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劍影掠過莽莽群山，映照下，偶爾閃現出刺目的芒。

　劍影倏然向下急墜，離地數尺，驀然急停。

　兩道劍虹倏忽而至，兩名紫男子腳踩飛劍，其中一人單手做出拒止手勢，將來人拒停。

　袖口繡有銅八卦紋樣的瘦高修士厲聲問道：“來者藥王峰哪位長老門下？”

　來人正是林默，面前這座山正是集仙峰。

　面對質問，他不慌不忙，取出份玉佩拋了過去，抱拳道：“藥王峰林默，前來訪友。”

　“訪友。”

　瘦高修士拿著玉佩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雙手遞還。

　藥王峰在九峰地位特殊，哪怕貴為祖峰弟子，輕易不會得罪來自藥王峰的人，尤其聽到林默這個名字，態度似乎有了一百八度的改善。抱拳屈道：“田維，見過藥王峰林師。”

　林默怔了怔。

　這個稱謂令他不適，姓后帶師，通常指向高階藥師或筑基以上修行者。

　四品藥師雖在中階頂尖，中階也只是中階，以師相稱，不免令人臉紅尷尬。

　矮個修士也在抱拳，一張略顯油膩的臉堆滿刻意討好的笑，眉夸張地揚起，嗓音溫和：“劉兢禮，恭迎林師來訪。”

　林默無奈，回了個笑臉，道：“林某前來訪友，胡涂、徐渝，前些日子剛峰，明白集仙峰規矩，山腳收劍，步行登山。”

　劉兢禮賠笑道：“如此有勞林師移步了，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我哥倆也不敢開這個口子。”

　林默很納悶兩人態度，揮手收劍鐲，再次抱拳一拱，便往山道陡峭的條石階梯走去。

　剛走幾步，竟發現兩人不不慢跟隨后，一點沒離開的意思。

　兩人似乎察覺到他不自在，兩人對視。

　劉兢禮搶出一步道：“林師第一次來本峰，應該不悉本峰的路，不如劉某來給林師帶路。”

　田維附和道：“是啊，是啊，集仙峰長老多，規矩重，我等給林師帶路，省得麻煩不是。”

　林默相當確定以及肯定，這二位有事求他。

　“二位師兄可識得我那兩個南門同伴？”

　劉兢禮不假思索：“知道，知道。”

　聽這位說話，林默總覺回到了夏日炎炎的午后，門外樹林中令人煩躁的蟬鳴。

　田維顯然實誠許多，閉不語。

　“他們住地，離此可遠？”

　“不遠，十里外，新來弟子的府都在東靈坪。”

　接話的總是滿臉油膩的劉兢禮。

　雖是腳踏實地登山，他們的腳步并不慢，可以用行走如飛來形容。

　聊過幾句有的沒的，劉兢禮話鋒一轉：“聽人說，林師小小年紀，第一次登藥樓核品定階，就得了四品藥師階位，還制出了多年未制出的上品造化生基丸，這般……”

　從他長篇大論的吹捧話中，很容易得出結論，整段話重點就是上品‘造化生基丸’，讓人馬上聯想到他們自甘謙卑姿態正來源于此。

　果不其然，一番馬屁拍完，接著進正題：“在下有個不之請，林師不要推辭。”

　林默故作驚愕：“林某一個中階藥師，打架可不在行。”

　田維跟上一句馬屁：“林師客氣，您在試煉場大展神威的故事，早傳遍九峰，如今誰不知道您鼎鼎大名，假以時日，林師必然……”

　林默趕手打斷。

　別人也許會對吹捧飄飄然不能自拔，甚至陶醉其中。

　他不一樣，打懂事以來，腦子一直繃這弦，生怕不夠低調。

　名氣大，對別人是糖，于他而言則是砒霜。

　“說正事，那些有的沒的，捕風捉影的傳說還是聽點。”

　劉兢禮瞪了眼田維，似乎責怪他不會說話，上說道：“我倆想請林師幫忙制作一劑造化生基丸。”

