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翰海劍,果然鋒似大漠炙風,勢如滄海橫流,”蒙摯表認真地讚了一句,但語聲隨即又轉爲冷洌,“不過我之前所提的問題,拓跋將軍還是必須要回答。你來到敝國帝都,到底意何爲?”
拓跋昊冰寒的目在梅長蘇臉上掃了一下,道:“我國求親使團善意而來,卻有一名勇士無端失蹤,貴國又幾時給過我們解釋?”
“你說那百里奇?”蒙摯雖然心裡明白百里奇失蹤的真相,但面上卻不分毫,“他自己上長著腳,走到哪裡去了我們怎麼會知道?拓跋將軍如果覺得自己有權利向敝國問罪,爲何不遞國書,明著來問?”
“哼,你們大梁人素來狡言善辯,問之無益。我不過是想來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能得百里奇無再回故國罷了。”
梅長蘇一哂道:“拓跋將軍看人,都是憑空躍出,劈開人家轎頂來看的麼?”
拓跋昊傲然道:“我從不爲已經做過的事後悔,既然得罪了蘇先生,你們想要怎麼辦,明說好了。”
“我們當然是……”蒙摯正準備說當然是要先把人扣下再說,突然覺到梅長蘇暗暗在自己腰上了一把,虧得他反應快,立即改口道:“當然是被你攻擊的蘇先生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了……”
聽到這麼離奇的說法,拓跋昊不由有些訝然,視線忍不住再一次飄向了梅長蘇。無論是從份地位,還是年齡資歷上來看,現場能做主的都應該是蒙摯纔對,難道這個蘇哲在大梁國中地位如此超然,竟能讓軍大統領都俯聽命?
“大統領又在給我出難題了,”梅長蘇一看就知道拓跋昊在驚訝什麼,不由笑了笑,但神卻很輕鬆,“拓跋將軍方纔一劍劈來,只擊碎了轎頂,卻沒有傷人,對這些隨從們也手下留,未出殺招,顯然並無意想要興風作浪。不過百里奇之事,我等確不知,若他自己刻意要走,將軍一時半會兒又怎麼查得出來?”
拓跋昊不是笨人,立即明白了梅長蘇言下之意。他找上蘇哲,不過是爲了北燕的面,並不是非要把百里奇的下落查清才肯罷休,於是順著臺階就下來了,道:“蘇先生既說不知,我也沒有不信之理。請兩位放心,我會立即離開金陵,十日之返回敝國,中途絕不停留。”
“好!”蒙摯沉聲道,“我相信拓跋將軍是一言九鼎之人。既如此,你我就此分手,後會有期!”
雖然梅長蘇已表出放他離去之意,但拓跋昊還是沒料到蒙摯竟答應的這般乾脆,原來打算還要經歷一番惡鬥的準備沒了用,反而呆了呆。不過他心中深知份暴的自己決不宜再在金陵城多留半刻,一愣之下又迅即反應過來,抱了抱拳,不待對方再說第二句,轉一個縱躍,便消失了影。
待到從氣息上覺到北燕高手真的已遠去後,蒙摯俯檢查了一下傷者,見他們只是暈迷,並無大礙,這才轉將梅長蘇拉到一邊,輕聲問道:“爲什麼要放他走?”
梅長蘇瞟了他一眼,“大統領有把握生擒他?”
“這個……恐怕要苦戰……不過他也說了,這裡是我的地盤,又不是江湖決鬥,我也沒必要非跟他單打獨鬥吧?”
“抓到了又能怎樣?”梅長蘇淡淡道,“殺了他,還是一直囚著他?”
蒙摯似沒有想過後續置的問題,有些躊躇。
“他是北燕神策上將,燕帝的婿,無論是殺是辱,燕帝和拓跋家主都不會善罷甘休。屆時爲了一個拓跋昊,若是導致兩國紛爭,邊境不安,誰會被調去鎮守呢?”梅長蘇嘆了一口氣道,“總不會是太子或譽王吧?”
“啊,”蒙摯明白了過來,“沒錯,這個時候,當然不能讓靖王被調出去領兵……”
梅長蘇遙著拓跋昊離去的方向,眸中涌起風雷之氣,薄脣輕抿,冷冷道:“以前沒過手,不知他用兵如何,他日騰出空來,有得是機會與他較量。”
“不錯,”蒙摯也笑道,“與此人手甚是過癮,到時別忘了讓我給你打前鋒哦。”
梅長蘇跟著一笑,凌厲之氣瞬間消失,又恢復了月白風清的樣子,轉頭問道:“你不是奉召宮了嗎?怎麼又想起回來看看?”
“那個騎尉是假的,路上被我識破,察覺出是調虎離山之計,所以趕追了過來,幸好你沒有事……”
“假的?”梅長蘇兩道長長的秀眉一皺。
“是啊,易容還真不錯,扮我相的下屬模樣,所以一開始才騙過了我,沒有起疑。若不是半路我湊巧想起一件事給他辦,只怕要到了宮門才知有詐。”
梅長蘇緩緩邁步向前走了一段,把兩隻手的指尖放在一起,一面弄著一面沉思。片刻後,他回過頭來,語調堅定地道:“蒙大哥,你馬上進宮,向皇帝陛下稟報今天見到拓跋昊之事。”
“啊?爲什麼?不是已經放他走了嗎?”
