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沉默是金,沉默果然是金,主公這話說的再正確不過了。”
看著得意萬分的禰衡,孔融心中先是一陣恍然,繼而又是一陣疑。能讓禰衡閉不說話,顯然也只有得到他認可,以至于敬重的王羽了。前期的談判之所以這麼順利,無疑緣由于此。
可問題是,既然知道禰衡不靠譜,又何必非得派遣他出使呢這招虛晃一槍,很有多此一舉的嫌疑啊。
想了想,還是想不通,孔融無奈問道:“正平啊,主公到底是怎麼個打算,你現在總可以跟我說了吧”
“主公高瞻遠矚,他的打算,豈是你我所能輕易揣測出的若是你我都能揣測得出來,那還怎麼瞞得過天下英雄,百戰百勝”禰衡晃了晃腦袋,臉上笑意不減,反問的語氣卻算不上客氣。
“那,”饒是與禰衡不錯,很欣賞對方,可孔融還是被噎了一下,好在他已經習慣了禰衡的說話風格,微微一滯后,很快就恢復過來:“那上次主公跟你說的話,你總不用再保了吧我可是此番的正使,要評估談判的進度,總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大兄何見事之晚乎”禰衡樂了,連眉都接連抖了幾下,“說到底,這談判就是個幌子,談不談的吧,有什麼要的這一趟啊,你我就是來看袁本初的笑話來的,這麼張做什麼”
“正平,悄聲。悄聲……”禰衡語出驚人,孔融被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走到門口,將帳門掀開條,向外一張,見門口守著的護衛都是自家人,這才松了口氣。
擺擺手,向護衛示意無事,他又轉了回來。低聲道:“正平,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大兄,你就給我好好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神非常鄭重,搞得禰衡都不得不斂坐起,收起了那副狂士的派頭:“大兄,今日的景。你也是親見的,怎地還看不出冀州軍中的齷齪”
“你是說……”孔融若有所覺。
禰衡很肯定的說道:“主公雖然不是這麼說的,但這懲談無疑是一石二鳥之計。”
“哪二鳥”
“一則,可以收買民心……”禰衡出食指,“袁紹有沒有在清河大肆劫掠的想法有沒有繼續放任匈奴人的念頭有沒有放棄俘虜的意思這都是不確定的,但主公議和的約法三章一出。世人會怎麼想會如何評價袁紹又會如何看待主公”
“……倒也有理。”孔融還真沒想到這一層。他家世好,生平也是一帆風順,為人寬和中帶了幾分隨,對權謀之道所知甚。用后世的說法,就是個面遠大過暗面的人。渾都是正能量,對謀什麼的一點察力都沒有。
“呵呵。豈止有理應該說是英明果斷才是。”
禰衡一臉有榮與焉的表,出了第二手指,笑道:“其二,就是反間!沮授、審配那些人對主公開出的條件是非常滿意的,卻到了袁紹的痛,本來還沒浮出水面的矛盾,一下就被挑開了,這樣一來,不就有了可趁之機了嗎”
“不可能吧主公當日就是這麼跟你說的”孔融搖搖頭,表示無法盡信:“若真有此事,主公為何主退兵隆冬轉眼便至,若是下場大雪,就算冀州真的訌了,戰機也失去了啊。”
“主退兵,那可是神來之筆。”禰衡笑得越發燦爛了,“大兄不妨換位思考一下,若你是袁紹,見主公突然退兵,退的又這麼急,議和的條件又開得這麼厚,你會怎麼想”
“我會怎麼想這可不好說。”孔融被難住了,他在謀略方面沒心得,對軍事就更陌生了。
禰衡提示道:“大兄須不要忘了,袁紹聯結諸侯,圍攻青州,如今數路兵馬已潰其二,但卻也除惡未盡呢!”
“瑯琊臧霸”孔融恍然,“袁紹會懷疑臧霸進襲,青州形勢危機,主公這才回軍救援”
“然也。”禰衡大點其頭,“主公當日有言道:冀州資儲備富足,長期對峙,于青州不利,故而要引蛇出,在運戰中消滅袁軍。袁紹為人多疑,只要在正常的時間點上,做出不正常的舉,肯定能引得他胡思想。”
孔融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起來像是頗震撼的樣子,突然又問道:“那反間之計卻又從何說起”
“這個嘛。”禰衡咂咂,滿面得意的說道:“主公的確沒說,是小弟自行揣測的,本來還不大確信,但與今日所見一印證,也就不離十了。雖是事后反推,但能有見于此,小弟自覺也是大有長進啊,哈哈。”
一邊笑著,他一邊繼續解釋,孔融聽得連連點頭。
王羽講和的條件,無一不撓到冀州本土派的。
清河是冀州大郡,袁紹幕府之中,多有清河人,誰會愿意有家不能回冀州的戰俘也都是冀州本地人,不人都能和袁府幕僚們扯上關系;再加上匈奴人對地方莫大的危害,王羽這三個條件,簡直就是為冀州派系量定做的。
其實,早在袁紹最開始下定決心,打算引匈奴人為援,合力攻打王羽時,沮授等人就提出了反對意見,為此還不惜讓兒子冒著生命危險出使。結果,出使功了,袁紹卻依然故我,兩者的關系,焉能沒有裂痕
雖然矛盾浮出水面,但以袁紹的權,只要給他時間,未嘗不下去。可被王羽先是議和,然后又退兵,一下就給引了。
禰衡幸災樂禍的笑道:“大兄,你看著吧。冀州這次,有得鬧騰了。”
孔融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一時間,也是唏噓不已:“主公徹人心,想是宿慧深種,不足為奇,但正平的眼也相當了得啊!見事之能,勝吾百倍矣。”
“算不得什麼。”
