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二

將小外甥安好, 讓安之、若素照顧他後，江臨川了太，回了書房。

書房擺放著幾排書架, 一面山水屏風, 書架下是幾個竹簍，裡頭放置著不畫卷, 牆上掛著“上善若水”四個字, 以及零零散散的奇珍異寶作為裝飾品。

江臨川在書房站了許久, 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一只靈鳥落在窗欞上, 才驚醒，這才推開了隔間的門。

沒有他的準許, 沒人敢進隔間收拾東西，因此隔間糟糟的，地面上全是淩的書籍。

江臨川扶正了書架，將歪了的畫卷掛正，錦盒擺回架子上，一本本書籍撿起來。

收拾到最後，他從一本藍封面的書籍下看到了一面銅鏡。

又是這玩意，江臨川蹙眉。

窺天鏡上面蒙了一層灰, 鏡面有些模糊的，江臨川才撿起, 古鏡便在江臨川手中亮了起來。仿佛活了似得, 第一次稍稍出“寶”的幾分風采來。

芒如流水, 一閃而過，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江臨川愣了愣。

上一次，他氣的扔了窺天鏡，完全是緒使然，如今過去這麼久，他心中的氣早就散了，倒是對這面古鏡好奇起來。

以窺天為名的仙，究竟有什麼用，引得如此多的天魔天仙為它出手？

江臨川想了想，將窺天鏡收懷中，離開之前，最後瞧了一眼牆上的畫卷。

提著蓮花燈的姑娘明眸皓齒，笑如花，永遠的留在了畫卷上。

“姐姐，你看到錦了吧？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話語如清風，消散無痕，江臨川闔上房門，加固了隔間的封，又加了一座法陣進去，這一次，別說是繼承騰蛇能力還不會用的江錦，便是白近真還活著，一時半會也打不開。

黑侍者在外頭侯著，江臨川吩咐：“把我那幾位長輩都查一查，特別是品行方面……”想了想他又道，“那幾位有點本事的門客也查一查。”

黑侍者領命離開。

江臨川仰頭，對梅九喃喃：“小九，我該給錦請位老師，好好教教他了。”

他有段時間，為了理先前埋下的禍，行事的確兇狠。

便是後來，他很手了，在江家眾人眼中，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江臨川自然不會讓江錦看到自己冷酷的一面，他在江錦面前一直是個溫的好舅舅，舍不得打罵孩子，每天在書房理公務或者彈琴。

然而，江錦生在了這個環境下，周圍人都對他舅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做錯什麼便沒了命，面對他時也是誠惶誠恐的，時不時還能聽到別人說起江臨川的“傳說”。

諸如“主別告訴家主，不然我命就沒了”“竟然敢對主不敬，小心家主讓你魂飛魄散”等，不知不覺間，便將他捧得高高在上，為所為。

而在這種環境上，江臨川沒有盡到教導的職責，也沒長輩他，他覺得舅舅是榜樣，自己也該學舅舅，想殺誰就殺誰……可想而知，這孩子會被影響什麼樣子了。

江臨川狠了狠心，關了江錦三天閉後，開始起教導江錦的老師了。

首先，他自己不會教人，這是肯定的。

也不能給老祖宗，給老祖宗不過是教出另一個自己罷了。

便只能從父親江晏那一輩找，江臨川據黑侍從呈上來的宗卷，選出了幾個自己信得過的人，又從門客長老中找出幾位奇人異士，一連湊足了七個老師教他。

怕他們不肯盡心盡力，江臨川直接許下厚的獎勵，並吩咐下去，不用看他面子，該怎麼管就怎麼管。

於是，關了三天閉，渾骨頭都了的江錦出門就直接撞上了七位格各異的老師。

於是接下來一段時間，江臨川理公務時，彈琴賞花觀月時，經常聽到江錦的告狀。

“舅舅，舅舅，這玩意我早就背了，為什麼要重學抄寫？”

“說明你只懂其形不懂其意，乖，聽你老師的。”

“舅舅！那個老頭子說我曠課，要罰我？”

“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罰？乖，自個兒去領罰。”

“那個不正經的說要了我的子吊樹上打！”

“秋千啊？好好玩。”

“我不幹了，我不讀了，我不需要老師！”

“……哦。”

“舅舅！”

“……哦。”

眼睜睜瞧著江錦被拖走，江臨川放下用來裝模作樣的筆，撐著下問側的梅九：“小九啊，這孩子怎麼這麼皮啊。”

梅九想了想：“他以前沒這麼皮。”

“唔……”

“我聽們說，是你慣的。”

“胡說八道！”江臨川一拍桌子，狀作憤怒，“我是個嚴格的舅舅。”

梅九不知道該不該打擊他。

江臨川卻笑了起來，神又溫又恍然，像是一繃隨時要斷的弦終於有些松：“這樣便好了。”