“就是因爲已經放他走了,所以你纔要進宮,既是稟報,也算是請罪。”梅長蘇黑幽幽的雙眸深不見底,“因爲你若不說,很快就會就有人向皇帝陛下奏報你私縱他國重臣出京都了。”
“怎麼會?難道那拓跋昊如此不小心,竟還被其他人識破了行蹤?”蒙摯有些吃驚,“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蒙大哥,你是不是以爲那個假冒的騎尉,是拓跋昊派來引開你的?”
“難道不是?”蒙摯細細一想,逐漸瞭然。既知道皇帝經常有這種臨時召見的習慣,又知道軍府負責傳報聖命的是哪些人,還能夠模仿出那人的面容和行爲舉止,以至於一開始把自己都騙倒的人,絕對是對金陵各方人馬十分了解並有所掌握的人,而決非拓跋昊這種溜進來沒幾天的外來者。拓跋昊能打聽到蘇哲今天出門,並在他回程路上埋伏等候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梅長蘇看他神,已知他明白了過來,又道:“我所能推測的,便是有人意圖趁我出門時下手,只是忌憚你在旁邊,所以設計調開了你。沒想到拓跋昊從中橫進來,打了他們的計劃,還沒等他們應變而,你又識破假象趕了回來。所以自始至終,這些人都未敢輕易面。不過就算他們沒有靠近,拓跋昊的翰海劍法也太驚人了,我們不能冒險賭他們什麼都沒察覺。所以你必須要趕在前面,主向陛下提及此事。”
“嗯,”蒙摯著生滿胡茬兒的下,點著頭,“陛下現在還無意與北燕惡,就像你說的,真要公開把拓跋昊抓捕起來,朝廷反而不好理。他快些離開金陵其實是最省心的方法,陛下應該不會怪我擅做主張。”
“那也要你立即回稟清楚了才行。若是暗中放了,說也不說,皇上得知必會起疑,”梅蘇推了推他的胳膊,“別耽擱了,快走吧。”
“可是這裡……”
“差不多都該醒了,我和飛流守一會兒,然後自己回去。”
“這可不行,萬一想要暗中對你下手的那批人還沒撤走怎麼辦?”
梅長蘇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低聲道:“大統領,你真當我在這金陵城裡,就只能靠你保護了?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蒙摯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他一向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梅長蘇這樣一說,他便不再婆婆媽媽,道了聲“再會”,便飛離去。
梅長蘇帶著飛流檢視了一下地上的人,命年在他們的某些位上點了幾指。拓跋昊並不想在大梁的國都裡真正傷人,下手極有分寸,未幾就全都甦醒了過來。這裡離謝府已不算太遠,梅長蘇不讓人重新僱轎,由飛流扶著借力,自己步行,到了府門前,再把蒙摯的手下全都打發了回去。
好端端出去,這樣子回來,謝弼盯著那頂沒了蓋子的小轎發了好一陣呆,纔想起來追問梅長蘇到底出了什麼事。
若說今天調走蒙摯準備下手的那些人,不用查也知道跟太子不了關係。畢竟來到金陵之後,認真講起來得罪的只有太子派系的人,譽王那邊還夢想著能延攬到麒麟才子呢,應該不至於這麼快就下死手。想必是太子終於得知了自己在郡主事件中扮演的角,已斷絕了招他東宮的希,這才進行到了“得不到就要毀掉”的步驟。
即是太子的手筆,就一定與謝玉相關,說不定謝府那些轎伕行走的路線都是事先設定好的,否則那個假騎尉也不會如此順利地就在偌大的金陵城裡順利找到蒙摯。不過看著謝弼焦急詢問的樣子,和他聽自己簡單敘述時的反應,這個年輕人倒像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有關襲擊的計劃。而且通過這一向對謝弼的觀察,梅長蘇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以譽王的明,之所以從來沒有懷疑過謝弼並非他這方的人,就是因爲這位寧國世子是真的以爲父親默許他效忠譽王,所以言行舉止並無作僞。換一句話說,謝弼本不知道父親是在利用他腳踩兩隻船,以求得將來最穩靠的結果。
想到謝玉竟然深沉至此,連自己最寵的兒子都要加以利用,梅長蘇心中生出寒意,在面對謝弼的追問時,也因同而顯得十分溫和。
“真的沒什麼線索可以查出是什麼人乾的嗎?”謝弼並不知眼前的蘇兄這一番心思,他只是很認真地在思考著,“一個人都沒有擒住嗎?”
“蒙大統領出手,誰敢停留?自然全都嚇跑了。”梅長蘇慵慵地一笑,“讓他去查吧,我不想這個心。”
“可這明明是衝著你來的啊,”謝弼急道,“要不我去告訴譽王殿下,請他……”
“不用。”梅長蘇深深看了謝弼一眼,按住了他,“無頭公案,查之無益,終究也不能把主使人怎麼著了。我日後自己小心些,也就罷了。”
謝弼怔怔地想了想,口道:“難道是……”
梅長蘇截住了他的後半句話,閉上眼睛道:“謝弼,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會兒。等下景睿回來要是知道了這件事,你替我告訴他事經過吧,我不想再多說一遍了。”
謝弼默然地看了看他蒼白的和委頓的神,心知這“累了”二字不假,便不再多纏他費心,低低說了一句“蘇兄請好生安歇”,自己慢慢退出了雪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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