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四

江臨川今年弱冠, 在修真界還是非常稚的年紀，卻也看過各式各樣的人。

先前捧著他的奴僕在他廢了後，滿眼的不屑, 遠遠看到他就繞路, 這還算好的，還有的非要踩他幾腳, 方才甘心。

也有安之、若素這般, 因為江相宜一起長大的誼, 所以待他極好, 即便是他這個“主”名存實亡, 也一如既往。

原先和藹的叔父變得極為冷漠，看到他時, 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

還有江家老祖宗，他是整個江家脾氣最古怪的人。不近人，暴躁冷厲，卻也是江臨川唯一可以去求助的人。

江家不過是廣大天地間那麼一小塊地而已。

江臨川出去了五年，踏出了世家林立的西北，見識了東部的修真宗門，以及西南的散修聯盟。方知自己以前目有多麼短淺，外頭世界的妖魔鬼怪更多, 各種各樣的手段讓人眼花繚，稍有不慎, 便一命嗚呼。

但是側這年笑時, 江臨川依舊有種“花”了眼的覺。

這年給他的覺, 唯有一個字能夠形容——清。

清靈純粹的氣息，清澈見底的眸子，連同笑容也是幹幹淨淨的。

江臨川只在出生不久的嬰兒上看過，但是嬰兒是因為懵懂，方才純澈。而這年眸靈，並非懵懂之人。

除此之外，這年到底是怎麼無聲無息坐在自己邊上的？

江臨川雖然看似慵懶毫無防備，但是一點兒風吹草都會驚他，更別說這麼大的人了，除非這年比他強的太多。

幾個念頭在腦海中轉了一圈，江臨川出了友善之，眉眼彎彎，詢問：“你不是江家的人？”

既然對方沒有出惡意，江臨川便展現自己的善意。

寬大單薄的袍垂落在臺階上，年歪了歪頭，一副思考什麼的樣子，然後角微揚，出淺淺淡淡的笑容：“不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江臨川笑問：“你是老祖宗的貴客嗎？”

年垂眸沉思，然後搖了搖頭。

“那你是溜進來的？”

年再度否認。

江臨川有點兒卡殼，便見年一只手抱著雙，另一只手抬起，指了指他手中那把“髒兮兮”的劍。

那把石中劍被歲月侵蝕，劍變得坑坑窪窪的，就像一把普通的、生鏽的鐵劍，沒有任何過人之。

“……這把劍？”

“嗯嗯。”年小啄米似得點了點頭，額發一一的。

“……”

年的目落在劍上，神極為認真，不一會兒，他蹙了蹙眉頭，手指向前出。

這只手白淨修長，指甲修剪整齊，泛著健康的紅。

江臨川未，手指頭便點在了劍柄上。手指劃下，指尖落了星，點點灑下。原本“破舊”的石中劍上，掉落一層層鐵屑似得東西，連原本的坑坑窪窪也被修補。

待星消散，年收回手時，石中劍已然煥然一新，或者說出本來的面目來。

這是一把玉劍，三尺長，整碧，形如柳葉，劍柄至劍上雕刻著致典雅的紋路，仔細一瞧，江臨川發現上頭的花紋其實是吐蕊寒梅，劍柄共有三朵寒梅，劍則刻了六朵，花瓣婀娜，姿態各有千秋，沒有一朵重複。

江臨川多瞧了兩眼，便仿佛置於冰天雪地之中，一株寒梅傲雪淩霜，綻放出滿枝紅梅。

回過神來，江臨川看著年碧的眼睛，神完全變了：“你是這把劍……劍靈？！”

“嗯。”年脆生生回答。

“那你……”

年手臂撐著冰涼的臺階，子前傾，緩緩靠近江臨川，出略帶靦腆青的笑容來，他輕輕念道：“江臨川。”

“嗯？”

得到回應，年滿心歡喜，跟個才開始學習語音的孩一般，用極為的聲音道：“小崽子。”

“……”這是江家老祖宗才會喊的稱呼。

“主。”

“嗯……”

“川兒。”

“……嗯。”

“主……”

人字還沒出聲，江陵抬手點在了年上，認真的提議：“哥哥，我哥哥怎麼樣。”

雖然誰也不知道劍靈經曆了多麼漫長的歲月，然而眼前這個年卻像新生的孩子，不沾任何汙穢。

真要給他定位的話，十二三歲模樣的年，喚他哥哥最合適。

年垂下眼簾，眼角落了零零散散的星，就在江臨川以為他不滿意這個稱呼時，年抬眸，珍之重之般念道：“哥哥？”

