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 春河醫院。

簡梔跟著護士走到其中一間病房門口。護士在門上輕叩兩下提醒了一聲，就推門而。

病房的陳設干凈而簡單，一張寬敞的單人床, 一張書桌。

似是全然沒有聽到后的靜，靳齊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窗外, 沒有任何作。

他仍舊是一白病號服，渾上下的褶皺都捋得平整，但由于量太高, 子稍短，出腳踝一截。

簡梔走到他近旁, 順著他的目看向窗外。窗外就是上次看靳齊時去過的草坪, 如今時節, 草蔥郁，點綴雜花, 看著清新怡人。

“靳齊哥。”簡梔出聲他。但靳齊依舊沒有給任何回應。

簡梔也沒有在意，只是搬過另一把椅子坐到靳齊邊。

“我來這里是為了求證一件事, 你可以先聽我說，再決定要不要回答我。”緩聲道。

“之前我見過高曉寧了。把我帶到了你家，跟我說了所有你為我做的事, 說你并沒有任何神問題，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我。你想掌控靳氏，好讓靳阿姨不能再威脅到我。但是靳阿姨察覺到了你的打算, 所以先一步控制了你。聯系到我，想讓我把你救出去。”

“我聯系了靳阿姨，沒有阻止我來看你，但是卻不知是有意無意, 幾次三番暗示我，你是為了我才自愿裝瘋，好讓沒法再搶走小蔥蔥。”

“我不希這樣承你的，所以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尋找能夠讓你不再繼續呆在這種地方的方法。想來想去，我也覺得，只有解決掉靳阿姨對我的威脅，你才可以解放。我找到厲簫，他說沒有辦法。我只好又去找唐叔叔，唐叔叔說，他愿意幫我，前提是……”

“我和他結婚。”

簡梔邊說著，邊注意著去看靳齊的表，想找到他蛛馬跡的反應。不過馬上發現沒有任何必要。

因為說完這句話，靳齊已經轉過頭來。

“不要嫁給他。”他的表有些古怪，但眼神卻極認真，看著，一字一句道，“你不需要為了我這樣做。而且，這件事本也和你無關。”

“你終于開口了。”簡梔向他出得逞的笑容，莞爾，“我自然沒有答應他，我又沒有那麼傻。”

“嗯，那就好。”靳齊點頭，似放心下來，再次向窗外。

但這次，他沒有再沉默，而是說起了另一些事。

“……告訴我，對我很失，因為我沒有按照的要求，從三個方案中選擇一條遵從。但還是給我第二次機會。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從前三個方案里選擇一個，一個是，放棄靳氏繼承人的位子。”

“你選擇了第二個？”簡梔問。

“是。不過這也并不全和你相關。”靳齊看了看簡梔，又向遠方，“其實，我對靳氏繼承人的位子，從沒在意過。”

自時起，靳齊就被教導，他是靳氏的接班人，靳氏是他與生俱來該承擔的責任。他也一直以此為己任，分毫不差地完他的使命。

直到這次，靳蘭讓他做選擇的時候，他第一次發現，他竟然還有放棄靳氏這一選擇。而選擇這條路后，他竟沒有毫不舍，反覺得沒來由的輕松。

“說，為了能夠最低限度地減接的風波對靳氏的影響，需要一個理由，比如我生病。建議我選擇神問題，因為這樣，家族其他人才會徹底放棄我。而我也會失去對小蔥蔥的養權，能讓你更安心。”

靳齊眉頭微蹙，他其實當時有過一疑，只是靳蘭的說法也有相當的說服力。

“確實是一個雙全的選擇。”簡梔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的笑意。這嘲意不是對靳齊，而是對靳蘭。

靳齊的說法，證實了此前的猜測。

在唐狂那里，唐狂相信簡梔確實能為救靳齊而散盡家財，但他同樣懷疑，這樣做本是否也是被人利用，背后是否有局。無他，因為這件事本就來的蹊蹺，充滿令人想象不到的意外。

唐狂是老狐貍，靳蘭同樣是。

簡梔一直覺得奇怪，因為聽高曉寧所說，靳蘭對防備很重，這種防備很容易讓得出靳齊的“瘋”是靳蘭所為的結論。喜歡靳齊，自然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件事發生，肯定會找盡一切辦法去救他。而簡梔就是方法中的一個。

