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啊兄長,弟還以為,你這把老骨頭,葬送在某個小地方,喂狼了。”
見眼前老叟真是自己老哥,好胳膊好,連喜歡咳嗽吐痰的習慣也沒變時,酈商這才松了口氣,但仍止不住抱怨幾句。
誰讓酈食其五個月前隨張耳西擊秦后,就音訊全無了呢?
酈食其嗤之以鼻:“你那些輕俠本事是誰教的?以老朽的劍,會怕幾頭豺狼?”
“那兄長去做何大事了?”
酈商低了聲音,早在他老哥攛掇他投降楚國時便說過,不論楚、魏,以后都會敗亡,唯獨黑夫能一統天下,而酈食其要在六國部混絡,到時候兜售自己時才能賣高價……
酈食其卻先不答,反問他家中可一切安好?帶了多人來?
酈商道:“不多,只有兩千,剩余兩千由酈帶著,留守陳留。”
酈是酈食其的兒子,但酈食其對他卻極不信任,不屑地說道:“酈?此子能讓那些游俠兒信服?不過是靠你的威名罷了。”
酈商無奈:”兄長啊,酈也年滿三旬了,平日弟沒帶他修習武藝……”
酈食其卻搖頭道:“此子不類我,更學不會你三本領,悲乎,老朽冒死掙下的功爵,他往后恐怕守不住,要不……”
他笑道:“傳給你罷!”
“功爵?兄長現在是……”
酈食其道:“我現在是大秦攝政親自欽定的左更了。”
“這可是我在河東,磨破皮,說降了一個司馬,兩個縣才換來的。”
有這功績不算夸張,厲害的是,因為酈食其計劃周,而黑夫設立的“羽翼營”又十分機,他投靠黑夫并勸降數縣的事,除了數幾人外,竟無人能知。
酈食其這才得以混跡在河東敗退的魏兵中,輕易跑到河郡……
“我在河見了奉命協助魏人守備的趙將司馬卯,他看著盟津、河的秦軍,可是驚懼不安啊。”
現在河東、河南已為黑夫所取,三河是一的,也是天下人口最稠、富庶的地方,河人較早歸順秦國,甚至幫秦昭王打贏了長平之戰,早早開始吃軍公爵的利好,心態與其他關東諸郡都不太一樣,他們是樂為秦民的。河郡面臨西、南兩方敵人,換了任何人鎮守那,恐怕都難以安寢。
酈商道:“兄長說服他了?”
“差一點。”
酈食其扼腕嘆息:“司馬卯之祖父司馬尚,乃是李牧同僚,二人一起掌兵,擊退秦軍,李牧為趙王遷所殺后,司馬尚也被廢去職爵,他家對趙國沒那麼愚忠,但司馬卯與李左車,卻是至,李左車今在太原力敵韓信,戰端將起,司馬卯不忍棄之。”
“而秦軍在中原的優勢,還是不夠大,得看到大河南岸已席卷之勢,司馬卯才會拋棄最后的幻想。”
“所以我渡河南下,來到大梁,刺探軍。”
酈食其笑道:“這次項梁以楚國左司馬份,集結十八縣公,以提防秦軍開春東進,此地魚龍混雜,卻是我的機會!”
左司馬,這是項梁回到楚國后,除縣公之爵后,新得的職,項羽是上柱國&大司馬,楚**事最高統帥,那左司馬便是其副手,項羽渡淮擊退江東之師,又向西進攻臨近的衡山地區,淮南給季布,淮北的一切軍務,則由項梁代勞。
眼下楚國部權力分割有些微妙,但也是戰時無奈之舉,酈食其好奇的是,面對這糟糕的局勢,項梁能做到何種地步,能比項籍強麼?
“他當真,召集了十八路縣公?”