一聲不夠，他跟個有了稀奇玩似得孩子一般，喊了三四聲哥哥，每喊一聲，都會抬頭瞧江臨川一眼，似乎在打量他有沒有氣惱。

江臨川在心中做了判斷：一個溫守禮，心思純正，笑起來非常甜的年。

“嗯。”再次回應了石中劍年，江臨川詢問，“你什麼名字。”

年微愣，隨後搖了搖頭，一雙清碧的眸子盯著江臨川，頗為張的回答：“我沒有名字。”

“沒有啊，那我給你取一個吧。”

“好。”年神歡喜，立刻應答。

“先說好，我不太會取名字，你要是不滿意，直接說，或者以後想換名字，就自己換。”

“不換。”

江臨川無聲而笑，低頭瞧著手中長劍，想了好一會兒，指著劍上九朵梅花，開口：“你的本上有九朵梅花，不由九……梅？”

“九妹？”年疑。

江臨川：“……”

“很好聽。”年展而笑。

“……”

“哥哥，謝謝你。”

江臨川下意識詢問：“你知道九妹兩個字的含義嗎？”

年乖乖搖了搖頭。

“那是指姑娘的，不適合你。”江臨川下意識掃過年的型。

年面容太過，眉眼細長溫潤，加之年歲較小，若是穿上紅妝，保不準別人會以為這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但是這型……的確像個年……

江臨川有些不確定了。

於是他抬手往年前了把，才到冰涼的，年就猛的向後去，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江臨川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咳咳。”他若無其事的收回手，低低咳嗽了一聲，跟年討論，“我們把兩個字調轉一下吧，就梅九如何？”

“……”

接著，江臨川抬起石中劍，手指過劍上的寒梅花紋，繼續道：“梅蘭竹四君子也，就君九吧？”

取得名字乍一聽，可能會以為很有涵，實際上就是這麼務實。

“梅九？君九？”

“嗯，你覺得怎麼樣？”

梅九端正了姿勢，手臂環著膝蓋，將臉上，黑的頭發下出清雋的面容來：“我很喜歡。”

江臨川想要親近親近自己的劍靈，下意識抬起手，想這年的頭發，最後卻回了手。

就剛剛的反應來看……梅九估計有點兒怕生，或者不喜別人接他，既然如此，總要一步步慢慢來才好。

拔.出石中劍，十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其實江臨川並沒有他表現得那麼平淡，只不過是將那般激烈的緒轉化為對劍靈的友好罷了。

此時給他取了名字，就仿佛是自己的東西，永遠不會變似得，江臨川總算是松了口氣。

這個時候，青釉杯中的酒香飄過鼻尖彌漫，將江臨川的注意力吸引。一把抱起酒壇，他問：“你能喝酒嗎？”

“酒？”

“酒可是好東西，喝不喝？”

梅九悄悄抿了抿角，堅定的點頭。

“好！”江臨川稱贊，將杯中酒水一口飲盡之後，滿上了一杯酒遞到了年邊上的臺階，自個兒抱著酒壺飲。

月將劍碑籠罩，兩人袍上“積”滿了月，襯著盈潤。

江臨川姿態隨，拿著一酒葫蘆，時不時自己喝上一口，酒灑在領上也不在於。梅九姿拔，一本正經的端著酒杯，小口小口的啜著。

剛剛江臨川告訴他：喝酒必須小口小口來，不然品不出味道。

酒壺見底，酒杯見底。

江臨川拿著酒壺上下擺，不肯浪費一一毫的酒水，直至連酒水滴也沒了，這才罷手。

“天峰的雪蓮釀是我從朋友那裡順來的，他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得到了這幾壺，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珍藏的酒沒了。”江臨川聲音清朗，沒有毫醉意，“不過雪蓮釀如此味，就讓他自個兒氣的跳腳去吧。”

邊上沒人回應，江臨川回頭，便見梅九臉頰通紅，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江臨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拂的風將年的額發掀起，連同睫也微微。

這個舉，宛如“煽風點火”，梅九臉更紅了，碧的眸子漉漉的。

“不是吧。”江臨川哭笑不得，“靈也會喝醉嗎？”

話音未落，一團黑影撲了過來，摟住了江臨川的頸項，整個人撲在了他上。

“梅九？”

“嗯。”

梅九低低應了一聲，用滾燙的臉頰著江臨川的脖子，沉沉睡去。

“剛剛你還不準我你，現在自己倒抱住了我。”江臨川頗為惡劣的了梅九略帶嬰兒的臉頰，嘀咕，“真是……有趣……”

江臨川將年攏懷中，抬手摟住他的彎，將人整個抱起。

長風吹起兩人袍，長發便隨著裳飛舞。

江臨川抱著年踏下臺階，緩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