抖。

羅大衛聲道：“我們大懷早在四五十年前開始，陸陸續續往大盛安了不人……”

慕炎和岑彼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四五十年前的話，當時在位的懷王是蘇娜的祖父了。南懷這盤棋下得倒是大。

羅大衛接著說道：“當時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拿下大盛，其有些家族已經在大盛深固地紮了……如孫家。”

慕炎慢慢地扇著手裡的摺扇。

對於羅大衛招出孫家，並不意外。

拔出蘿卜帶出泥，當許夕玉和的兩個丫鬟的份曝後，他們自然而然把懷疑的目瞄準了許夕玉的外祖家，孫家。

羅大衛的腫了大半，聲音有些含糊，“孫家本是懷人，在五十年前，舉家來了大盛。”

這時，旁邊的東廠百戶殷勤地跑了過來，主跟岑怡說起孫家的況：“督主，孫智是泰德二十年的舉人，泰德二十四年的進士。長子孫希二十歲了進士，也是許家三姑孃的外祖父。”

“孫希位最高做到吏部左侍郎，八年前辭回鄉了。”

“他膝下有兩兒七，又養了好些無家可歸的孤，當自家姑娘養著，孫家在當地頗有幾分名，有口皆碑。”

“許三姑孃的生母是孫家次。”

聽到這裡，慕炎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這麼說，孫家的姻親也是不的。”

這孫家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既然生不了那麼多，乾脆打著收養的名義，多養些姑娘在府，等姑娘嫁出去後，可以憑此廣結姻親。

如此，孫家的姻親遍及了大盛各地。

用這種方式往其他家族眼線雖然費時，卻也最不著痕跡，從許夕玉能看出效果來。

岑隨口吩咐道：“去查。”

百戶當然明白岑是讓他去查孫家的那些姻親。

“是，督主。”百戶立刻領命，眸子裡閃著躍躍試的芒，又有差事來了。這可是他們在督主跟前表現的大好機會！

羅大衛了幾口氣，才稍微緩勁來，又道：“我的份低，隻知道許三姑娘是孫家的外孫，又是慕炎的嫡親表妹。頭告知我們來了京城後可以和許三姑娘聯絡，說許三姑娘會提供一切幫助。”

“可是我到京城後，一直聯係不到許三姑娘，隻能反復去柳葉巷那邊等人。”

“我知道的也這些了……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

“你們相信我！”

羅大衛的眼睛幾乎瞠到了極致，那布滿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既然審得差不多了，岑便也不再留，悠然地站起來，對慕炎做了個手勢，意思是我們走吧。

慕炎也站起來，隨意地撣了撣袍子。

岑一邊朝牢房外走去，一邊淡淡地說道：“這些天，許夕玉一直咬定是許大人串通外敵，是被無奈，許大人指使。還說，許大人是因為許景思和親以及先皇後之死，對大盛恨極，要大盛亡國。”

岑微微勾，角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嘲諷。

對此，慕炎隻給了一個字：“蠢。”

對於那個腦子進水的表妹，慕炎本沒放在心，他大步前，與岑並行，拍了拍他的左肩道：“辛苦了。”

審一個不識時務、蠢不可及的蠢人可不正是辛苦了！

“走走走，我請你喝酒去！”慕炎放肆地抬臂攬了岑的肩膀，笑嗬嗬地說道，“雲庭酒樓不錯，那邊的廚子烤鹿做得特別地道，你家小蠍可厲害多了！”

“……”小蠍眼角了。這個攝政王真是順著桿子往爬，給他烤鹿還要嫌棄。

小蠍對於二人的親昵見怪不怪，而後方幾個東廠的人卻是看呆了。

百戶差點沒口喊大膽。誰不知道督主不喜與人親近！

百戶終究是沒喊出口，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督主被這個厚臉皮的攝政王勾肩搭背地拖走了。

周圍陷了一片詭異的死寂，那個手指長鞭的東廠番子連手裡的鞭子掉了都不知道。

岑和慕炎在眾人灼灼的目出了牢房，人沒影了，但是慕炎的聲音尚未遠去，從門外鉆他們的耳朵：

“過幾天，蓁蓁要及笄了，我送什麼好呢？”

“禮服首飾什麼的，姐姐早備好了，不到我。”

“琴棋字畫、印石玉佩擺設什麼的，好像也不適合作為及笄禮。”

“蓁蓁好像是喜歡我家那個花匠培育的花與茶花，可我總不能送一個花匠給吧？”

“……”

