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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商契之上, 寫著賣家王老二的地址，衙役們便順著地址過去，當場將那王老二抓住, 提了回來。

　而他一被提溜回來, 也沒人跟他解釋什麼，就被扔進了大牢之。

　郁葵自然不會讓王老二與那高屠戶母子相見，買賣人口這種大罪, 他們不會輕易松口, 而如果不松口, 僅憑一份商契，還有梅香瘋瘋傻傻的證言, 怕是難以定罪。

　當然，郁葵又不是什麼魔鬼, 沒有刑訊供的好。

　最多就是玩心理博弈嘛。

　慢慢悠悠地問了一會兒梅香的話, 又約上展昭一起去吃午食。開封府部有廚房, 只是大鍋飯嘛……味道很是一般, 郁葵這種講究人不太喜歡, 基本每天都要出去開小灶吃。

　展昭手里沒活計的時候, 當然也樂得陪一起用餐。這條街上除了有開封府, 還有不衙, 故而有不攤子都在這里支著。

　這個時代“地攤經濟”盛行，府不太管這些小商小販們討生活。就連每日大臣們上朝時必經的街之上, 每日凌晨也有很多商販早早的支起攤子來。

　本朝每日五更上朝, 朝臣們穿戴著莊重的朝服，頭上帶著威嚴的帽, 著肚子匆匆趕來上朝。街南段在這個時候早就燈火通明了, 油鍋里的油條快活的翻著個, 燒餅里加上鹵得爛、剁得細的糜……朝臣們就一邊往里塞油條一邊匆匆趕去上朝……

　——包大人每日都工作到很晚，所以早上難免會小小得賴一下床，所以經常沒時間在府中吃飯，都是在上朝的路上胡塞點了事。曾經閑聊時，包大人還曾激安利過街南段的一家宋記油條鋪。郁葵慕名去嘗過，這家油條鋪開創的發明了糯米卷油條！里面還有豬油渣！

　——大清早吃這麼頂的東西，得虧包大人這個腰圍呢！

　郁葵在心里瘋狂吐槽，不過饒是說話這麼不留面的，也不敢當著包大人的面扎他的心，因為他很有可能真的被扎中！

　曾經有政敵在朝堂上和包大人互扯頭花的時候攻擊包大人“黑胖子”，還說他的腰圍簡直“如婦人懷胎五月”，把包大人氣得吹胡子瞪眼，掐架都掐不下去了，當天晚上回來就宣布要減。

　如同大多數信誓旦旦要減的姑娘一樣，包大人的減計劃當然很快就宣告破產。

　……扯遠了。

　所以，地攤經濟如此發達的汴京，也的確有許多好吃，郁葵與展昭在開封府前的這條街上逛吃逛吃，時間就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再買一杯加了很多料的茶水，回到書房趴在桌子上慢慢喝。

　公孫先生仙風道骨地飄進來，有點嫌棄地看了郁葵一眼。

　在郁葵刻意的忽視下，王老二就在大牢里度日如年的度過了這個中午，直到下午，郁葵才慢悠悠地去問話。

　王老二看起來倒還真是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在大街上，十個人有三個都長他這樣，老老實實、畏畏，好像什麼壞事都不會干一樣。

　他被暴地提溜到了開封府的大牢中，心里早就慌得打鼓了。在路上，他一直不停地跟那些衙役說好話，問自己犯了什麼事，但那些衙役們卻是理都不理他。

　被扔到這可怖的牢房之后，也沒有人理會他大喊冤枉，他這輩子做的最大膽的一件事就是把梅香賣出去，得了一百貫錢之后喜不自勝，又忐忑了好久府會來抓人，好幾年安穩過去了，他慢慢放下心來的時候……開封府居然不由分說把他抓起來了！

　王老二嚇得兩戰戰，又想起那些拐賣人的人牙子被抓住后的悲慘遭遇，頓時覺整個脊背都是冷冰冰的，心里暗暗發狠，不管那些爺問什麼，他都要咬牙關死不承認！

　過了好久好久，牢房外頭忽然來了個黑的爺，這爺年紀輕輕、面容生得好看，還有幾分相，只是表冷淡，看著他的目好似是在看什麼件一般，完全沒有緒，人心里有點的。

　那爺坐在椅子上，二郎一翹，很隨意地道：“王老二，沒想到還會再回開封府吧。”

