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梁從小就是惹禍大王。
媽抓人又厲害,經常在家里把人從東追到西,他們家大,一天運量就有了。到后來,江聿梁學會了縱向逃跑——上房。為此,還經常在后院藏梯子。
所以惹禍沒事,跑得快就行,這條舉世真理牢刻心底。
長大以后,這條真理暫時擱置了。
但偶爾還是有用的。
比如現在。
江聿梁也不傻,對面的人把球隨意拋在桌上,不作聲地看時,一切已經很清楚了。
算心理素質相當強壯的類型了,同時嗅覺又非常靈敏。
——陳牧洲這類,招為好,跑為上計。
雖然沒等到他開口,但再繼續共一室下去,能被這道漫不經心的視線灼穿。
江聿梁:“實在抱歉,我那有點事,您看現在都八點了,我得撤了,不好意思啊——”
神態十分誠懇,沒等陳牧洲開口,人已經把桿撂下,迅速地溜至門口了。
要怎麼落跑能快速又不失風度,是修煉了十年的專業選手。
從江茗眼皮子底下多次逃生的,開玩笑。
陳牧洲沒興趣攔,懶散地走出休息室,落在后幾步。
在江聿梁上外室門把手時,聽到他說。
“江小姐,今天你出了這道門,以后自求多福。我不會再多管閑事。”
他的聲音似乎有某種流的特質,緩而低沉,明明是讓人心里一沉的話,由他說出來,卻莫名沾些蠱意味。
這種覺,并不是緣自音。
或者說,不全是。
更像是見。
在深淵面前,冷眼旁觀的姿態。
語氣輕。輕的像目睹活落深淵時,撲面而來的微風。
江聿梁握住門把手的掌心了,爾后邊拉出一個弧度的淡笑。
“好的,謝謝陳總。您做的已經夠多了。”
視線微微下移,從他的眼眸落到鼻梁,這是避免跟人對視,又不像在逃避的最好方式。
在陳牧洲上,清晰地浮現出一些東西。
他跟世界手時展現的姿態。
觀賞。把玩。作壁上觀。
江聿梁對這種人有天生的防范心理。
無心地往上爬,反而越爬越高。因為他們沒有‘拖累’——大部分人稱為牽掛的存在。
陳牧洲應該是其中翹楚。
如果幫人一分,必然想索要回十分。
江聿梁拉開門,剛要邁步走出,忽而想起什麼似的,停住了腳步。
“陳總。”
扭頭看了眼陳牧洲:“你——”
跟年輕時真是沒差太多。
這句話堪堪到了邊,江聿梁還是咽了回去。
“沒什麼。”
江聿梁笑了下:“保重。”
很常見的客套。
但這兩個字江聿梁是出自真心。
有關那一天,已經淡忘了那麼多。
卻依然記得,那一幕給當時的留下的印象。
雨是暗的,天是的。
如果潑在畫布上,該用青、藍、灰去調。
只會有一抹亮。
旁人看不見的,只有能看到。
跪著的那個人,脊骨中無盡燃燒跳躍的火焰。
一小簇,但夠亮。
那是記號。
跟命運的殘酷無抗爭時,留存的印記。
現在再看他……
淡了很多。
這是必然的。
不知為何,江聿梁還是到一陣似有若無的失落。
仿佛那焰是從骨中消失的。
人會變的。這很正常。
江聿梁走出房間,穿過走廊時,一路都在心底耐心勸說自己。
想那麼多干嘛。
沒太抬頭看路,快走到拐角時,差點撞上了人。
“哎——”
“抱歉——”
對面生跟江聿梁幾乎同時開口。
“你走路能不能看下?”
對方有些心疼的抱怨道:“差點踩我鞋子上了。”
是個材相當亮眼的漂亮妹妹。
江聿梁心都回升了一點點,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你看看鞋面有掉水鉆嗎?有損壞的話——”
“江……聿梁?”
這是一對。不過江聿梁下意識忽視了男方,他詫異地開了口,江聿梁才轉頭看了一眼。
吳頃明。
花了好幾秒才把臉和名字對上。
那個很的年輕富二代,上次吃到一半被清場了,不過對江聿梁來說,倒是天賜良機,拎著給邱邱拿的文件袋趕跑了。
他們沒再聯系,在這種場合下再見,讓人意想不到。
江聿梁是沒想到,人也有愿意乖乖穿商務休閑裝的時候,看著很……
腦海里突然過一道穿西裝的影。
……住腦!
拉踩是人類陋習。
江聿梁在腦進行自我再教育。
而吳頃明是震驚,他怎麼會在這里見到江聿梁?!
他是搭著他哥的線,才能趁著今晚這種人的時候,湊過來刷個臉。
江聿梁這種人……吳頃明沒有要貶低的意思,但是怎麼會進得來呢?
難道有人已經先他一步,得手了?
莫名的難堪讓吳頃明臉微變。
“明仔,你送我這個太重了——不好用,下次能不能換個輕點的?我要更見的。”
吳頃明旁邊的人小聲撒道。
拎的是birkin30的黑白拼,吳頃明托人訂才訂到的,最近剛拿上,沒想到今天趕巧不趕早了。
對方倒是坦坦的,人高條順,長得好,但這種漂亮不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氣質獨特,確定是吳頃明喜歡的類型——看吳頃明那臉,就能看出來一二。
吳頃明臉一沉,還沒說話,江聿梁就接了話。
“你做男朋友的,要大方點啊,”眉頭皺起,帶點微妙的詫異:“這款又不貴,又不是稀有皮,保值效果沒那麼好,你怎麼會訂這種?打發人嗎?”
