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強就吭出三句話，眼神冷如冰，角都沒彎一下。

“三兒，有人欺負過你嗎？”

“三兒，老子啥也不需要，趕滾回去。”

“三兒，以後甭來看我，別再來了。你他媽的那只腳剛從那道門檻邁出去，這只腳又給我邁回來……監獄裡有味兒，蹲時間長了，上會沾那種坐牢的味道，你別沾上，趕滾蛋。”

羅強起掉頭走了。

留下羅戰一人兒呆呆站著，面對他哥漠然的背影，難過極了，狠狠抹了一把腮上的淚。

邵鈞歇假回來，頭一件事甚至不是跑來問羅強，而是直接蹭到管探監的同事那裡，找借口調看探親會見室的錄像，眼見為實。

邵鈞看完了，心裡不是滋味兒，後來問羅強：“你為什麼跟你弟那樣？”

羅強：“我咋樣？”

邵鈞：“想他想了那麼久，三年半沒見著面，好不容易見了一面，你就那麼魯，那麼不留面地把人家呲得走了？你們家小三兒一生氣，以後再也不來探你，我看你到時候不捶頓足、眼地惦記人家。”

羅強沉著臉，固執地說：“我不想讓三兒變我這樣，他坐牢時間還不長，上沒有坐牢的腐爛味兒，我以後就不想在監獄裡再瞅見他。”

邵鈞沉默了半晌，忽然說：“你可真疼你弟弟。我‘坐牢’時間也還不長，上有坐牢的腐爛味兒嗎？你聞出我上難聞的味兒了嗎？”

“你怎麼沒跟我說，讓我趕滾蛋，以後再不想在監獄裡再瞅見我？”

羅強臉一下子僵了，表冷酷，是那種被人一言中要害時遍全副鎧甲武裝起來負隅頑抗的頑固緒。

他可以放開手讓羅小三兒滾得遠遠的，越遠越好，他自己的家，立他自己的業，永遠別再沾黑道，別跟老子再混上同一條道。

可是，他能樂意讓邵小三兒也離他遠遠的，不跟他一起過？

這倆人位置能一樣？

想想容易，要做到，難。他真能舍得對三饅頭放手？

……

羅強眼底發紅，臉扭向一旁：“老子自私，混蛋，拖累你了，是嗎？”

邵鈞說完那些話自己都覺著索然無味，這樣忒沒勁，爭執這些沒任何意義，讓雙方徒增煩惱和怨恨。

看到羅強難，他心裡能舒服？

羅強他了嗎？羅強從來沒過他，選擇權還不是在他自己手裡？

他是自己想不開，求而不得，罷又不能，深髓，自己算是徹底栽在這個人手裡……

這段日子，倆人正因為羅小三出獄後的事別扭著，好多天沒有心平氣和談過，邵鈞這邊攪局的人，接二連三就都來了。

邵三爺的大學同窗，那位鄒雲楷的，某一天還真找到清河監獄，不用人帶路，不請自來。

鄒雲楷與邵鈞並非同屆學生，其實比邵小三兒還高一屆，大兩歲，算是同門師兄。

大學的課程經常是混班大課，兩人曾經一起選修過犯罪心理學和武散打，因此就認識了。

鄒師兄穿著筆的警服，臉龐和頭發打理得英俊有型，眉目含水，容煥發。

他從籃球場邊走過，一眼瞅見場邊觀戰的邵三爺，於是悄悄上去，從後面一肘勒住邵鈞的脖子，往後一掰。

男人之間常見的親打鬧作。

邵鈞腦袋讓這人掰進懷裡，頭發。

邵鈞抬眼一看，特詫異：“呦，你咋來了？”

鄒雲楷聳肩，笑得很瀟灑：“我不能來啊？”

邵鈞：“你不上班？”

鄒雲楷：“我來這兒就是上班。”

邵鈞：“啥意思？！”

鄒師兄笑得得意，心裡舒暢，輕輕擂了邵鈞口一拳：“我跟局裡打報告，來你們清河農場參觀實習幾天，如果各方面都合適呢，我就調你們監獄來，咋樣？”

“……”

邵鈞差點兒讓這人噎著。

他臉這一個不自在，心裡暗罵我他大爺的局長大人我你三聲爺爺我你老祖宗！

這個調職申請您可千萬不能批！……

鄒師兄在場邊親親熱熱地摟著邵三爺閑扯淡，場上可有眼尖的人，早就瞧見了。

羅強斷球上籃，眼角斜睨著場邊在一起的那倆人，突然跳起，一記扣！

球是扣在籃筐邊沿上，生生砸進去的，籃筐砸歪幾寸。

羅強落地時扭頭往這邊看，用眼刀狠狠削了鄒師兄一刀。

鄒雲楷笑道：“你們隊裡的犯人？噯，那個人……那人長得，我怎麼覺著，眼？”

鄒師兄盯著羅強骨骼凸起的朗的後腦勺，特有興趣地琢磨：“這人我絕對在哪見過，這人什麼名字？”

