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仁義之心

在即將進虎跳澗境時，徐行之曾提議，不要把自己和陶閑這兩個不通法力的拖油瓶帶上，只需把他們安頓在某個避人的地方，等待孟重他們回來即可。

孟重率先表態：“師兄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曲馳學舌：“陶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這倆人是重要戰力，若要從鬼王手裏奪回碎片，缺了哪個都不行。

而說服孟重和說服曲馳的難度不相上下，一個是癡兒，一個是瘋子，個頂個的固執。

徐行之只好舉手投降：“好吧，當我沒說。”

虎跳澗境霧多，且多鹽水湖泊，空氣裏鹹腥味極重，越接近目的地，巖石與土壤出的莽莽蒼蒼的灰白越多。萬里的鹽鹼地上草木不生，萬枯怠，可見乾枯的骨骼，既有人骨，也有骨，均已被蒸幹了，只要朝上踏上一腳便會化碎渣。

眾人休整時，徐行之閑來無事，用樹枝在乾裂的灰巖上一筆一畫地寫道：“徐行之到此一遊。”

寫到這裏，他提枝片刻，問周北南：“今年的年號是什麼來著？”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走出蠻荒，亦不知道“世界之識”在發現他是個草包後會不會將他強行離這、丟回原來的世界，再找一個靠得住的人來殺孟重，因而他想至要留下一些他來過這裏的印記。

周北南用鬼槍支著：“你比我們進來晚那麼久，你問我們現在是什麼年號？”

徐行之催他：“廢話那麼多呢，快點兒說。”他又轉向孟重，“你記得嗎？”

孟重遲疑著搖頭：“我不記得了。”

周北南搔搔腦袋：“如果我們進洪荒時的那個兒皇帝還在位的話，今年該是天定十六年。”

徐行之手指微微一頓：“……嗯？”

自己所在的現世年份，恰好也是天定十六年。

他本來不想惹人懷疑，才特意問周北南他們此地年號的，卻不想得到了這麼一個答案。

不過再想一想，徐行之便釋然了。

他是話本的作者，書裏的時間曆法與自己那個世界相同，也不是什麼不可理解之事。

在他一筆一畫地寫下“天定十六年”時，元如晝皺眉：“這霧越來越濃了。徐師兄，重，我們還是抓時間趕路吧。”

徐行之撂開樹枝，把放在側的摺扇進腰間，拍拍屁準備起，左手便被孟重理所應當擒住了。

孟重說：“師兄，我牽著你，小心走失。”

徐行之非常欣地用梨花木右手一孟重的腦袋：“謝了。”

孟重舒服得直瞇眼：“還要。”

徐行之：“……”

其餘數人：“……”

徐行之：“……別鬧。”

孟重固執地：“……還要。”

……沒辦法，這老妖簡直是屬貓的。

徐行之歎了一口氣，對其餘幾人說：“頭都轉過去。”

孟重畢竟是這幫人裏的老大，這副貪寵撒的樣子若是都被他們看去了可怎麼得了。

徐行之好好了好幾圈孟重的頭髮，還按他的要求了下和脖子，總算把這氣的老妖哄得挪了步。

孟重牽著徐行之的手，心極好地走在最前面，而其他人都跟隨在他們後，一時無言。

顯然除了不明所以的曲馳及周外，其餘幾人都沉浸在牙酸之中不能自拔。

前方道路越走越仄，霧氣濃稠得似乎能一把抓握住實，白霧沉凝，山嶽潛行，四周巖壁像是一群又一群在沉默裏窺伺的野，不牙齒，不泄聲息，卻恐怖莫名。

周本想泄出一靈力，好觀測附近有無異，卻在剛調丹時便被後提前知到的元如晝攥手腕，示意不可暴。

恰在此時，幾人走到了一由兩塊高聳石壁構夾而的“一線天”。

此極狹，寬度約合一個半年男子的肩膀，本無法再並排前行。

他們索一人牽一人，魚貫進了那條窄小異常的通道。

前面孟重的擋住了從另一側來的芒，徐行之幾乎等同於在一片黑暗裏索，一不小心便一腳踩上了一塊石頭，腳下打了個。

他才剛站穩步子，前的人便出聲提醒道：“曲師兄，小心腳下。”

