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迷（六）

雖是夏季, 但晚上太落山，酷熱褪去七分，夜里的風涼的, 將姑娘耳側的發吹得在風里飄舞。

溫舒唯滯了零點幾秒, 始料未及慌了神，臉一下漲得通紅, 脖子往后一倒, 純粹下意識般躲開對方的。

沈寂手還未收, 懸在半空。

周圍再次靜了靜。

沈寂盯著，頭頂背后夜深沉, 他淺棕的瞳里蘊著一不一樣的。

好在溫舒唯心頭慌也只是一剎，很快便鎮定下來。

高中那會兒, 關于隔壁十七中校霸“沈寂”的傳說數不勝數，幾乎沒人不知道他。傳說里說，這位校霸行事乖張狠戾作風霸道, 堪稱全云城所有不良年的領軍人, 追他的孩兒排長龍, 既有叛逆的問題，也有老師家長眼中的乖乖三好學生, 全是清一的大。

程菲當年閑著無聊, 還拉著班上玩兒得好的幾個狗朋友打過一個賭，說追沈寂的人那麼多，狠人校霸究竟會花落誰家，被哪位妞降住。

八卦老程甚至還搞了個小活, 選出追求者里最出挑的三位進行大眾投票。

溫舒唯如今已經想不起來其中兩個人兒的尊姓大名, 只記得們一個是十七中高三年級的級花，一個是十七中的舞蹈藝生。還有另一個溫舒唯記得名字的, 是們一中的校花，唐。

唐和溫舒唯一個年級，是隔壁三班的。那姑娘長了一張用現在的話來說十分“高級”的臉。中國古典式的鵝蛋臉型，配一雙狹長丹眼，飽滿，鼻梁高，自小學習鋼琴和芭蕾舞，高一米七四，氣質高雅而冷艷。

最重要的是，唐的績還很好，幾乎每年的綜合考試績排名都在年級前三。

那件事發生在“三塊錢鍋盔”事件之前，那會兒溫舒唯還沒見過沈寂。因此，秉承著“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給唐校花投了一票。想，校花如此艷人冰雪聰慧，配那個一聽就沒什麼文化的“五大三狠人校霸”，與野，負負得正，非常合適。

雖說最后的結果，是隔壁的校霸大佬哪個人都沒選，但也足以說明一件事了――人沈大爺是個打十幾歲開始邊就鶯鶯燕燕如云的主兒，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麼樣的傾城絕沒看過？

因此，此時此刻溫舒唯的心態非常平和。

夸可，還刮了下的鼻子，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輝偉大的解放軍同志打心眼兒里把當哥們兒了啊！

溫舒唯心有點小激。姥姥姥爺影響，自思想正苗紅，對軍人崇拜有加，能和這樣一位優秀的紅基因傳承者大佬為好朋友，到很榮。

笑，回了沈寂一句“謝謝”，末了頓住，發自心地回贊道：“你也很可。”

沈寂：“……”

沈寂挑起眉，直勾勾盯著溫舒唯看，眼神不清，不做言語。

就在兩人跟臺上站著，大眼瞪小眼都不說話的時候，臥室里的校長打完電話拄著拐杖出來了。兩人聽見響，回到客廳。

老人看見桌上的飯菜，一愣，隨之懊悔不已道：“瞧我，跟我兒子打電話，一聊就忘事兒。本來說招待你們的，反而讓你們來照顧我了，真是……”

老校長最不愿給人添麻煩，不好意思極了，連聲跟溫舒唯和沈寂表達歉意。

溫舒唯擺擺手，笑著道：“炒幾個菜也不麻煩，舉手之勞，您是長輩，就別跟我們客氣了。”邊說邊走到沙發旁邊拎起自己的包，“您吃飯吧，我們還有其他事，得先走了。下回再來看您。”

