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人的聲音，撕心裂肺，似乎在極度恐懼中，不用猜，肯定就是那位出馬大仙老太太，我再也顧不得觀察這個小村莊，鼓起余力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這半夜的經歷早就把我折騰的疲憊不堪，還渾傷痛，跑起來都是順拐的，可那邊的慘聲接連不斷，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我只能咬牙堅持著。與此同時，村里的燈一盞接著一盞亮了起來，家家戶戶往外出人，跟著我一起跑，還都穿著服，顯然他們對今晚出狀況也早有準備，和而睡的。

大伙兒全都人心惶惶，一窩蜂往村東頭跑，也沒人注意我這個外來戶。

七八糟的手電筒柱照下，我混在大隊人馬里跑到了曬谷場上，燈柱聚合，出馬老太太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眼珠瞪得渾圓，一不，間歇。

人們心頭一沉，涌上去把老太太圍了起來，呼喊著給收魂。

這老太太估計是被嚇壞了，沒什麼大病，被這麼多人氣一沖后，很快回過神來，坐著嚎啕大哭。我被吵得有些心煩意，退出人群左右打量起來，想找找郭大江那小子在不在。

郭大江人雖然不靠譜，還是很講義氣的，沒找到我之前，他沒理由自己一個人回去，可我在人群中找了個來回，并沒有看見他那個標志的大個子。

正當我以為那小子窩在哪個草堆里睡大覺的時候，不遠傳來一聲驚呼，“這里還有個人，好大的個子！”

一聽見“大個子”這個描述，我悚然一驚向那邊看，只見曬谷場上烏沉沉一大團，是那個大石碾子。

又有一大群人圍了過去，有人尖：“這人是不是死啦？！”

這一聲把我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瘋了般大喊大沖了過去，“怎麼回事？那人是我朋友！”

聽見我這麼喊，“呼啦啦”人群散開一條路，只見幾道手電照下，郭大江背靠石碾子癱在地上，出慘白慘白的大臉，額頭上有個傷口，殷紅的從腦門蜿蜒下來，著鼻子淋到下上，還在一滴滴往下落。

當時我仿佛腦子被人敲了一悶，眼前一黑，差點沒昏過去，這小子該不會真就這麼死了吧？那樣的話別說沒法和他家里人代，我自己良心都過不起。

我還年輕，才二十來歲，從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啊！

好在我終于沒暈倒，一頭撲在了郭大江上，激之下，提著他領子使勁搖晃起來，哭喊著：“你小子不能就這麼死哇！不能啊……”Μ.166xs.cc

也怪我緒不穩，好歹也是度過大學的人，竟然忘了做下檢查，晃著晃著，郭大江重重吐出一口氣，竟然悠悠醒了過來。

“小米？”郭大江眼睛睜開一條線，腦子好像還不太清醒，看見我在揪著他晃，呆呆問：“你搖我做什麼？”

已經記不清這是我今晚第幾次驚嚇，反正是最后一次，也是最高興的一次，這小子原來沒死！現在看來，他是腦門到了什麼東西，昏過去了。

曬谷場上都是土，能把人撞暈過去的東西只有一個——他背靠的石碾子。

可問題是，這小子大半夜跑這兒來用腦袋撞石碾子干嘛？還這麼狠！

心頭帶著疑問看向郭大江的時候，他似乎回了些神，低頭思考著什麼，面凝重。他一向是個馬大哈，這神我還從沒看見過，不敢打擾在一邊陪著。

漸漸地，邊圍了更多村民，老族長分開人群過來，看了郭大江一眼，臉變得很難看，“這都是怎麼回事啊？！”

我擺了擺手，“甭管怎麼回事了，我們都是為了你們村子好，現在他人傷了，趕送衛生院吧。”

老村長一聽在理，連忙招手大喊，人群一擁而上，抬起出馬老太太和郭大江往村子里跑，轉眼走的一干二凈。我拖在最后面，剛咬牙切齒撐起來，忽然，后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哭聲！

這聲音我不好形容，就好像有人蹲在你后面，用手捂著嗚咽，又好像只是風聲。我被嚇了一跳，猛然轉回頭看，后只有那個將近一米高的大石碾子。

轉頭瞬間，所有聲音消失，剛才的哭聲不再，似乎那只是我的幻覺。

“見鬼了。”我里罵罵咧咧，其實是在給自己壯膽，我還年輕，就算狀態不好，也斷然沒有幻聽的可能，那剛才的聲音究竟是怎麼回事？

正琢磨著，遠傳來老村長的呼喊，我趕收攝心神向著大部隊跑了過去，人都走了，這里還怪嚇人的……

哄哄涌進村里后，有人開出來一輛手扶拖拉機，大家伙兒手忙腳墊上被褥，把出馬老太太和郭大江全被搬了上去。接下來包括我在，后斗子里上了十幾個，一陣“突突”聲中絕塵而去。