禰衡擺擺手,語氣變得有些低沉起來。自嘲的笑了笑:“自開蒙以來,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不勝凡幾,我只冷眼看之,反譏之,潛移默化間,便就了這副狹隘偏激的子,惡名日甚一日。便是我自己,未嘗也沒有自苦之意。”
說著,他眼中突然閃過一亮,語調也高起來:“然則主公卻不嫌惡吾氣之狂,不輕吾容貌之丑,對我偏激的格。也不譏反贊。主公說:狹隘不是問題,也未必沒有好,世間所謂的謀,往往也就是把人往暗、險惡了想,真相就大白了。所以……”
孔融聽得目瞪口呆。
不過,他也算是明白了。難怪主公能把禰衡這個刺頭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呢,甚至能讓他在關鍵時刻,玩什麼沉默是金,果然是非常人方能行非常之事啊。
“這麼說來,你我的使命,現在已經算是達了,事不宜遲,正平且再辛苦一下,修書一封,回報主公罷。”
雖然很驚訝,但孔融更多的是為朋友高興,歪才也是才,能不能發揮作用,還是得看用人者的心,正平遇上主公,終于是苦盡甘來了。
“不辛苦,不辛苦。”禰衡并不推辭,擺開筆墨,開始寫信。
……
王羽收到孔融的書信,已經是三天之后了,此刻,他正在鄃縣城下。
“咦這個禰正平,還真敢想,連反間計都讓他想出來了。”信上容不多,相對敏或機的部分,都是用暗語寫的,不過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
“反間計”賈詡湊了上來,很是好奇。
撤兵前,王羽已經統一了部的意見,將整戰略構想和盤托出,并沒提到什麼反間計。現在出使的孔融鬧出來了個反間計,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喏,你也看看吧。”王羽隨手將信遞過。
“嗯……”賈詡覽目一掃,眼睛頓時就瞇起來了。
老狐貍出這種神,往往就是有什麼特殊的想法了,同時也預示著,有人要倒霉了。
王羽見狀,也是興致大起,問道:“怎麼樣”
“主公,您事先真沒想到”賈詡反問。
王羽一攤手,很無辜的說道:“文和,你是知道我的,我對謀什麼的,確實不太在行,誰知道引蛇出還能起到這效果啊”
賈詡看了王羽好一會兒,看起來仍是不大相信的樣子,不過倒也沒多糾結,慢悠悠的說道:“既然禰正平說了,應該就不會錯,裴頭領不是也說過嗎沮授遣子出使,為的就是阻止袁紹引援匈奴。”
“那麼,你覺得這件事對戰局會有多大影響”王羽也不知不覺的放緩了語速。
“戰局麼,引蛇出應該更容易了,冀州軍將的默契程度也會有所下降,其他的麼,呵呵。”賈詡不置可否的搖搖頭,一點都沒因此而興。
“以元皓的說法,沮公與此人,最是顧全大局不過,他可能會因此和袁紹發生爭執,但若袁紹堅持,他卻也不會奉違,更談不上公然對抗了。他在冀州士人中的威極高,他不肯登高一呼,冀州就不可能發生,影響,不會很大。”
“能引袁紹出來就不錯。”王羽點頭。
對沮授,他還是有一定了解的,此人就是古代士大夫最完的楷模之一。沮授有本領,袁紹前期在大戰略上的決斷,都是他的主張;后期的錯誤決斷,則和沮授的判斷相違。
在渡之戰前,建議利用優勢軍力和地理形勢,進行持久戰。提出了“進屯黎,漸營河南”,穩打穩扎,同時“分遣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的穩進之策,而不必決戰于一役,結果袁紹不聽。
不但不聽,而且他還奪了沮授的兵權,提拔心腹嫡系郭圖。以及帶關系的淳于瓊掌軍。結果,正是郭圖的傾軋。反了許攸,導致曹有了突襲烏巢的計劃,隨后,又是淳于瓊的不給力,讓曹功的逆轉了戰局。
等袁紹跑了,沮授被俘,任曹如何籠絡也不肯投降,最后越獄不。終于被害。
可以說,要不是袁紹太蛋,沮授的名聲未必會比諸葛亮、郭嘉差,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造主公的反他也就是提提意見罷了。
敵人,不戰自潰這種好事,王羽是不指的。不過他也聽出賈詡似乎話里有話,于是又問道:“文和,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說”
“實瞞不過主公。”賈詡笑道:“此節于大局上沒多影響,但卻也不無助益。長遠來看,無疑會削弱冀州的實力,短期而言。主公的那件心事,正好著落在這上面。”
“我的心事”王羽微微一愣:“哪件”
“冀州的五員大將,主公不是很看好其中二人麼”賈詡一手在下上挲著,一手指向鄃城,笑道:“那黮義子頗傲。龍湊之戰后,又不知所蹤。姑且不論,可另一位,卻正在此城之中。”
“哦”王羽眉一挑,興致大起。
盡管他麾下人才已經不了,但名將這種資源,總是多多益善的。張頜的名聲、武藝,雖然比趙云、太史慈略遜一籌,但其軍略卻不一般,能收麾下自是再好不過。只是這人也是個倔強脾氣,自己不是沒試過,但一直不得其門而。
現在,聽賈詡這意思,似乎是……有門
“計從何出”
“當然是……”賈詡輕輕吐出兩個字:“反間!”
……
平靜了一個多月的鄃城,再次陷了張氣氛之中。
嚴格來說,自從困守以來,城的氣氛一直就很張。城外有敵軍的時候,擔心敵人攻城;沒人的時候,又進退兩難,不知是出城尋找戰機的好,還是繼續守城,保全實力的好。反復折騰幾趟,便也有了庸人自擾的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