說起來,這所謂的十八路縣公,實在是楚國才有的特產,相當于封君。
因為戰國七雄,基本都完了集權和郡縣,唯獨楚國還停留在春秋的封建大夢里。
沒辦法,國家太大了,跟其他六個加起來差不多,且有許多故舊邦國,濮越異族,直接統治本辦不到,只好讓公族不斷安到地方。
結果越封越多,昭景屈,若敖氏,都是歷史悠久的老貴族,楚國也不似燕國、秦國那樣,被吊打后痛定思痛大刀闊斧改革,船大難調頭。
當年吳起來到楚國,給楚王找的病癥就是:“大臣太重,封君太眾;若此,則上主而下民,此貧國弱兵之道也。”
可吳起的改革也失敗了,第三年就直接被貴族殺死在楚王葬禮上,楚國還發了戰,楚王支屬的軍隊和貴族的封邑武裝打得不可開。
最后節惡劣的貴族被干掉,但楚王也看到了貴族的力量,妥協了。就這樣不溫不火,積重難返,直到被秦國占領江漢,遷徙后的楚國不但沒有改變,更變本加厲地分封。
誰能想得到呢,春秋時大喊著“我蠻夷也,不以中原號謚”,因為不服周而自立為王的楚國,卻了最恪守周制,最沉迷禮樂的國家。
結果到秦軍再打過來時,楚王依舊沒有毫號召力,還得大貴族項燕出面,召集縣公們與秦死戰,第一次贏了,第二次卻功敗垂。
亡國后,被剝奪了特權的縣公及其門客、子孫,就了反秦最積極的一批人,藏匿江湖,不死不休……
當年那最犀利的叛逆者,終于了最保守的守冢枯骨,縱然化骨了,那的顱骨上還頂著夸張的高冠,白森森的軀套著鮮艷如火,袖口寬大的楚服深。
如今楚國涅重生了,還是被舊貴族鼓搗起來,而非閭左。自然要凸顯正統,既然口口聲聲要恢復楚制,那肯定不能只是將名后面加個“尹”這麼隨便。
沒有分封的楚制,是沒有靈魂的!
再加上各地實權派都擁有自己的武裝,為了一致對外,新楚國也很痛快地承認了他們的權力,這廣袤楚地上,頓時多了幾十個“縣公”,小者擁兵數百,大者數千,最大的如項籍,坐擁整個東海郡,他們項家子孫,只要年的,都混了個縣公。
也不是沒人看出這種制的弊端,但最終還是這麼做了,或許是現實的無奈妥協,也可能是相信……
得到封地的群雄豪杰,就能為自己,為楚國而戰了吧?
“這要讓夏公知道了,定要將這些縣公打得一個不剩,雖然名同而意異,可不如此,便無以顯公爵之貴也。”
所以今日項梁要對抗東進的秦軍,亦要學他老父親當年的套路,一番召集,各地大小領主才能陸續帶著自己的手下來加……
一時間,群雄討黑的劇本已。
“眼下已來了十七路。”
酈商是陳留公,離此比較近,來的也早,便一個個數給兄長聽,而酈食其聽到其名,一般都能報出事跡,這便是他賣給黑夫的“報”。
“固陵公周文。”
酈食其道:“項燕軍中視日,參加過十五年前的那一戰,此人是極數打過大仗的人,他也項梁的左膀右臂罷?”
“正是,周文今任裨將軍。”
“還有下城父公余樊君,他是最先投降項籍的一批人,有莫敖龍且,還有個跑去趙國的陳勝……”
“橫公傅寬,魏人也,極其驍勇。”
“取慮公鄭布,起兵迎項籍,圍攻郯地者。”
“下邳公項纏,項梁季弟。”
“雍丘公項舍,此乃相縣公項襄之子,黃口孺子也。”
酈商很討厭這個鄰居,最初項舍才是陳留公,但又覺得陳留輕俠難制,上稟項羽,遂與酈商換,正中他下懷,但越發看不起項舍。
“公雍齒,下邑公王陵,這都是沛一帶的人,皆縣俠也,并沒有出眾事跡,但都響應項梁號召來了。”
酈食其評價道:“若不來,恐怕就要被攻打了,形勢雖然已定,但縣公們皆鄙之人,不一定能懂,而且……”
“每個縣公,都有人質被扣留在彭城!此范增之策也!”
酈商咬牙切齒,他兒子酈寄,便是人質,否則他也不至于如此畏首畏尾。
“這才十七,還有最后一位沒到……”
酈食其出了笑:“沛公呂澤。”
“吾弟,你且與我打賭,呂澤,還敢來此拜謁項梁麼?”
酈商搖頭:“不敢來,外頭都在傳言,說呂澤暗通黑夫,他若來,解釋不清的話,豈不是要被拿下祭旗?滿族皆誅?”
酈商自打來的那天起,就聽從河東來的人說起過,據說黑夫在鴻門宴上,別人不問,卻指名道姓問了呂澤,還有其手下一個樊噲的人……
但若不來,呂澤的兩個兄弟在彭城做人質,恐怕就要遭難了。
“兄長,此事是真是假?呂澤當真投了秦?這千里迢迢,如何辦到?莫非是沛人蕭何、曹參為他引薦,我聽說這兩人都居高位。”
“我哪知曉……”
酈食其嘟囔著,攝政的一些做法,好似信手拈來,又好像深謀遠慮,聰慧如他,也完全看不明白。
他只知道,黑夫在那場鴻門宴上挖了坑,只是不明白攝政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公作甚,就算炸開,也影響甚微啊,酈食其只能見機行事了……
當然,前提是呂澤有膽來此。
就在這時,外面卻一陣,酈商出去一問,回來后懊惱地說道:
“是我輸了……”
“沛公呂澤,已至大梁!”
……
ps:第二章在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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