　王老二訕訕道：“爺，小的不知道您再說什麼。”

　他說起話來，也老實的。

　這種“老實人”，郁葵也見得多了，本不為所，似笑非笑道：“你老婆梅香呢？”

　王老二下意識的就要去自己的后脖頸。

　——非常典型的強迫行為，這是一種說話之前為了緩解焦慮、拖延時間而下意識做出的作，質類似于講話的時候突然卡殼之后不停的使用“那個”“這個”之類的口水詞。

　郁葵把這作看在眼里，并沒有說話，只等著他找借口。

　王老二果然把錯都推到了梅香上：“爺，梅香……腦子有點問題，幾年前就走丟了，小的是真不知道啊！”

　郁葵平靜地道：“可是高屠戶可不是這麼說的。”

　一聽見高屠戶的名字，王老二一下繃不住了，猛地抬頭向郁葵，又立刻僵地低下頭：“高屠戶……這、小的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郁葵似笑非笑：“王老二，你可想清楚了？”

　王老二著脖子不肯說話。

　郁葵失嘆了口氣：“既然你什麼都不肯說，那我們只能采信高屠戶家的說法，你啊，好自為之吧。”

　說著就站起來拍拍衫準備走了，連理都懶得理這王老二。

　王老二急了：“爺！爺！那……那高屠戶說什麼了？”

　郁葵冷冷道：“你既然什麼都不知道，問這麼多做什麼，等著就是了。”

　即使是過命的，遇到這種囚徒博弈的時候都經常會互相攀咬，更何況是這只是買賣關系的王老二和高屠戶呢？

　開封府的人乃是為了梅香的事來的！梅香的事……他和高屠戶都不了干系，可是若是那高屠戶把屎盆子全扣他一個人頭上……那……那……

　王老二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已不敢再想，只能不住的求著郁葵，求告訴自己那高屠戶究竟說了什麼。

　郁葵看了他許久，臉上也浮現出幾分不忍的神來：“我看你倒是個老實人，說實話，那高屠戶向來不是好東西，他說的那些話，我本就不太信……你看著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

　皺著眉，向王老二轉述了高屠戶的口供。

　“那高屠戶說，五年前還是六年前，他喝醉了酒，醒來時發現和一個人睡在同一張床上，那人就是梅香，他慌得要死，你又跳出來搞仙人跳，迫他用一百貫錢換梅香，要不你就到說他侮辱別人家的老婆，讓他再沒面在汴京呆著。”

　——這當然是郁葵瞎編的。

　可是王老二看不穿啊！王老二又不知道高屠戶的為人，兩個沒什麼的人，當然要把鍋往對方頭上甩啊！

　他的臉就慢慢地漲紅，大吼一句：“他！他欺人太甚！！爺……這、這真的是沒有的事啊！小的一輩子勤勤懇懇做人，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等事！！冤枉、真冤枉啊！！”

　郁葵似笑非笑：“那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啊？”

　王老二支支吾吾了半天，編出另外一個版本來：“那高屠戶分明就是見梅香貌！將我那可憐的老婆強搶了去……爺，您看看那高屠戶，滿臉橫，兇惡極了！咱們老實人，哪里惹得起！至于錢……什麼一百貫錢，本沒影的事！那高屠戶強迫小人簽了那商契，是怕小人去告，強行讓小人簽的欠債啊！”

　那商契之上的確有寫若購的牲畜兩年之不下崽，則退回，王老二也需退還一百貫錢。

　他倒是會圓，郁葵還沒提，他直接主提出商契，好顯得自己一點兒不心虛。

　郁葵：“所以那份商契，本就不是什麼牲畜買賣的商契，而是高屠戶強迫你簽的，轉讓梅香的契？”

　王老二：“正是如此……爺，小人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郁葵若有所思，也沒說話，直接走了，只留王老二一人在牢房之中忐忑不安。

　而高屠戶那邊呢，自然也是一樣的況，郁葵只說王老二落網，又說那一百貫錢本不存在，高屠戶強搶民，理應問斬。又有意無意地說，其實這拐賣眷呢……人牙子罪該萬死，買方倒是還好，刑罰不重的。

　高屠戶和他娘立刻就繃不住了，幾乎向瘋狗一樣往王老二上攀咬，甚至還供出一個當初給王老二和高屠戶牽線搭橋的人。

　幾次添油加醋的挑撥下來，雙方已經互相攀咬到眼都紅了，郁葵這個混邪惡樂子人干脆就把火燒的更大一些，這三人當面對質。

　這下更不得了，這三人本就被郁葵挑撥的怒氣沖沖，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罵起架來，就泄出了更多的細節。