　一點不意外。

　林默心里暗自嘆了口氣。

　前兩天專門請嚴夜洲下山小酌，來的僅是二師兄一人，林默好好展示了一把的廚藝，菜不多，三個，炒鹿肚、燒鹿、清燉鶴湯。酒是二師兄帶來的飛泉峰釀仙酒。

　幾碗酒，幾口下肚，厚道的二師兄很快道出了個近些日，藥王峰大家都不愿宣揚的事實。

　林默晉品所改的‘造化生基丸’藥方，當天即被數位頂尖藥師抄錄，很快投了仿制中。

　結果，無一例外，全部失敗。最后嚴夜洲也被余祖召見，就此方進行了復核，值得欣的是，他勉強算作功了。

　之所以勉強，是因為他做出來的藥丸，只有下品；也就是說，藥效雖有，但其中蘊藏的風險遠大于效果。

　厚道二師兄再幾碗酒后，又點破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倆唯一的共同點：

　慧眼。

　說穿了就是天生能用眼分辨品存在的本質和特，用藥草來比喻，就是能將藥細分到微塵狀態；正如較為常見的眼，能看到魂魄一樣。

　然而后者，修行后即可后天獲得，俗稱開天眼；前者不然，隨境界提高，或能看到慧眼所見譬如靈氣、日月華、真元氣機流轉等等，但格本質始終無法通過修行獲得。

　先天慧眼在遠古修行者中有另一種說法：勘破。謂之神通。

　據說此乃遠古神靈賦予，非修行可得，卻可隨修行提高而獲晉階，因無范例可循，卻無更多描述，且只存在某些故紙舊歷，鮮有人知曉。

　二師兄正好是個喜歡讀書的人，也能讀得進去書。

　恰好，林默與他有同樣的好。

　這是他們第二個共同點。

　兩人聊的不止這些，一場小酌，兩個原本格迥異的人，秉燭夜談，從人生到丹道理解，聊了一夜。

　林默暗笑，緩緩道：“造化生基丸得之不易，藥材本不低，制作功率也只三四，極其耗時耗力……”

　劉兢禮道：“不用擔心，在下愿承擔所有費用，可先拿出一半三千靈晶做訂金，至于藥付，反正在下離著筑基還早，師兄慢慢做就行，這些時間，在下盡量再湊出同等數靈晶來付。”

　連稱呼都換了更謙虛的在下。

　林默心頭樂開了花，表面上不聲。

　一劑造化生基丸，按他的配方，藥材數百味，總本也就三百靈晶上下，算上他本人五失敗概率，滿打滿算也就六百，拋開耗費的力，三千靈晶，訂金就有兩千四利，后續三千幾乎算得上純利。

　這種掙錢買賣，到哪兒找去。若使丹爐煉‘造化丹’，配伍藥材將減一半有余，同品秩還能提高一藥效，本豈不更低。

　想到這兒，林默打算一回去，就找周滿昆弄只上等丹爐，得好好試試手，一旦丹，財源那不是滾滾如流水。

　哪怕丹道燒錢如紙，只要有造化丹在手，何愁千金散盡不復回。

　田維趕道：“田某也與劉師弟一樣。”

　林默故作沉，道：“見二位誠心，林某就勉強答應吧！可有件事得提前說好，制藥煉丹非一日之功，與不，二位可別整日價催促。”

　兩人大喜過，上應著：不敢，不敢。態度愈發殷勤。

　“等到了山上，在下馬上給林師將訂金取來，不過嘛！”劉兢禮面難，張了又閉，有些話像說不出口。

　林默笑道：“需定個契約是吧！山上規矩，丑話放在前頭，大家心里敞亮，二位不用不好意思。”

　二人笑意更盛，完全意外于林默的好說話。

　藥王峰能制破層、晉境藥、丹的高階哪個不是格古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只有那個好為人師的嚴二師兄比較平易近人，卻又不常出現，哪有林默這般說話讓人輕松。