聽到那個偏文弱氣的聲音，徐行之頭一，反手抓住了走在前面的那個人的手腕。

那過於纖細的讓徐行之的心活活涼了半截：“陶閑？”

被他抓住的人回過頭來。

借著他回頭時從前方出口泄出的微，徐行之確確實實地看到了陶閑的臉。

“……徐……師兄？”陶閑終於也發現了不對，“你不是一直在前面嗎？我拉著的明明是曲師兄……”

徐行之也記得，孟重是第一個進一線天的，自己隨其後，怎麼這會兒工夫，打頭的就換了陶閑？

徐行之還未應答便想到了另一件事，頭皮登時炸開了花，

……拉著自己左手的是陶閑，那現在正拉著自己右手的又是誰？

而且，既然走在自己前面的陶閑過了這麼久都未能察覺異常，那麼……又是誰在拉著他的另一隻手？

電石火間，徐行之咬牙將右腕狠狠一擰，梨花木右手便從他斷腕開。

他的左手探至腰間，厲聲喝道：“牆！”

陶閑雖已嚇得容貌失，但至足夠聽話，徐行之命令一下，他便立刻把自己到了一側的石壁上去。

徐行之用“世界之識”給他的匕首，一個橫步，從陶閒空出的地方閃到前面，對著那黑暗狠狠刺了下去！

一聲子的利嚎活像是指甲著徐行之的耳剮了過去！

徐行之右臂長袖一振：“拉住我！跑！”

嚇呆的陶閑看到那飄飛到眼前的素白袖子，像是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了過去，和徐行之一起在黑暗中拔足狂奔起來。

後淒厲的鬼哭之聲驟然炸響，狂蜂也似的追著二人的步伐蜂擁著往前襲來。

那出口竟也是越越小，原本能容一人半的口眼看著竟漸漸減到了一人寬，且還有進一步小的趨勢！

徐行之扯著陶閑一路狂奔到出口，陶閑到連續不斷的驚嚇，眼瞧著已到了離外面不足一米的地方，他一個，竟然要往前撲倒下去！

徐行之大罵一聲，強行回，左手扯住陶閑的領子，側把纖瘦的他強行拽拉到前面去，順道一腳踹上了他的後背，生生把他踹出了只剩半人可過的石！

徐行之自己伏下，就地一滾，終於灰頭土臉地來到了外面。

他再回頭一看，剛才的一線天竟已徹底消失在了滾滾霧氣中，殘留在地上的是大片大片被碎片的骨。

其他人不知被那詭譎的一線天吞沒、送去了哪里，留在此地的唯有陶閑和徐行之二人。

陶閑跪在地上，背後有一個蠻清晰的腳印。

徐行之略有心虛，手了他的後背：“你怎麼樣？”

陶閑胡抹了抹臉，爬起來：“多謝徐師兄，要不是……”

“周話這麼多肯定是跟你學的。”徐行之徑直打斷了他的廢話，左手將匕首翻轉反握，“此時不是敘閒話的時候。咱們別往前走，哪里都別去，就在這裏等他們。”

陶閑靠著徐行之的手臂，慘白：“他們都去哪兒了？曲師兄會不會有事？”

徐行之安道：“放心。我們兩個在這兒死上個三百回他都不會有事。”

……這等心的安讓陶閑瑟瑟發抖。

徐行之一邊警戒著四周波湧的霧氣，一邊故作輕鬆道：“你可真是倒楣，怎麼偏偏和我湊了一對。”

陶閑：“……徐師兄，我……”

徐行之橫袖將陶閑護在後，警惕著四周，穩聲道：“不過你盡可以放心，我有一諾，在我死前你絕不會死。”