慕炎一邊走，一邊羅裡吧嗦地說個沒完沒了。

岑偶爾應一句，心裡有些唏噓：這一轉眼，小丫頭也要及笄了啊。

先前給慕炎領路的那個小侍與小蠍一起在後頭跟著，小侍一臉復雜地聽著，覺得督主的脾氣未免也太好了，居然有耐心聽攝政王說這麼些個有的沒的。

小侍悄悄地去看旁的小蠍，卻見小蠍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心裡暗暗嘆道：他果然不如小蠍公公見慣了大場麵，難怪能為督主的親信。

那小侍直腰板，板起臉，連忙也做出一副喜怒不形於的做派，不近不遠地跟在岑和慕炎的後方。

詔獄的鐵門在那糙的吱嘎聲再次被開啟，微風迎麵拂來，帶來草木特有的清香，與詔獄那冷腥臭的味道，可謂一個天，一個地下。

那方臉小將已經離開了，守在外麵的是一個形乾練的錦衛千戶。

何千戶見岑出來，立刻前稟道：“督主，一個時辰前，江德深從廣聚酒樓的二樓摔了下來，當場不好了。剛剛江家掛起了白幡。”

掛起白幡意味著家裡要辦喪事。

慕炎和岑彼此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意外。

江德深死得未免有些突然。

“真死了？”慕炎搖了搖手裡的摺扇，隨口問了一句。

沒等何千戶答話，慕炎又道：“去江家看看人是不是真死了。”

何千戶沒立刻答應，而是先看了一眼岑的臉，見岑微微點頭，這才抱拳領了命。

何千戶匆匆離去。

慕炎著何千戶遠去的背影，把手裡的摺扇靈活地轉了兩圈，笑地說道：“人要是真死了，倒是有趣。”

跟著，慕炎轉了話題，他再次搭岑的肩膀招呼道：“走走走，不說這些掃興的人了，我們喝酒去！”

守在詔獄外的東廠番子自然也看到了，同樣是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兩人勾肩搭背地走遠了。

這個攝政王的臉皮真是太厚了！

這一日，這個念頭在東廠下的腦子裡迴旋不去。

至於外頭那些觀著的朝臣更驚，他們本來還在糾結著岑和慕炎的關繫到底崩沒崩，看到兩人一起去了雲庭酒樓。

這兩位祖宗一起去喝酒的訊息不消半天在武百間傳遍了。

這下可好了，這些大臣們也都不糾結了，像端木首輔說得那樣，都好好乾活吧。

但是，接著，又有兩個訊息連著傳來，引得整個朝堂的員們都懵了。

第一樁是慕祐景竟然沒死，還遠赴數千裡之外的懷州，了南懷偽王蘇娜的王夫，還要與蘇娜一起討伐大盛。

第二樁是慕祐景的外祖父江德深死了。

本來慕祐景都被皇室除名，還被流放了，江德深在朝堂也不可能再有所作為了，也沒人去在乎他這個人了，誰想到他死得那麼突然。

這兩件事都與“慕祐景”有關，讓人不得不聯想起這兩件事之間的關聯。

據說死在流放路的慕祐景竟然沒有死，那代表著有一力量營救了他，而且還給他打了掩護，讓他得以遠赴懷州，會這麼盡心盡力為慕祐景籌謀付出的人，除了他的外祖父江德深外，實在讓人想不出更有可能的人選。

那麼，現在江德深死了，會不會……

在各式各樣的揣測，眾人便看到錦衛有了作。

一隊錦衛從北鎮司出發，氣勢洶洶地趕去了江府，他們不僅帶去了仵作，還把江府團團地圍了起來，不風。

一炷香後，何千戶從江府又出來了，親自跑了一趟城南的雲庭酒樓。

此刻是正午，酒樓裡座無虛席，人聲鼎沸。

何千戶的出現讓酒樓的聲音瞬間彷彿都被吸走似的，大堂陷一片死寂，一個個都生怕錦衛是來拿人的。

何千戶對於旁人的目全不在意，徑直來到了二樓的一間雅座外，聽慕炎笑的聲音自雅座傳來：“這酒不錯，我吃著葡萄酒更配這烤鹿！”

慕炎和岑坐在窗邊，兩人之間的桌麵擺著七八個菜，最醒目的是一條烤得金黃焦香的鹿，香四溢。

小蠍也在雅座，作嫻地給二人切鹿。

酒過三巡，酒意正酣，兩人看著言笑晏晏。

雅座的這一幕看著委實是太和諧了一點，和諧得何千戶反而有些頭皮發麻，總覺得這種看似和諧的氣氛隻是一種假象，暗地裡其實是暗藏洶湧。

莫非這又是岑督主與攝政王的一次博弈？

這兩位是在玩“杯酒釋兵權”什麼的？

何千戶心七八下的，他定了定神，不讓自己的思維繼續發散。

當他走到岑旁時，神間已經看不出一點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