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逢在車上昏睡了一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殷塵開了大半個晚上的車,事實上這些天來,他也沒有好好睡過,此時也是形容疲憊,雙眸中卻始終綻放著異樣的沉的。
天還沒亮。
天就快要亮了。
他們是在逃亡6個小時后,被警方重重包圍在江西境山區。
原本,殷塵是打算繞路江西,回江城。
車也快沒有油了。
這輛不起眼的黑轎車,就這樣停在一段偏僻省道的正中。道的兩旁,是南方綠蔥蔥的水田,在暗藍的即將明亮的晨里,顯出一種無邊的曠靜。前后百米,都停滿了警車,超過50名警察,持槍戒備,蓄勢待發。
殷塵將車熄了火,默坐了一會兒。
殷逢也醒了,看一眼就明白發生了什麼。剛剛路上,殷塵又給他加了一針,所以他的依然沒有覺。他也沉默著。那些警察中,茫茫晨里,他不知道尤明許是否趕來,是否就在其中。他忽然意識到一個矛盾:自己現在是想要見到,還是不想被見到?
還是,想見更多更多。
因為他就是這樣自私的一個男人。
“我們回不去了。”殷塵忽然開口。
殷逢卻突然說:“你還想見到范淑華嗎?最后一面。”
殷塵沉默過后,笑出了聲:“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更壞,更險。難怪我們……最終會栽在你們手里。到這個時候了,你的命我手就能死,你還在和我談判?你在拿條件引我?”
殷逢仿佛聽不出他話語里的諷刺,平平靜靜地說:“我能夠安排,你們見最后一面,包括那些被捕的懲罰者們。”
殷塵的手握住方向盤,然后放下來,一邊拔槍,一邊從儲格里拿出樣東西,答道:“不,我不想再見到他們了。小弟,我們其實都不能回頭了。”
殷逢靜默不語。
前方。
丁雄偉從車里走出來,看到遠那輛車,面沉如水。
“狙擊手還有多久到?”他問。
有人答道:“還得20分鐘。”
丁雄偉抬眸去,因為天還是昏暗的,只能依稀見駕駛座上那人的廓,車廂里是黑的,完全不知道殷逢的境況。在這種況下,如果強攻擊,誰也不能保證殷逢的安全。就怕殷塵狗急跳墻,臨死前拖個墊背。殷逢要是在這里死了,他們也沒臉再當警察了。
更何況尤明許、許夢山,還有跟著他們屢破大案的,他手上那些將。
然而丁雄偉能走到今天,其冷靜和機警程度,遠非常人可比。他心思飛轉,接過屬下手里的擴音,以一輛車為依仗,喊話:“殷塵,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投降,避免再鑄大錯。”
那邊,一點靜都沒有。
丁雄偉眉目冷凝,繼續說道:“殷塵,我來之前,見過你的導師。說還有一些話,要對你說。繼續對抗,沒有任何意義,你放下武,放了殷逢。我可以考慮安排你們見面。”
丁雄偉聽不到,車上的殷塵,“哈”了一聲,語氣極為諷刺。
殷塵說道:“小弟,在你們看來,我的弱點,那麼容易被抓住嗎?”
殷逢淡道:“不是弱點,而是人之常。在我們眼里,你不管犯了多罪,還是個人。”
殷塵靜默片刻,說:“你不必再白費心思,答應我的事,該算數了。既然你已經拿自己的命,換了尤明許的命。哥哥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你信不信,就算外頭有一百個警察,一百把槍,呵呵,我也有機會,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殺了你,陪我上路。”
殷逢輕聲說:“真的要這樣結束?我們兩個死得沒有任何意義。”
殷塵說:“誰說沒有意義?死亡本于我而言,就意味著永恒的平靜。其實我想想即將發生的事,還期待高興的。終于可以結束了,我也走不下去了。我這輩子,什麼都沒有真正擁有過。你是不是還舍不得?你還有尤明許。想想最后你和我一樣,什麼都沒得到,我死了一了百了,你卻心有不甘,我就覺得很快樂。這一回,小弟,我終于沒有輸。準備好迎接死亡了嗎?倒數10聲,和你的人生,你的所在心中告個別,咱們就走。沒人能救得了你,沒有人了。”
殷逢一怔。
他知道殷塵說的是真的,剛剛從儲格拿出來的,是**遙控。
所以即使警察強攻或者狙擊,殷塵在咽氣前,也能按下遙控開關,把他們兩人炸上天。誰也救不了他,就算尤明許真的在這些警察里,也將是鞭長莫及。
這是殷逢平生以來,第一次這樣清晰地接近死亡。他的腦子里有片刻的茫然。
然后他就想起了尤明許。
想起的面孔,的眼,的手,的聲音,靠在他懷里的覺。一個人如果清晰地知道自己即將在數秒后死去,是無法不到害怕的。殷逢也能覺到,那埋藏在心中依舊的恐懼,再一次慢慢冒頭,就像是車外的夜,從四面八方,朝他包圍過來。
那覺,和他曾經捫心自問,痛苦掙扎時一模一樣。也和他躲在尤明許家中,用被子將自己包住,恐懼窗外不知名的黑暗時,一模一樣。
他輕咬著下,閉上眼,閉了一會兒,又睜開。
他喃喃低語說:“會來救我的……阿許……會來救我的……”
這麼如同咒語般默念著,忽然間,心中那兇般的恐懼和懦弱,就如同水般,崩塌散去了。只剩下一片清明的平靜。
他的角慢慢溢出一笑,重新閉上了眼睛。
“阿許,不要來。”
不要來。
就讓我一個人墜黑暗里。
——
尤明許是在半個小時前,和許夢山等人匯合的。他們抄的是殷塵的后路。
天空的暗藍,似乎又淡了些。
尤明許站在一輛車后,涂、陳楓、許夢山等人,都已紛紛下車,拔槍以待。每個人臉上,都是繃得不能再繃的表。
清晨的風輕輕吹著,尤明許著那輛車。后車窗里一片暗,只能見座椅靠背和殷塵約的側面,看不到殷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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