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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 第81章 掠賣

涢水鄉游徼名武,因為在家里排第三,所以大家都稱之為叔武。

游徼和鄉嗇夫,三老一樣,都是鄉一級的員,級別比黑夫這亭長高,年薪百石,相當于鄉派出所所長,其職責與黑夫這亭長相差無幾,只多了一個組織鄉中更卒訓練的任務。

雖然亭長直屬于縣尉系,但游徼大一級,也等同上吏,有指導亭部的權力。所以黑夫在十二月赴任時,就去過鄉邑一趟,專門拜見了叔武。

當時叔武對他頗多勉勵,還以前輩的份指點了一些做亭長需要注意的事項,所以黑夫對這位游徼印象還不錯。

之后,投書盜墓案被縣里直接干預,鄉上只是派叔武來問了問況,參與了查封朝里里監門家產。開春以來,湖亭再未發生大事,連小賊也畏懼黑夫之名,不敢在湖亭轄區作祟,既然沒有公務要接,二人便再無集。

直到三月下旬的一天,叔武卻突然來到了湖亭……

“不知游徼來臨,未能遠迎,下吏有罪!”

黑夫當時正在后院和小陶學開弓箭,乍聞游徼到來,連忙快步出門,趕在叔武進門前作揖行禮。

叔武年有四旬,國字臉,頷上兩撇黑須,看上去十分和氣。

他將黑夫扶起,瞧了一眼黑夫頭頂嶄新的上造包巾,眼中意味不明,面上卻笑呵呵地說道:“我可不是你的長吏,勿要多禮。”

黑夫將叔武及兩名鄉亭小吏,一個不知份的中年人迎亭,又讓亭部眾人過來拜見,丈趕快燒點熱湯來解

叔武被黑夫請在小廳堂正座上,一邊拿起案幾上的木牘翻看,一邊笑道:“去年前任亭長犯案時我也來過湖亭,當時只覺得有些破敗雜,自從黑夫上任后,這亭部真是面貌一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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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了幾句后,他又嚴肅地說道:“我若無事,也不會來此,既然來了,那就是公務。黑夫亭長,你冬天時剛破獲大案,開春以后亭部卻平安無事,想必是閑得乏困了罷,這不,我便替鄉上給你送案子來了!”

黑夫聞言,與陪坐的利咸對視一眼,利咸曾經跟他說過,但凡是鄉上攤派的案子,其實都不太好做。若是簡單的,好立功的,游徼和鄉亭早就自己接手了,只有那些理起來麻煩的,才會分給亭部,一旦辦砸了,最后還是他們遭殃。

話雖如此,但案子塞到手里,為亭長必須完,否則就是職。

黑夫只能著頭皮請教叔武,到底是什麼案子?

叔武拍了拍手,讓兩名鄉亭亭卒將那個看上去老實的四旬中年男子帶了上來,看他的穿著打扮,應是中人之家……

這名男子小心地朝黑夫行禮,自稱“駒”,是涢水鄉士伍。

“小人敢言于亭長,事是這樣的……”

原來,兩年前,駒那14歲的獨生外出采桑,卻遲遲未歸,找遍所有親戚、鄰居家都不見,駒便向鄉游徼報案,游徼十分重視,讓附近各亭代為尋找,卻沒有什麼結果,最后只能定了個“走失”。

但駒卻打死不相信,4歲的人走失還差不多,14歲的大姑娘,天化日之下還能自己走丟了不?他懷疑自己兒是被人劫走了!

但他沒有證據,當時正值秦楚生隙,安陸有盜,南郡備警的特殊時期,鄉里也沒功夫派人幫他尋找兒。于是駒只能悻悻作罷,他中年只得一,平日里寵有加,已經不可能再生養了,只能與老妻在家中掩面而泣。

誰料兩年過去了,前幾天,駒卻從一個挑著扁擔,來湖亭各里販賣日常品的貨郎那里,得知了兒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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駒說道:“那小販是我家鄰居,他來湖亭盲山里行商時,在里中看到了一個子,與我兒形態相像,看到他后,還張口言,只是被幾個人捂住拉回去了……”

事后,那里中的里吏還似是警告地對小販說,那個子,只是個從人市上買來的低賤隸妾,不要當回事,也不要說話。

這就是蓋彌彰了,回到鄉里后,那小販立刻就將此事告知了駒,并同駒一起去找叔武喊冤,請求派人去救他兒。

“你確定那小販看到的,就是你兒?”黑夫問道。

“絕無差錯!我與那貨販做了十多年鄰居,吾是他看著長大的!”駒雖然還有些猶豫,但這是兩年來他唯一找到的一,所以便一口咬定!

