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螢一躍而起,「你說什麼？」

「快，快去……不然來不及了！」

方螢一把扯下了MP3,抓起書包往背上一甩，幾步奔至教室門口，和孔貞貞一塊兒朝車棚飛奔而去。

孔貞貞都快不上氣了,邊騎車邊跟方螢解釋：「魏明讓人把蔣西池騙去了學校後門,那兒有他安排的車,直接就把人帶走了……」

「帶去哪兒了？」

「區里那個廢棄的青野育場！我以為他就是口頭上教訓兩句，沒想到……」

「魏明打算做什麼？」

「我……我出來的時候，他們正準備往他上潑泔水——魏明知道蔣西池有潔癖。」

方螢一口牙快咬碎。

孔貞貞激著急，聲音里已有哭腔，「……其實告的真的不是蔣西池，是萬紫琳——萬紫琳為了要回被沒收的手機，才去找張軍告的狀。我跟魏明說了，可是現在魏明本不在乎蔣西池有沒有告,他就是想整他……」

方螢打斷：「為什麼？」

孔貞貞眼裏汪著一包淚。

方螢冷聲：「為了你？」

方螢掃一眼，見不說話，心裏怒火直冒，又不能這時候發作，只得使出全的力氣,把自行車蹬得快徹底散架。

十來分鐘,終於到了青野育場廢址。

方螢把車一扔,轉頭盯著孔貞貞：「蔣西池是不是真的在裏面？你不會跟魏明聯合起來整我吧？」

孔貞貞哇得一聲哭了出來,舉手發誓：「我沒有！我絕對不會害蔣西池！」

「好,我信你。」方螢把掛在背上的書包翻個面，從裏面出蔣西池給的警報，塞進孔貞貞手裏，「你找個地方躲起來，五分鐘后，你把銷拔掉……要是裏面的人沒被嚇跑，你直接報警。」

孔貞貞著那報警，淚眼婆娑。

「聽到沒有！」

孔貞貞猛點頭。

方螢又了書包，從裏面的夾層里出一把工刀，揣進子口袋，把書包往自行車筐子裏一扔，推開了育場鏽蝕的大門。

三月，田徑場上的草剛剛冒出來，幾地方的草種讓人徹底踩踏壞了，只出一片一片禿禿的泥地。

蔣西池雙手被別在背後，手腳都讓人摁住了，臉在泥里。

不知道方才兜頭潑下來的是什麼，他眼睛被糊得睜不開，一惡臭直往鼻子裏沖，讓他胃裏一陣翻騰。

踩在他後腦勺上的那隻腳往下一，「你氣是吧？蔣西池，我勸你別不識好歹，老老實實服個認個錯……」

「跟你這種渣滓認錯？」從一臉臟污里出的一隻眼睛，目清絕，桀驁不屑，和上回一模一樣。

魏明罵了一句，一腳踩在他臉上。

「小魏，甭跟他廢話！我們晚上還有安排，要手就趕吧，收拾他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一旁著蔣西池手腳的，兩個從趙善那兒借來的社會青年，不耐煩繼續磨嘰。

