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

雲層被墨侵染, 天際一片混沌，唯有雷霆滾落，不一會兒下起了大雨, 雨水滴滴答答的過樹葉, 打在屋簷上，將清淺的腳步聲徹底覆蓋。

整個走廊空的, 唯有宛如遊魂的兩個人由遠及近。

江錦瓣抿著, 眉眼間著晦暗和疲憊之, 他道：“問天前輩, 你不用這麼戒備, 家裡頭的人已經被我支走了，這裡不會有人的。”

問天劍主不不慢的跟著江錦, 既是一種監視的態度，也是一種保護的姿態。

這段時間，江錦借助道魔妖的力量，以及自己的份的便利，將整個江家翻了個遍，將所有的蛛馬跡通通牽了出來。

這世間便是這樣，只要做了，不管藏的再好, 都會有痕跡。

每牽出一件事，便足以讓不人震驚, 讓不人氣的牙, 甚至恨之骨。

而這些事混合在一起, 都是一人所為後，便足以令天下任何人目瞪口呆。誰也無法想象，河郡江家那位家主會如此的厲害，如此的有手段，如此的癲狂。

令人震驚之餘，不知道該贊歎江臨川的驚才絕豔，還是該罵一聲瘋子，將他碎萬段了。

問天劍主抬頭，過於冷厲的目落在江錦上：“你在江家的權利很大。”

“是啊，老祖宗被拘之後，整個江家便是舅舅的一言堂了，誰也不敢忤逆他。”江錦呢喃，聲音混合著雨水聲，莫名低沉，“只有我是例外，我舅舅特別疼我，給了我為主的所有權利。別人不敢忤逆我舅舅，也就不敢忤逆我。嗤……”

“可是你心積慮的想著害他。”問天劍主冷冷道。

“他做了這麼多事，難道問天前輩還同他嗎？”江錦靜默片刻，轉移話題。

“他已魔，我自然該斬妖誅邪，將他斃於劍下。”問天劍主這句話毫不留。隨後皺了皺眉，“可是他還有心之，便是你，如此對待真心待自己之人，同樣令人不屑。”

“……”

“我問你，你這麼做，是為了江家的權利嗎？”

“……”江錦沉默片刻，方才道，“恕晚輩不能回答。”

“小小年紀，心如此虛偽，讓你當了江家家主，你又能走多遠。”

問天劍主咄咄人的話令江錦氣的渾抖，他狠狠看了問天劍主一眼，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你又懂什麼？”

問天劍主不由一愣，江錦這樣的眼神他見過，在江臨川臉上見過，那個時候他想強買君九劍，江臨川臉上便流出這樣傷的眼神。

仿佛被重要東西的猛。

問天劍主心中浮現一個念頭：這對舅舅外甥長的完全不像，連脾氣都不像，可是他們到底脈相連，還是有相似之的。

短短幾句對話後，完全講不通的兩人結束了談。

走了一段路，江錦停在了書房前，手指頭挲雕花木門上的花紋，因為下了雨的緣故，木板有些，他呢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舅舅最重要的東西便放在這裡了。”

“上頭有制。”

“嗯。”江錦點了點頭，“我舅舅親手設下的制，只要有人制，我舅舅就能立刻發現，所以我們速度要快些。”

“江臨川現在在哪？”問天劍主疑，“憑他的本事，不可能到現在還沒察覺，可是他整個人就跟憑空失蹤了一般，不見蹤影。”

“有木道子前輩在，不會有找不到的人。”

“也對。”

江錦抬頭，目落在一個方向，仿佛要穿過晦暗的雨幕，過閉關室的門，把江臨川找出來似得：“我離開家裡之前，舅舅說他要閉關，閉關過登仙劫，那裡就是舅舅的閉關室。”

一邊說，江錦一邊朝著那個方向指了指。

“不過，他肯定不在那裡，我早就發現了，他說閉關，沒有哪次是真的。”嘀咕了半天，直到問天劍主咳嗽了一聲，江錦才回過神來。

他退至一邊，朝著門指了指：“請前輩破開制。”