老校長又留了他們一次，兩人很堅持。無奈之下，老校長只好把這對年輕人送到了門口。

“鄒老師再見。”溫舒唯笑盈盈地擺手。

“你啊，有空就來找我這個老婆子玩兒，我閑得很。”老校長對這個好心又溫的小姑娘印象非常好，拉著的手依依不舍。

兩人正說著話，一陣手機鈴聲在樓道里響起來。

溫舒唯轉眸，沈寂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瞇了瞇眼睛，隨后跟老校長道了句再見后便開了接聽鍵，邊順著樓梯往下走邊接電話，“喂。”

男人步子沉穩而從容，腳步聲很快便遠離。

門口，老校長目送那道筆高大的背影遠去，片刻后扭過腦袋看邊兒的溫舒唯，忽然出聲，低嗓子問：“姑娘，這個十七中的同學，是做什麼的？”

溫舒唯被這話問得一怔，答道，“他是個軍人。您怎麼忽然問這個？”

老校長促狹地眨了眨眼睛，“果然和我猜的一樣。”

溫舒唯有點吃驚又有點不明白，狐疑兮兮，也跟著低嗓子：“這您也能猜出來？”

“怎麼不能。”老校長臉上出笑容，“你瞧瞧那形，板正得多漂亮。我丈夫和兒子都是當兵的，部隊大院兒里走出來的小伙子，一看就不一樣，氣質和眼神都太特別了。他伍有些年頭了吧？”

溫舒唯仔細思考了下，道：“軍校生校起就開始算軍齡。這麼算，應該有十幾年了吧？”

“相由心生。”老校長點點頭，眼神里滿是贊許之，“看得出來，是個相當不錯的孩子。”

“嗯。”溫舒唯若有所思，想起那位大佬年時代種種狂放不羈的行徑，不由再次心生慨，自言自語似的嘖嘖兩聲，“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老校長笑了下，抬手輕輕敲了敲溫舒唯的額頭，聲說：“丫頭，老師送你一句話。人心里的偏見是一座山，一旦形就很難搬。你如果想真正了解一個人，靠耳朵和眼睛可不行。”

溫舒唯：“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老人手掌下移，點在的左口位置，“你得用這里去看，去。或許那些你以為現在很糟糕、或者過去很糟糕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樣。”

*

“人心里的偏見是一座山，一旦形就很難搬。”

直到離開教師宿舍，溫舒唯腦子里都還回響著臨行前老校長留給的話。

有些困。

偏見？

指什麼？難道是說對沈寂？

溫舒唯微微皺眉。十七中校風奇差，盛產混混惡霸，這在整個云城高中圈兒都是出了名的，沈寂當年是十七中的校霸，這是不爭的事實，他離經叛道打架斗毆，甚至還把一些職高的混混揍進過醫院，到后來，那些不良年聽見“沈寂”這個名字甚至都會繞道走，沒人敢惹那個暴戾冷不要命的狠人，也是不爭的事實。

校長口中所謂的“偏見”，讓費解。

一路走一路思考，溫舒唯跟在沈寂邊，低垂著眼眸耷拉著腦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就在這時，邊兒上冷不丁響起一嗓子：“在這兒等我。”

溫舒唯聞聲，這才回過神，抬起眼簾，只見他們已經離開教師宿舍了。邊兒上開了一家小型的紅旗連鎖，沈寂撂下話就轉進去了。

溫舒唯不知道這位大佬要干什麼，只好站在原地等。

沒到兩分鐘，沈寂去而復返，手里還拎著一個塑料袋。他踏著步子徑直朝走過來，站定。

就在溫舒唯一頭霧水想問問大佬您要干什麼的前一秒，看見對面的男人微垂眼，從塑料袋里拿出了幾樣什麼東西遞給了。

溫舒唯定睛一看。

那只漂亮的大手的確很大，一抓抓了一大把：一個銅鑼燒小面包，一盒旺仔牛，一袋旺仔小饅頭，還有一顆棒棒糖，草莓味兒的。

溫舒唯茫然地抬頭看他，“這是？”