陶閑眼裏含了淚。

隔著濃稠的霧氣，他仍能約看到有從徐行之的右袖口裏落下，滴答有聲。

……徐行之右腕原先長好的斷口又被落的梨花木右手磨傷了。

陶閑聲道：“師兄，你的手……”

徐行之卻會錯了意：“怎麼，怕我一個殘廢護不住你嗎？”

他抬起自己完好的左手，在陶閑面前晃了一晃：“手不在多，一隻足夠了。”

徐行之話音剛落，便見前方數道鬼火漂遊而至，似是鬼市里點起的燈籠，顆顆人頭大小，青藍泛，上下魚翻。

徐行之握匕首，心中仍不免慨歎。

“世界之識”給自己這把匕首是讓自己用來殺孟重的，結果，自己第一次用匕首是為了護著孟重，第二次則是為了護著孟重手無縛之力的部屬。

……自己真是個離經叛道的反骨仔。

可是那又如何呢？

徐行之做出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樂意而為，千金不改。

須臾間，鬼火已湧至二人面前，將他們合圍起來。

從遙遠幽幽卷來了一道雌雄莫辨的縹緲鬼音：“蠻荒之人，若想得見鬼王，需得回答三個問題。回答錯誤，挖出心臟；撒謊不誠，挖出心臟；妄圖逃離，挖出心臟！”

徐行之問：“我們二人都需得作答？”

鬼音怪笑一聲：“一人回答即可。”

徐行之眉心稍稍一皺，屏息片刻，不假思索地：“你問吧。”

陶閑慌張地扯扯他的後背裳：“……師兄？”

徐行之回過半個腦袋，悄聲同他耳語：“我們不答，難不此刻掉頭就走？你看這些玩意兒，難道像是什麼吃素的善茬？”

陶閑張：“可若是那鬼王刻意刁難，出些難題，我們回答不出……”

徐行之說：“答錯總比馬上拒絕要死得晚些。且聽聽看再說。”

一道虛影在距徐行之三尺浮現：“第一問，公子貴庚？”

徐行之：“……”

陶閑：“……”

徐行之現在懷疑這個鬼王是特意來選婿或是選夫的，其本質和高臺拋繡球差不多，只不過方式更腥些。

剛才坍的一線天，是用來測試他們是否健康或靈敏，至於那些手不靈活的、反應慢的，已經七零八落的躺在那兒了。

至於現在的三問，不過是相親面談時的提問而已。

徐行之依著原主現在的年齡答過後，虛影再次發問：“第二問，公子有何嗜好？”

徐行之：“……”

這兩個問題一個賽一個地像丈母娘盤問即將上門的婿。

徐行之答道：“我除了看人外，並無不良嗜好。賭酒嫖三樣皆不沾染。”

聽到前兩個問題都是如此簡單，陶閑面輕鬆了許多。

鬼影含笑片刻：“第三問……這位公子，若是你和你旁這位公子之間只能活一人，你會如何抉擇？”

徐行之猛然一怔，回頭看向陶閑。

陶閑剛剛恢復了些的臉剎那間慘白如鬼，他朝後倒退一步，形狀不甚明顯的結上下滾起來。

徐行之轉朝向陶閑，手裏的匕首顛兩下。

鬼影又道：“請公子勿要猶豫，用行告知吾輩答案便是。”

徐行之無聲地朝陶閑迫近兩步，將匕首在手裏挽了一朵漂亮的花。

陶閑跌坐在地，滿面絕：“徐師兄，求你……”

徐行之活一下脖頸：“陶閑，你莫要怪我。”

而在徐行之後，一雙枯白如死木的骨手也悄無聲息地近了他的後心位置，尖若小刀的指甲若有若無地上了徐行之的裳。

徐行之冷笑一聲：“……這便是我的答案了。”

他高高舉起手來，反手一甩，將匕首直直釘了在他腦後浮出的骷髏頭！

那骷髏大抵是見過無數次同伴相殘的場景，顯然未料到會有如此之變，被閃爍著靈的匕首楔腦門後，它跌撞兩步，才攤開雙手，仰天怪嘯起來，不一會兒便扭著形，慘著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