沒坐過手扶的人很難想象那種酸爽，特別是在機耕路上開的時候，就跟用鐵板不停扇你屁似得，我是本坐不住，抓牢前扶手半蹲著苦苦支撐。

我都這樣，郭大江就更別提了，他也就是腦門磕破了點皮，現在這狀況，再裝死搞不好就真被顛死了。拖拉機剛拐出村，這小子一骨碌爬起來，和我肩并肩抓著前扶手，直愣愣盯著我看。他現在臉蒼白，都烏了，再加上糊了滿臉，要多猙獰有多猙獰。

“我說郭子，你小子剛才中邪了？”我隨口問了一句，這小子神態明顯有些不對勁。

聽見我的問話，郭子依舊是那副死活的表，幽幽點了點頭。

看見他點頭，我反倒松了一口氣，這說明他現在意識還算清醒，可以流。接下來，我倆就這麼頭沖頭小聲談起來，拖拉機震地人肺都發麻，旁人本聽不見。

按照郭大江的說法，他久等我不來，騎著車在附近找了好幾趟，還爬了一次北坡，沒找到人后，斷定我不知從那條路去了曬谷場。就這一點來說，這小子幾年社會沒白混，分析能力不錯。

他到曬谷場的時候，差不多我剛下山，用他的話說，一來就撞邪了。

當時他騎著自行車直接來到曬谷場邊，看見出馬仙老太太跪在地上不停對那個石碾子磕頭，神神叨叨的，他以為人家出了什麼狀況，就走上去看看。誰知道剛走到石碾子邊，他跟我剛才一樣，聽見石碾子里傳出來一陣陣嗚咽聲。

與我不同，據他自己說，那哭聲剛傳進耳朵里，他就覺著腦子里“轟”的一聲，然后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再次恢復意識，已經是我把他搖醒之后。

聽到這兒，我泛起了嘀咕，確實沒錯，這小子就是撞邪了。可問題是，那個石碾子我白天看過，氣極盛，都能直接拿來辟邪了，怎麼可能會有邪祟？

再者說了，真有厲害的臟東西不怕那麼盛的氣，也沒必要找不自在啊，總之這是著一不合常理。

我倆嘀咕的時候，出馬仙老太太依舊坐在被褥上絮絮叨叨，也聽不清在說什麼，不時還磕個頭，整個人都魔怔了，可惜我現在開不了眼，也沒法判斷上是不是有東西。

跟我說了一會兒話，郭子就在一邊默默著煙，今晚這一出對他的打擊不小，到現在還驚魂未定。

拖拉機在山間機耕路上開了一段，前面出現了個相對大點的集鎮，仔細看，正是白天我和郭子吃飯的地方。小鎮就是這一帶的中心，也是鄉政￥府所在地，鄉衛生院就在政￥府大院旁邊，大家伙鬧哄哄把郭子和出馬老太太抬了進去。

衛生所里值班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材纖細皮白凈，長得還漂亮，正躺在床上休息，聽見靜迎出來被嚇了一跳。

這年代，農村宗族觀念很深，鄰近村子經常為點蒜皮的事發生大規模械斗，打死人都很常見，鬧大了得出武警部隊戒嚴隔離。現在的景跟械斗差不多，值班的醫生不是本地人，連話都不敢問，抱著腦袋在了墻角瑟瑟發抖。

我正準備上去說明況，邊人群被分開，郭子著臉走了上去，聲安：“小妹妹，別怕，哥哥我這不是人打的，純屬意外事故。”

他的嗓門要多麻有多麻，聽的我直起皮疙瘩，不過看見他這慫樣，我徹底放心，本都出來了，看來剛才的事沒給他留下心理影。

還別說，那姑娘就吃郭子這套，聽見他的話用小手拍拍口，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嚇死我了，你這傷……”

這姑娘一開口，我明白過來了，口音和我倆一模一樣，該是市里調派下來的，咱們就算是老鄉了。

接下來，大夫分別檢查了郭子和出馬老太太后，給外面打了個電話，說是老太太可能得的是癔癥，理不了，讓這里的院長來一趟。

檢查完畢，大夫讓村民們都在大廳里等著，要我攙著出馬老太太，陪郭子和一起去注室清創針。

郭子這小子屁顛屁顛跟在大夫后面，可著勁套近乎，人家說住二街，他就說他二姨夫就在二街，人家說家里是紡廠的，他就說家里是麻紡廠的，本市有麻紡廠嗎？我還真不知道……

人家在帶傷泡妞，我也不好湊得太近，故意攙著老太太落后一段，遠遠跟著。就在他倆人前后腳剛進注室的時候，被我攙著的老太太腳步一頓，停止了念叨，小聲說：“這位小法師，這買賣，我勸你也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