“這下就有些麻煩了。”黑夫心中暗暗想道,又瞧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叔武,開始明白他為什麼要把這個案子推給自己了,因為這不僅是陳年舊案,還涉及到了人口買賣。

當今之世,買賣人口是存在的,但也分為合法和非法,其形式有“和賣”“略賣”“掠賣”三種。

“和賣”便是安陸縣常見的奴隸買賣,六國戰俘、蠻夷男、罪人妻等,都可以在府和私人間轉手買賣為奴隸,但必須有契券,有府的小吏在場作證。

“略買”是指通過威脅利等各種欺騙的手段,將一般平民或其子買來再賣出去,這和后世的拐賣人口是一樣的,秦國是嚴士伍賣兒賣的,人口籍貫的流,只能由府掌控!所以只能私下易。

“掠賣”就是通常我們所說的綁架,掠到人口,轉手再賣出去。

“和賣”尚是合法,但“略賣”和“掠賣”,就是府嚴令止的非法行為了,尤其是“掠賣”,犯罪質就更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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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駒敘述的案,他的兒,應該是被掠賣的。府嚴這種行為,能夠告發“掠人”或者“略人”罪行的,獎賞黃金十兩。這也是那個小販回來之后,立刻就告的緣故吧。

“若真是掠賣,那可就是大案了,黑夫亭長,既然盲山里歸湖亭管,你又有干練之名,這樁案子,鄉上便給你做了!若能辦好,縣里定然不了你的購賞!”

叔武給黑夫戴了一頂高帽子,黑夫心里卻門清,這樁案子要理,還真有些難度。

若是鄰近的里聚也就算了,通過投書盜墓案,各里已經對他畢恭畢敬。

但盲山里,那可是湖亭轄區,黑夫唯一一個沒有巡視過的里。此地于山丘壑深,要走四五個時辰才能到,正所謂窮山惡水多刁民,那里民風彪悍,是最難治理的地區。歷任亭長對盲山里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如今,叔武卻要黑夫帶著人去找被掠賣的子,這不是去捅馬蜂窩麼……

他有些猶豫,這時候駒卻又下拜,地說道:“小人無子,只有這一個兒!含辛茹苦養育十余年,只嫁個好人家,不想卻被賊人掠賣。這兩年來,小人與老妻每每思及兒,便食不甘味,過的如同死尸走一般,吾等從不舍得打罵,真不知在那窮山里,遭了多大的罪。但求亭長帶我去那地方看一看,若真是吾,若真能能救回吾,小人愿傾家產以奉之!“

一邊說,他還一邊往地上稽首,磕得額頭通紅一片。

“老伯快快請起。”黑夫連忙扶他,駒卻死死跪地不起,非要黑夫答應才行!

話都說道這份上了,于責于,黑夫都已無法拒絕,只能咬咬牙,接下了這樁棘手的案子……

“我答應老伯,一定助你將兒尋回來!”

……

將駒留在湖亭后,游徼叔武帶著兩名鄉亭亭卒打道回府,路上,一名年輕的亭卒不解地問道:“游徼,既然解救被掠賣者,亦或是抓獲買者都有賞賜,為何要將此案給那湖亭長?”

“不懂別問!”另一名亭卒踢了年輕同僚一腳,對他使了個眼

叔武騎著馬走在前頭,沒有回答,但是他心里,卻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

這樁案子,可沒有說起來那麼簡單,且不說盲山里路途遙遠,基本是個府管不到的地方。那里民風彪悍,且男多,過去就有買賣子為妻的傳聞,但鄉邑也鞭長莫及,只能裝作不知。

這種心照不宣的況已經持續很多年了,對于買賣子的人家,盲山里的里吏也會予以包庇。如今,恐怕他們已有所察覺,萬一到了地方找不到人,就要撲一場空了,若是在沒有證據的況下繼續追查,說不定還會被反咬一口,落得個誣告反坐呢……

在清楚這些后,叔武才把這樁棘手的案子,甩到了黑夫手里。

黑夫不知道,他雖然沒做錯什麼事,但已經把叔武得罪了。

在那場“投書盜墓案”,因為害怕朝里吏與鄉里有勾結,黑夫謹慎起見,直接報到了縣城,又自己率亭卒出,將盜墓賊們一網打盡,一條小魚都沒給別人剩下。

事后,叔武雖然沒有說什麼,但一樁大案就在自己眼皮底下錯過,心中是有一些不快的,平日里他也沒和親信鄉卒吐黑夫“不會做人”之類的話。

“就讓黑夫亭長繼續表現去吧,他不是很有能耐,頗得右尉賞識,被縣人贊譽為義士麼?也是時候,讓他嘗嘗把案子辦砸的滋味了!做亭長可沒那麼容易!”叔武出了冷笑,打馬加速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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