“先吃著，墊墊。”沈寂說。

之前這丫頭忙著給老師炒菜做飯，自己從下午到現在什麼東西沒吃。他倒是糙慣了無所謂，就怕著。細胳膊細兒的小板兒，弱不風，再怕要沒了。

溫舒唯一聽，趕忙顛顛手去接，連聲道謝，“謝謝謝謝……”

“想吃什麼就拿。”沈寂說，“其它的我先給你拿著，你吃完了再取。”

“……好吧。”

之前忙活幾個鐘頭，倒確實有些了。溫舒唯也不矯，心想反正都是朋友了，大不了吃完飯請他喝杯茶。便直接從一堆零食里選出那包看起來不會很脹肚子的旺仔小饅頭，接過來，刺啦一聲，撕開塑料袋。

拿出一顆正要往里放，作卻忽而一頓。

轉過腦袋，先是看了看那張沒什麼表的俊臉，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零食，思考零點幾秒，決定知恩圖報，吃水不忘挖井人。

“喏，給你。”溫舒唯手，把手上那顆遞給沈寂。

“自個兒留著吃。”沈寂道。

“待會兒反正還要吃飯，我墊墊肚子就好，吃不了多的。”溫舒唯認真說。

沈寂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姑娘。仰著脖子他，素凈的臉蛋兒在夜下愈發白皙剔。右手微抬高，手指細白纖長，兩指之間著一粒小饅頭，指肚微微嘟起，呈現出一種健康又勾人的。

男人直勾勾地盯著看。

就在溫舒唯被他瞧得有點兒不自在時，看見對方低下頭，略微近幾分，薄潤的彎起一個漂亮的微弧。

“手沒空。”他淡淡地說，字里行間非常有禮貌，“勞煩，喂一下。”

溫舒唯：“……”

溫舒唯卡殼零點五秒，視線下移，看了眼這人的兩只手：一只拿牛，一只拿棒棒糖和面包，看起來的確騰不出第三只來接這顆旺仔小饅頭。

那，行吧。

默了默，最終還是舉起胳膊把那粒小饅頭往沈寂的遞過去。個子小，對方又人高馬大，往跟前一站能把所有線都遮擋完。怕夠不著，甚至還十分好心地踮了踮腳。

小饅頭終于到了那張好看的。

沈寂目定定落在臉上，不轉不移，眸驟深幾許。

沒由來的，溫舒唯手掌心里沁出細汗，竟覺心跳有些加快，莫名張。輕輕咽了下嚨，定下神，示意他張，引導地輕聲：“啊。”

沈寂盯著，張開，慢條斯理地把那顆小饅頭吃了進去。薄有意無意，若有似無掃過細的手指尖兒。

這邊，喂他吃完，溫舒唯頓時把手收了回來，別過腦袋不看他，掩飾什麼般往自己里也塞進去幾顆。臉蛋兒火燒一樣燙。

*

吃飯的烤鴨店在一條巷子里。

這個小巷子位于一中和十七中之間，是“百年歷史名校一中”和“混混搖籃普高十七中”的三八線，將兩個學校劃分開，無形之中便隔斷了一個天和一個地。因著這層緣由，一些一中的學生抱著或玩笑或嘲諷的心態，給這條無名路取了個名兒，“天壤巷”。

天壤之別，不可越。

此時已是晚上九點多，天很黑，巷道狹窄而幽長，僅能勉強容納兩輛小轎車同時通過，幾盞巍巍的路燈懸在上方照明。巷道兩側開了一些小商鋪，賣煙的，賣面的，商鋪主人大多都是此的居民，占著學校這個好口岸，把自家老房子打理出來，做做學生生意賺點小錢。

溫舒唯跟著沈寂走進巷子，不多時便來到一家烤鴨店門口。

和巷子的其它商鋪一樣，這間店也已開了好些年頭，門面看著很舊，但店干凈衛生，桌椅亮得發，還坐著幾桌正在吃飯的客人。看上去生意不錯。

兩人走進去。

店老板見有新客顧，連忙迎上前來招呼著他們坐，并遞上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