有溫厚又嚴厲的長輩著江錦，讓江錦憋的一口氣，不敢胡放肆，同樣有從容風流的門客，給他講述世間瑰麗。

長輩教導“德”，門客教導“品”。

江臨川挑出來的，沒有一個庸才，他們不可能治不了江錦這個七歲的孩子，一松一間，將江錦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漸漸地，江錦不在跟江臨川告狀，而是跟他說：哪位爺爺多有本事，哪位叔叔多有趣……

江臨川了小外甥的頭，由衷的希他能長一個優秀的好人。雙手無腥，眼明心更亮。

而在這之前，江臨川會一直庇護於他。

當天晚上，江臨川有的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場景非常悉，有懨懨的草地，幹的歪脖子樹，以及獵戶一家。

獵戶家那個警惕的娘子正在曬被子，小皮猴坐在木凳子上，拿著一把小刀削木頭，似乎打算再做一個小彈弓。

獵人一大早在山林裡頭設了幾個陷阱，便提著一只被鐵夾夾斷了的兔子回來了。

獵戶娘子說：“水已經燒開了，你去洗把臉，汗。”

小皮猴說：“爹爹，你快收拾，我要學做陷阱。”

獵人“哎~”一聲，通通應下。

江臨川看到這一幕，不由恍然一笑，當初他便羨慕這一家子，就算清貧，就算也有不完的心，至不會背負人命，滿罪惡，不能回頭。

獵戶進了屋子後，場景便變得模糊起來，再次清晰時，江臨川看到了沉的天，隨後微微睜大眼睛，流出驚駭之。

滔天水浪自空中傾覆而下，將荒山淹沒。

而住著獵戶一家三口的屋子，如同無數螻蟻中微不足道的一員，沒有毫反抗，便被巨浪拍散。

江臨川沖激的流水中，找到了木板、石塊、件、斷樹，以及數。

獵戶的便飄在水面，頭顱位置被什麼東西砸到，扭曲可怕的弧度，早便沒了呼吸。

江臨川覺得心口荒涼，忍不住捂住了膛。

隨後從夢中蘇醒。

他靠在床榻上，氣，目掃視四周，屋沒有點燭火，線昏暗，然而悉的擺設無一不告訴他，剛剛那是個夢。

隨後，江臨川看到了一點熒。

他順著熒的方向去，看到了床頭的窺天鏡。

默了默，江臨川抬手了額頭。

修真之人做夢，一向來比較玄乎，這讓他心裡有些不安。

天還未亮，江臨川帶了幾個黑侍者回了當初那座荒山，他站在山坡上，遠遠看著獵戶家的房屋。

梅九有些不解：“哥哥，若是想他們了，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他們？”

“我現在的份，不適合跟一群凡人有拉扯，會害了他們的。”江臨川微微歎了口氣，隨後跟黑侍者吩咐，“算一算這裡會不會發生洪澇。”

侍者搖頭：“不會。”

“可以肯定？”

“肯定。”

“……”

江臨川的掐算之，自然比不上專此道的那名黑侍者，但是他還是試著親手掐算，得出來的結果同樣是“不會”。

他們幾個便在這山坡上站了一個時辰，離開時，江臨川留下了一名黑侍者，讓他照看這家獵戶。

江臨川想，就算有什麼事，憑黑侍者的本事，也能護獵戶一家周全。

幾天過去，江錦又學了不東西，跟江臨川炫耀完後，又顯擺似得拿出了一只靈筆。

“湘姐姐寄給我的山水筆，這支筆可好用了……”

江臨川察覺到些微靜，抬頭，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名黑侍者搖搖晃晃過來——是就在獵戶家的黑侍者。

他跪在江臨川面前，以頭磕地：“手下無能，任務失敗，願已死謝罪。”

江臨川極為鎮定，聲音卻有些幹：“怎麼回事？”

“萬古魔主與蛟祖一戰，蛟祖不敵，引來冥海之水，波及數千凡人。屬下無力阻擋，只能眼睜睜看著獵戶一家喪命。”

江臨川做了一個夢，夢的最後，他看到了獵人的，驚醒。

而在現實中，他看到了三浮腫扭曲的。獵人的眼睛不曾閉上，充滿不解和怨，似乎在一聲聲的詢問這世間：為什麼？

江臨川蹲下子，抬手上了獵人的眼皮子，低喃：“我記得你說過，救我救小九不為別的，就希自己將來摔個狗啃泥的時候有人搭把手，扶你們一把，因為好人有好報……”

“好人真有好報嗎？”

“我想做那個回報的人扶你們一把，可是我沒做到……”

緩緩掏出窺天鏡，從鏡面中，江臨川看到了自己平靜的面容和扭曲兇狠的眼神。

他想，他終於明白了這鏡子的用。

窺天鏡，可不就是上窺天意。

何等逆天之，何等可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