魏明瞧了蔣西池一眼，有點不甘心——暴力對蔣西池這種人沒用，他決計不會因為被多揍兩拳而輕易服。

「劉哥，你們整治那些骨頭有沒有什麼辦法？」

那兩人哈哈大笑，「那辦法多了去了。這小子瞧著長得還不錯，紅齒白的，那就更好辦了……有些人，有些個什麼特殊癖好，把他送過去，不出一晚上就老實了……」

「這……」魏明猶豫，「……是不是有點兒太狠了。」

一人鼻子裏哼了出一聲，「不狠點兒，怎麼跟著善哥混？善哥也說了，今兒就是給你練手，以後敢不敢給你委派重要任務，就看你今天能做到什麼程度。」

魏明一抹臉，瞅了蔣西池一眼。

他想到他那傲氣十足的眼神，立時把心一橫，「劉哥，我聽你的。」

「那別磨嘰了，趕把人帶走……」

「魏明。」門口陡然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

魏明反轉頭去看，卻見方螢一手|著口袋，緩緩地朝這兒走過來。

那兩人罵了一句，「什麼況？這誰？怎麼找到這兒來的？沒把條子帶來吧……」

魏明收了腳，遠比同齡人魁梧的軀晃了晃，立穩，與方螢對視。

方螢到了跟前，目往蔣西池上掃了一眼，又立刻收回，手指甲快把手掌心掐出，生生按捺著怒氣，「……魏明，我以前幫過你。」

那時候魏明是個矮墩墩的胖子，說話尖聲細氣，沒被人嘲笑，有一回被班上幾個頑劣的男生堵住，非要了他子，驗一驗他是不是個男的。

為了這個開學第一天為自己拿了一份早飯的同桌，方螢抓臉扯頭髮扔椅子，什麼招數都使上了，最後自己掛了彩，也功把他解救了出來。

所以小學最後那兩年，雖然分歧不，但魏明真心實意地跟玩在一起，有時候還會開玩笑喊一聲「方姐。」

「阿螢，一碼歸一碼。你要是自己有什麼事讓我幫忙，我肯定樂意。但是蔣西池，不行——誰讓他自己犯賤！」

半年多時間，他已經跟趙善混得一匪氣，說話口氣也跟混子一模一樣，以前那個被人欺凌的人，搖一變，就變了欺凌人的人。

方螢拼起命來可以真不要命，但從來不會主去欺負任何人。

的世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睚眥必究。

方螢深吸一口氣，「……我已經報警了。」

魏明與那兩人飛快對視一眼。

「警察很快就到。」

被魏明喊做「劉哥」的男人臉上掛著極其膩心的笑，「小姑娘，你說報警就報警了？我告訴你，拿這招唬人，沒用。」

「信不信隨你，頂多五分鐘……」

魏明猶豫地看「劉哥」一眼，「劉哥，要不，咱們還是撤……」

「撤個幾把！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

「劉哥」鬆開對蔣西池的鉗制，探就朝方螢擭去。忽覺一道寒一閃，直朝著眼睛這兒刺了過來。他迅速往後一退，卻見眼前這瞧著伶仃瘦弱的小姑娘，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已，攥上了一把鋒利的工刀，刀尖離眉心已不到兩寸。

他為自己的大意嚇出一冷汗，「喲，還是個狠角！」

魏明是了解方螢的，雖然年紀不大，雖然是生，但打起架來有一男生都沒有的狠勁兒，只要還著氣，就會抓住一切機會反擊，不管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

他們三個人，蔣西池和方螢兩個人，還真不一定能佔得到便宜。

方螢著工刀的手極穩，紋不，眼神狠厲冰冷，像是領地被侵佔的困，亮著獠牙，只要對方敢往前一步，就敢豁出一切，跟人拚命。

正這時，忽聽外面一陣「烏拉烏拉」刺耳的警報聲。

「！」

「劉哥」罵了一聲，趕指揮魏明和另一人撤退。

那警報聲響了快半分多鐘才停下來，三個人也溜得無影無蹤。

蔣西池咳了一聲，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

抬眼一看，方螢還舉著工刀，維持著方才的姿勢。

蔣西池上前一步，去扳的手指——巖石一般的，分毫不。

他輕輕地喊了一聲，「方螢。」

方螢這才放鬆下來。

他把工刀從手裏扣下來，刀片推回去，扔遠，沒草叢。

方螢目緩緩移到他上。

他白的T恤上，一貫乾乾淨淨的臉上，被潑得一塌糊塗，散發著一惡臭。

皮子了，片刻才出聲：「……阿池。」

蔣西池強忍著胃裏窒息一般的噁心之，「……沒事。」

下一瞬，方螢一步邁了過來，往前一撲，兩條手臂將他箍住。

蔣西池腳往後錯了一步，站穩，「……你別弄髒了。」

方螢不說話。

自始至終沒敢去細看他現在的狀況，更不敢去細想這時候他是什麼心……

心裏難得一塌糊塗，這樣過了片刻，聽見頭頂蔣西池冷清的聲音：「……沒事了。」

最後一縷霞也要褪去了，暮侵蝕了半面的天空。

方螢想起什麼，忽地鬆開手，奔到田徑場外，靠近觀眾臺的地方。

揮了揮手，「阿池！過來！」

蔣西池走過去，聽見一陣嘩嘩的水聲，走過去才發現那兒有個水龍頭。

方螢拉過他的手，移到水龍頭下，輕輕地洗。

接到乾淨的水源，上粘稠惡臭的覺反倒越發明顯。

蔣西池沒忍住，一手，背過去，蹲在地上，乾嘔了幾下。

方螢有點嚇著了，「阿池……」

「沒事……」

「你把服下來扔了吧，反正都臟這樣了。」方螢往他跟前一蹲，手去捉他服的下擺……

「別我！」

他猛一下打掉了的手。

方螢一愣，卻見他臉煞白，手指拳，輕輕抖。

主地退後半步，輕聲說：「我……我不，你自己掉沖一下吧，得趕回去，不然吳要擔心了。」

暮里，蔣西池目死寂，維持這姿勢，久久沒，像是在和什麼不知名的恐懼做著對抗。

過了好久，他才緩緩地站起，啞著聲音對方螢說了聲「對不起」。

頭往水龍頭下一，擰開了開關。

水沿著頭皮嘩啦啦往下流，蓋過了穿堂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