問天劍主點頭，抬步上前，一劍劈砍而上，花了一會兒功夫後，雕花木門卡一聲，裂開了一條長長的。

“可以了。”問天劍主收劍，推門而，江錦隨而上。

這間塵封多年的書房，再度重現天日，展現在江錦和問天劍主面前。

然而，書房卻並沒有什麼特殊之，唯有幾排書架，一張長書桌，以及零零散散的小玩意，看不出和貴重之。

問天劍主掃視四周時，江錦從他邊小跑而過，停在了牆壁面前。

牆壁上掛著畫卷，江錦第一眼便看到了那張春江花燈圖，高大的靈木上掛著無數紅綢緞，樹下是明眸善睞的和雕玉琢的男。

江錦注視著那張畫卷，久久不能回神。

問天劍主有些好奇，便認真去瞧，隨後便發覺，江錦一雙眼睛跟畫卷中的生的一模一樣，而畫卷右下角落下了一個名字——白近真。

心下一轉，問天劍主便記起了江家這位主的世。

“這是我母親。”江錦虛虛過畫卷中的，神溫又孺慕，“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幅畫是我父親畫的。”

江錦隨口說了幾句後，便收起了畫卷，想要看看別的地方，收畫卷時，不小心到了最邊上那卷收起來的畫。

大概是沒有綁牢固的緣故，這麼一，那副畫便直接散開來了，江錦下意識去看，又是一愣。

那副畫上落滿了一樹樹紅的白的梅花，梅花樹下，青年垂眸琴，一個年摟著他的腰沉沉睡去，似乎睡得極為香甜。不遠，火麒麟盤旋，一副守護的架勢，火麒麟腹部，一個穿著厚實的男正在堆雪人……

江錦沉默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把整幅畫都撕了兩半，眼中不由湧起一層霧氣：“我舅舅大概是個非常念舊的人。”

隨後將被撕破的畫卷燒灰燼。

他們在屋子中翻翻找找，找到了一間室，裡頭保留著許多重要東西，被問天劍主全部收了儲袋中。

確定屋中在無其他後，問天劍主便想走了，走了兩步發覺江錦停在書架前，抬頭著什麼東西，仿佛腳下生了似得。

“這裡有什麼東西嗎？”

“……”

“江錦？！”

江錦恍然回神，呆愣楞的搖了搖頭。

問天劍主順著他的目瞧去，看到了書架上一個盒子，盒子裡頭似乎裝著什麼東西，正想問清楚時，察覺到什麼，臉上閃過刀鋒一般的銳利：“誰在那裡？”

手指一劃，數道劍意飛出窗外，直指目標。

問天劍主乃是真正的天仙，還是以戰著稱的劍仙，劍意向來所向披靡，便是倉促之下的攻擊，也足以令普通修士瞬間失去反抗能力。

然而窗外之人卻全部接住，同他相似的劍意飛而來。

“好！”問天劍主眼中一亮，瞬間明白了對方和他一樣是絕頂的劍者，回頭丟下一句，“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保護你，你別離開這裡。”

言罷，問天劍主便尋著劍意追過去。

自登仙之後，他再也沒有遇到過劍道上可以和他一較高下的人了，如今自然是見獵心喜。

江錦一言不發，仿佛本不清楚問天劍主離開了，只是出手去抱那個錦盒。

他的手臂在抖，幾乎抱不穩那個並不重的錦盒。哆哆嗦嗦許久，覺得自己不會不小心扔出去後，便想打開錦盒。

手指才到錦盒邊緣，便聽到了一個悉至極的聲音。

“錦。”

江錦手臂猛的收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摟錦盒，似是怨恨又似敬慕的目落在窗外。

“怎麼？不敢出來見舅舅嗎？”