　整件事也就差不多清楚了。

　梅香不是王老二買來的，他這種窮人，的確是掏不起買一個人的錢的，這梅香是他從一個劉三的人牙子那里救出來的。

　王老二是個廚子，那劉三家里關了很多人，要給人吃飯，又不敢從外頭買太多吃的回來，就雇了王老二，每日燒一大鍋稀飯。

　王老二這種老實人，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生事的人。但是他不生事，梅香生事啊，梅香是個很倔的人，被賣到劉三這里時，腦子雖然不太清楚了，還一心想往出跑，差點被抓住的時候求助王老二，王老二就幫了一下。

　等跑出去的時候，王老二故作關心，還心的收留了梅香，聽梅香講以前的遭遇。后來兩人暗生愫，就結為夫婦，只是礙于怕被那人牙子劉三找到，二人就很低調，也沒辦酒席什麼的，后來梅香的瘋病越來越嚴重，居然以為他是人牙子，這才跑去開封府告狀。

　這些話當然都是王老二的一面之詞，再問過梅香之后，郁葵確定了真實的況。

　以王老二的經濟狀況來說，他的確不可能買得起梅香，所以他說他幫助梅香逃出劉三的魔爪，應該是真的，只不過他也不像是他自己說的那麼高風亮節那麼正義，他假裝同梅香、假意收留梅香的真正目的，是因為他也想分一杯羹。

　王老二三十多的年紀，都沒娶上一個老婆。這樣的男人，對一個不設防的、有點瘋瘋傻傻的漂亮人會有什麼心思？這當然很好聯想。

　于是強迫了梅香，豈知梅香雖然癡傻，心里卻還是一直存了一口氣，以至于趁王老二不注意的時候，跑到開封府告狀，結果被開封府敷衍了過去。

　王老二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知道這梅香是個燙手山芋的，所以他要把梅香給轉讓出去。

　人是如此的有價值，再幫王老二暖了好幾年被窩之后，還能讓王老二拿到一百貫錢之多，至于梅香被轉到高屠戶那里會怎麼樣，那誰管呢，貨的命運，對于賣貨的人來說，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而后可憐的梅香就被轉到高屠戶的家里去了，生下了高屠戶的兒子，可是一個滿心仇恨的人，怎麼會仇人的兒子呢？瘋瘋傻傻的梅香已經忘卻了這個世界的道德準則和律法，所以會試圖把仇人的兒子往井里推，看見仇人的兒子被惡犬追攆就哈哈大笑。

　至于高屠戶和高母，他們以為人生下孩子之后就會為了孩子做牛做馬，沒想到梅香居然剛烈至此，能狠下心殺自己的孩子。

　他們的如意算盤落了空，惱怒的當街毆打梅香，被郁葵看見，這才讓這件罪惡的事曝。

　至于梅香里喊的“鄭叔”“爺”“夫人”，應該就是戕害梅香的罪惡鏈條上還沒浮出水面的部分。

　“鄭叔”是第一個，他從梅香的家中把梅香拐走，賣給了某一個還算大戶的人家，在這個大戶人家里，梅香遇見了“爺”和“夫人”，“爺”和“夫人”一定也傷害了梅香，最后把發賣出去，賣給了人牙子劉三。

　大戶人家……

　對于某些大戶人家來說，將孩兒買進去做奴婢、做侍妾絕不是只有一次兩次，那個大戶人家里，一定藏著更多的害孩們！可惜的是，梅香已完全不記得那爺夫人的名字，也不知道那大戶人家姓什麼。

　所以還是只能從劉三下手，只要找到劉三，就能知道這大戶人家究竟是哪戶！

　可惜的是，劉三早不住在王老二所供出的地方了，汴京城如此之大，常住人口達百萬以上，想要在這人海茫茫中找到劉三，唯有通緝。

　這法子雖然冒進，也有可能會打草驚蛇，但是，如果不去找劉三，梅香的冤屈就永遠了冤屈，再也沒有替報仇雪恨的那一刻了。而那大戶人家之中苦難的孩兒們，也再沒希被救出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通緝劉三，居然導致郁葵被一伙兒來路不明的黑人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