　半炷香后，東靈坪已至。

　坡上栽滿紫竹，青葉間數十座宅院高低錯落，各有特風韻。

　宅院與藥王峰的青板瓦白墻區別極大，屋頂筒瓦為主，墻刷上紫黃兩，廊柱朱紅，更氣派威嚴。

　田維道：“我這就去幫林師通傳。”說著快步走去了前頭。很明顯這兩位只知徐渝和胡涂住這一片，并不清楚方位。

　林默也不點破，一臉認真，側耳聆聽著劉兢禮介紹集仙峰風景。

　神思卻飛去了不知哪兒，一會想季伯，一會想著藏經閣，后一會又想到了徐渝，不會再將自己拒之門外了吧！

　很快聽到了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胡小胖寬闊的板出現在視線中。

　見到小胖子第一眼，他立馬怔住，短短幾日不見，可的臉竟然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略帶烏青，若非悉模樣，林默幾乎認為眼睛花了。

　胡涂臉上綻開了笑容，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卻沒有一上來悉的擁抱把肩，而是相當克制地沖劉、田二人揖了一揖：“有勞二位師兄，我這林兄不太喜歡說話，勞煩二位費心。”

　小胖子怎麼變得如此客氣了！

　林默了鼻子，忍住沒開口。

　劉兢禮笑道：“胡師弟哪兒的話，借你的，咱兄弟才得見林師一面，此乃我等榮幸，何談費心二字。”

　他朝田維使了個眼，又抱拳道：“如此，我二人暫不打擾林師敘舊，一會兒我等準備好就來麻煩林師。”

　胡涂瞪大了眼，好奇地盯著旁這個從小耍到大的朋友。

　林默微笑頷首：“不用客氣，一會直接到胡涂那兒找我便是。”

　微風吹過竹林，樹葉沙沙作響。

　他們并肩走在碎石窄路上，走出了很長一段。

　胡涂難得話，自從林默過來，就沒從他里聽到過兩句話。

　第一句就是‘你來了’，第二句則是‘你怎麼才來’。

　林默明白小胖子心頭有怨氣。

　——怪自己來晚了，還是了別人欺負。

　他把手臂搭上小胖子寬闊富有彈的肩膀：“給你帶了大半只醬鹿，一只腌好的仙鶴，全是從仙鶴嶺獵來的仙種，以后再忙，也會每月托人送些過來。”

　這點保證，他自信能辦到，就憑造化生基丸，藥王峰至有半數人能為他賣力。

　小胖子眼圈紅了，泫然泣，不曉得是，還是發泄心里不快。

　“再，也沒必要哭啊！”

　林默的手往上移了移，拍著他的后腦勺，問道：“徐師姐怎麼沒來？”

　胡涂停步，指向路旁一扇門：“進去再說。”

　“這是你的新住。”

　林默說著話，推開那扇沒掛鎖的門。

　院子不算大，比起藥王居新人居看起來還是要好些，九峰除了藥王峰，待遇都是按境界劃分，不上煉氣七層，一直就只新人待遇。

　比如剛才那兩位，上山五年，境界停留在煉氣六層，袖口上依舊繡著銅標識，每日的完巡山任務。

　胡涂回關上了門，道：“徐師姐在閉關。”

　“閉關！”

　林默失而不驚訝，很多剛山都會選擇閉關破層，畢竟靈氣充盈，外山即使用靈晶補充也沒法可比。

　他嘆了口氣道：“這麼說見不上面了。”

　胡涂往屋子里走，輕聲道：“徐師姐是因為別的原因才被迫閉關。”

　堂屋里，兩人相對而坐，一個材繚繞起伏，表僵的子正為兩人斟茶。

　符箓鬟婢。

　胡總執為兒子準備得相當充分，生怕進了峰無人照顧，三千靈晶一張的符箓鬟婢，竟然也早早備好。

　若換作平時，林默肯定會調侃兩句的。

　比如：胡一刀宰下來的黑錢去了哪兒啊；符箓人晚上睡哪兒，手如何等等。

　但今天沒了那個心思，小胖子臉上表說明了很多問題。

　林默喝了口茶，很濃，濃得發苦：“出了什麼事？”

　胡涂道：“也沒太大的事，就有幾個山巔嫡傳，說看上了徐師姐，這些天總是糾纏，所以昨兒個開始，徐師姐就閉關了，還請藏經閣的易師幫著設了道陣法，免得那些個嫡傳老用符書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