江聿梁人高,四肢修長,手臂輕輕一搭,就在肩上輕拍了拍,讓人無躲避。
:……
吳頃明:………
江聿梁安道:“你的訴求很合理,想換就早點換,別委屈著自己。”
吳頃明:……………………
他心如止水地看著江聿梁擺擺手,大步流星離開的背影。
心死了。就不會復活了。
謝。
吳頃明并沒有注意到,跟他們肩而過的年輕男人。
頭發留得有些長,快蓋住了眉眼,但長得有點混,整個人吊兒郎當的。
等往前走了一百米,快到西區盡頭時,他敲開了門,進了房間才開始發瘋,撲在沙發上笑得前仰后合:“我要笑死了——陳牧洲你不知道剛剛這無聊地方突然變得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鄭與笑完,才發現陳牧洲站在門邊,眉頭微挑地看著。
……門甚至都沒關。
意思是隨時送客。
鄭與趕站直,咳了聲:“那個……我剛回來就來找你了好吧!你什麼表啊!半死不活的,我都聽小道消息說了,你突然變,帶生來了?”
鄭與忽然張大,聲量驟然降低:“我靠……不會在里面吧。”
砰——!
陳牧洲失去耐心似的,反手把門重重合上。
從他臉上一向看不出喜怒,但鄭與還是能覺到氣變低的,無聲往后撤了幾步。
鄭與小心翼翼問道:“人走了?哥你這麼快?”
陳牧洲沒回答他,走到桌旁拿了只玻璃古典杯,倒了水,仰頭喝凈,鋒利的結微。
放下杯子,陳牧洲才看向鄭與:“有事嗎?沒事滾。”
鄭與見他正常說話,松了口氣,立馬笑嘻嘻地湊過去:“我跟你說,剛才那個吳家公子哥,真的好笑,有個的,我也不認識,就一米七以上吧,穿個短袖牛仔,那條,可能是哪家簽到的模特……哎這不是重點,把人兩個臉都搞綠的,而且吧,看著像故意的,又像無意的。嘖,那段位——”
鄭與說著說著,看到陳牧洲神態,倒一口涼氣,后知后覺:“我靠,人你認識?還是說從你這……”
陳牧洲手上有一下沒一下轉著玻璃杯,骨節凌厲分明。
“來了幾分鐘,問點事。”
他隨口道。
鄭與看他神晦暗不明,明顯不想搭腔回答的樣子,識趣地轉了話題:“OK。那我們還是來說說你最近花九百萬買的那畫吧。我給你弄回來了,你想掛哪?”
“都可以,你看著辦,你想要你拿回去也行。”
陳牧洲說著,扔下杯子,去窗邊拉開簾子,視線漫無目的地投向外面。
鄭與看著他立在窗前的背影,想了想,低聲問道:“陳哥,你還是在想那件事嗎?跟他作對——會非常非常麻煩。”
“可那是宗家。我爸從小跟我說……”
“鄭與。”
陳牧洲忽然開口截斷他。
“你回來就好好休息,回你家幫點忙。之前幫我忙那件事,先不用去管了。”
鄭與有點吃驚:“為什麼?你不想找人了嗎?名單找到的話,范圍會小很多的。 ”
陳牧洲沉默了很久,久到鄭與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才聽見他輕笑了聲。
“如果找到,然后呢。”
“跟說,你幫過的人,變了爛人。多謝了——這樣嗎?”
陳牧洲垂眸,著黑夜中一道修長的影子,走在小路上,一時興起,甚至翻了個空翻。
這位姓江的更是奇怪。
到底有什麼可高興的?好像過分喜歡笑了。即將迎頭撞上命運的刀鋒,還無知無覺的人。
從江聿梁上,陳牧洲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倒影。
多年前,跪在雨里的人,也曾在絕中抱著一熱。
將在手心的一寸當太。
“如果生活的很好,沒必要再去添。”
陳牧洲最后說,聲音有些低,像是跟自己講和。
這晚,他又是半夜四點后才睡。
陳牧洲睡眠質量一向差,這晚尤其差。
他陷一個怪陸離的夢境,那條淡的子化了一條帶,將他纏繞,涼意沁骨,無法逃,又驚人的滾燙。
接著,這帶逐漸變寬,仿佛覆蓋了整個宇宙,自然也將他包裹。
陳牧洲猛然醒來。
這夢是夠燙的。
*
江聿梁發現事的確不太對勁,是在兩周后。
遇到了一些危機。
準確地說,跟邱葉汀一起,遇到了小型金融危機。
一籌莫展,走到死路。
江聿梁癱在沙發上一下午,忽然一蹦三尺高,從房間里搬出來一幅畫。
一副象畫,大雜燴。
把這堆毫無意義的線條立到邱葉汀跟前。
邱葉汀皺眉:“這不是你大二的作業嗎?怎麼了,能賣錢?”
邱葉汀從臉上看出答案,無奈苦笑:“撐死了算你賣一萬,啊,幾萬,夠干什麼啊?”
江聿梁神嚴肅。
“邱邱,我聽說了一些小道八卦。”
“R.C華際的陳總,很喜歡收集各種象畫——據我觀察,公開的那幾幅,主題跟我這個很相似。”
“來,想點辦法。”
江聿梁攤開掌心,展示著畫,眼中迸發出有神的:“把這個賣給他!”
作者有話說:
江江:回憶能賣錢就是好回憶(。
晚來了!這章照例紅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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