錦盒掀開，出裡頭的白骨，江錦一，差點兒跌倒在地。

他知道他的“好舅舅”江臨川便在門外等他，然而他一時間竟然站不起來。不僅站不起來，甚至心生出恐懼，想要不顧一切的扔開錦盒，然後逃離這裡。

江臨川、錦盒裡的白骨……他通通沒見過。

“出來跟我說說話吧。”那聲音又道。

並不大，和著風雨吹江錦的耳中，莫名讓他鎮定起來，他自言自語：“江錦，你都做了這麼多了，還在怕什麼？”

是啊，從抱著怨毒之意，想要江臨川萬劫不複的那刻，他就不該怕了。

不該怕……背叛之後的愧疚不安。

外頭的雨更大了，淅淅瀝瀝，沒完沒了，江錦便獨自一人踏出了書房，看到了雨幕花樹下站著的青年。

滾滾烏雲中炸開一道響雷，電非常亮，將江錦的臉印的格外蒼白。同時，江錦也看清了花樹下的人。

錦玉袍，眉眼風流蘊藉，攜著令人而生畏的清貴——正是江臨川。

“舅舅，你還敢回來啊。”一開口，聲音中的怨毒連江錦自己的驚訝。

“回來看看你，順便問你一些問題。”江臨川抱著手臂，靠著被雨水浸的花樹慢吞吞道。

“有什麼好問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江錦神刻薄，在看到父親的頭顱後，往日的穩重乖巧從他臉上完全消失了，他看起來還是那個因為憤怒而想要把小夥伴都殺了的熊孩子，“老祖宗重傷閉關，只要你死了，江家就是我的了，為了權勢，我什麼都幹不出？”

他幾乎是以最大的惡意訴說自己的行為，然而江臨川一雙眸子冷冷幽幽的，仿佛輕而易舉便看穿了他。

在江錦發泄似得說了一通後，江臨川這才不不慢的開口：“你想起了多？”

這句話如尖利的刀，一下子便讓江錦閉。

“跟舅舅說實話。”

江錦抿了抿，一字一句：“全部，殺了我爹的人有什麼資格當我舅舅？”

這一下到江臨川沉默了。

“我那時候還小，能記得什麼？但是有兩點我記得很清楚。”江錦著江臨川，“我父親是個很好的人，對我非常非常好，這是第一點。第二點是……”

“你殺了他！”江錦憤憤，“他是我的父親，你的姐夫，可是你殺了他，奪走了白家的一切！”

“我知道了。”江臨川的聲音幾乎被淹沒在雨水聲裡，“怪不得你要殺我。”

“你本來就該死！”江錦吼出了聲。

此話一出，江臨川軀一，猛的抬頭。

江錦自己也被驚住，似乎不敢相信這句話是自己說的，可是心中盤旋的恐慌和怒氣告訴他，這就是他說的，無法否認。

他的心中早有這個念頭，並且一直按著這個方向前進，只不過今日才敢說出口而已。

可是對上江臨川眸子的那刻，江錦一，下意識跪在了汙泥裡，不敢看江臨川的眼睛。

“你殺了我的父親，你害死了白家那麼多人，你改了我的名字，讓我糊裡糊塗的活著，難道你不該死嗎？”江錦強撐著低語，“你殺人無數，罪惡滔天，難道不該死嗎？你不該死嗎，我做錯了嗎？”

雨水降落，仿佛永無止境，將兩人淹沒，順著頭發落頸項，最後水珠子從發梢、手指頭墜落，兩人便了落湯。

江臨川看了眼天，這才道：“別哭了。”

“我沒哭。”江錦哽咽。

“那就把鼻涕眼淚幹。”江臨川下一句話被雨水淹沒，江錦本聽不清，“我以後可沒辦法給你鼻涕眼淚了。”

江錦狠狠的用能擰出水的袖子臉，心想，這是水，雨水，才不是什麼鼻涕眼淚。

這時，他又聽到了江臨川的聲音，江臨川的聲音有些縹緲，著江錦無法理解的意味：“這世界上誰都能我去死，唯獨你不能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