確實眼，肯定會眼，但羅家兄弟畢竟是兩個人，舉止氣質神完全不一樣，鄒師兄抓破頭竟然也沒回過味兒來。

邵鈞憋不住了，一下一下地掰開師兄摟著他肩膀的幾手指。

羅強在那裡忍無可忍，蠻橫地發飆，發快攻時直接一記傳球

“失誤”，一掌將球往場邊擲去，力道極其兇殘！邵鈞猛地後仰，閃腰跑走，鄒師兄被那記球砸得，警帽砸飛了……

當晚，鄒雲楷非要拽著邵鈞去縣城的飯館吃飯，邵鈞推正值班呢，出不去。

其實他經常值班時間溜出去，到城裡超市給羅強買零食，買鴨脖子。

倆人坐在監獄食堂裡，吃獄警小灶。

那天正好是一大隊幾個班負責刷鍋刷碗，打掃食堂。

七班大鋪原本可以在宿舍懶歇著，可是這當口上，羅老二哪能不來盯梢？

鄒師兄吃著冬瓜丸子湯，咂咂，品評道：“你們這食堂的小炒，跟我們犯人吃的大鍋飯一個水平，你們就過這種清貧日子？”

邵鈞拿筷子敲著對方的碗說：“這頓還算好的，平時連丸子都沒有，我們平時就吃冬瓜皮熬的湯！你快別來了，千萬甭來吃苦，老實在延慶待著，經濟犯監獄條件多好。”

鄒師兄好久沒見邵鈞，心裡想的，就喜歡邵小三兒平時跩了吧唧滿不在乎還一口京片子的□樣兒，很跩很，骨子裡又是個妖孽，這種人就是讓人抓不上手，還一直賊惦記著，死活放不下。

他忍不住手一把邵鈞的後腦勺，半開玩笑似的，了臉。

這樣的作在外人眼裡原本也正常，邵三爺那張俊臉長得十分好看，桃花眼吊梢含水，誰看了不想一把？

羅強從廚房裡隔著玻璃，瞧見了。

羅強一聲都沒吭，從筐裡拿出一顆大茄子，抄菜刀，切菜的作極其練利索。

茄子留皮切半薄半厚的滾刀片，大火熗鍋，丟一把蒜粒。

羅強一手掂鍋，另一只手用力翻炒，灶火把臉膛的皮映紅銅，炒個菜都能炒出大刀闊斧、鐵馬山河的氣質。

一盤油鮮亮氣味噴香的魚香蒜燒茄子，羅強親自端上來的，一眼都沒看新來的鄒師兄，直接擺到邵小三兒面前。

羅強角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吃。”

說完傲然扭頭走了。

鄒雲楷頻頻側目，問：“呦，你們隊裡的犯人有兩下子，你以前在學校食堂最吃魚香茄子對吧？”

邵鈞抿著香辣可口的燒茄子，沖羅強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兒，自言自語地嘟囔：“至於的麼……心眼兒比針尖還小……”

邵鈞瞧出來了，羅老二故意賣個手藝，還只端給他吃，不給鄒師兄吃，明擺著沖他甩臉，這口魚香茄子，裡邊兒擱了好幾大勺醋呢。

當晚，鄒師兄非要跟邵三爺回縣城公寓住。

邵鈞直接掏出公寓鑰匙拽給這人：“你去我家睡，我還要值班呢。”

鄒師兄意味深長地說：“小鈞，我來你這兒就睡旅館的？”

邵鈞裝傻：“沒讓你睡旅館。”

鄒師兄十分失，幽幽地問：“家裡不會再睡著個別人吧？”

邵鈞不爽地說：“你去查查看有沒有？”

邵三公子一變臉，雲楷師兄立刻就了，對這難伺候的小爺依著順著也習慣了，連忙哄著：“逗你呢，今天值班明天肯定歇假吧？我明天等你。”

邵鈞鼻頭上火，好幾顆大紅痘子都冒出來了：“明天再說明天的！”

晚間收工，所有人都離開了，邵鈞路過食堂後門，被一只鐵臂勒著脖子拖進小儲藏間，兩腳在地上踢蹬掙紮……

“喂……”

“我，你……”

“羅強你混蛋，你他媽來這套！……我……不要……唔……嗯……”

邵鈞讓這人直接摁在洗菜切菜的案板上，把持不住平衡，一只手踉蹌杵到水池子裡，就用這麼個架空的姿勢勉強撐著。

羅強蠻不講理地掉他的子，連皮帶都不給解。

邵鈞拿膝蓋抵住羅強口，不爽：“你發什麼瘋！”

羅強也不爽，眼底冒火：“老子啃了你。”

邵鈞：“你來，甭在這兒人來瘋！我告兒你，我那師兄是延慶監獄的，你們家那寶貝小三兒，當初在牢裡，就是在他手底下罩著。”

羅強驀地抬頭，看著邵鈞。

邵鈞口氣發酸：“人家好歹還幫你罩著你弟弟罩了三年，你不謝人家，今天還拿球砸人家，你這人夠沒勁的吧？”

羅強比他更酸：“人家幫你個忙，你還以相許是咋的？大場上抱一團咂吧咂吧地啃，啃得帶響兒的！……你當老子一只眼瞎，兩只眼都他媽瞎了嗎！！！”

邵鈞穿著皮靴一腳踹到羅強上，氣急敗壞：“他是幫我忙嗎，幫的是你！你還嫌我，你還招我？羅強你他媽的就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一大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