但對高曉寧極為防備的靳蘭，對簡梔卻是另一種態度。不阻止簡梔和高曉寧，和靳齊見面，還幾次三番暗示靳齊的付出，和他如今的慘景。

如果按照靳齊所說，靳蘭已經徹底放棄了他，那以一貫的風格，絕不會和簡梔多費口舌，甚至考慮到簡梔“泄”的風險，不會任何關于靳齊的消息。

但卻這樣做了。因為這次的局，也許從頭到尾沒有真的想對付或放棄靳齊，的主要目標其實是簡梔。

簡梔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靳蘭這個局里，連高曉寧都是棋子。

靳蘭算準了高曉寧會告訴，所有靳齊對的付出，因為需要以此來說服簡梔一起救靳齊。

在此基礎上，再稍加點撥，讓簡梔認定靳齊的裝瘋其實也是他為做的犧牲。

的目的，就是“苦計”。

知道簡梔曾經深靳齊，只是因為靳齊的冷落，才最終選擇離去。那麼便把靳齊所有的付出，的，都作為證據呈到眼前。

了解簡梔的個，知道必然會，也必然不會坐視不理，眼睜睜看靳齊呆在這種凄慘境地。

而最可能做的，就是提出和靳齊復婚。

只要這樣做，一切最終都會和靳蘭的安排一致。

也確實差點就功了。那天在靳齊的別墅，簡梔幾乎就要作出那樣的選擇。

若非忽然覺得，這樣和幸福，都并不真實。

“靳阿姨的算計，真是太可怕了。”

簡梔苦笑，想起來發生的一切，甚至覺得有些骨悚然。

靳蘭把靳齊，，甚至高曉寧，所有他們人的心，都玩弄在掌之間，去達自己的目標。

或許，還嫌棄過他們，放著好好的關道不走，還需要費心思折騰這些，影響到靳氏的價和發展。但即便如此，還是要讓所有的事都在的掌握之中。

“你不需要在意我為你做的事，那是我想做便做的。更不用說這次的事本就與你無關。”

靳齊是聰明的。

僅僅只是從簡梔只言片語的說明里，他也已經推測出靳蘭究竟做了什麼。

他的母親，試圖控制他的人生，控制他不知所起的，企圖讓一切失控都回到設定的秩序。

他的拳頭握，眼中流出痛苦之。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

下一刻，門就已被推開。是剛剛送簡梔進來的護士。

“簡小姐，會面時間到了。”的臉上笑容古怪，說的話也很古怪。

“如果你考慮好了，我們會安排為靳先生做新的檢查，我想，他可能已經康復了。如果你還沒考慮好，那麼，或許靳先生還需要再休息一陣子。”

簡梔的臉變了，看向靳齊。

靳蘭的意思是，如果不選擇和靳齊復婚，或者靳齊不遵照其他方案走，那麼靳齊就要一輩子呆在這里？

本以為，識破了靳蘭的“謀”，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但現在看，這竟然還是一個“謀”？

正常人被塞進神病院出不來的故事，在新聞上讀到過，甚至夢里也出現過。

但不敢相信，靳蘭還能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做出這種事？

“你，能出去嗎？”看向靳齊，擔心他是否有困的能力。

靳齊長眉微皺。

“你先回去吧。”他起，對簡梔道。“不用擔心我。”

剛才有一瞬間，他問自己，如果簡梔愿意重新接納他，他會欣喜并接嗎？可能會的。

但如今他更知道，如果簡梔做出那樣的選擇，也并非出自他，而是因為想救他出困境。

他不可能去利用的善良，那樣做與靳蘭毫無區別。

但簡梔并沒有走，執拗地留在原地。“你先回答我。你能出去嗎？”

靳齊看著，目中的痛苦收斂，只余一片平和。

當靳蘭對他刀兵相向時，他其實有無數機會困反制。只是他沒有。

畢竟，是他的母親。當聲淚俱下地傾訴對他的失，他不可能毫無。

確實是他忤逆了，讓傷心了。

“其實，”靳齊開口，“對我來講，能不能出去，并不重要。我的生活里，以前一直是嘉華，后來……有了你。”

“我現在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所以對我來說，在哪里并不重要。這里也很好。”

他已經不需要再擔負靳氏的重擔，卻也不再擁有簡梔。

“而且，不可能關我一輩子，我總算是的兒子。”

靳齊對簡梔蒼白地笑了笑。

簡梔從沒見他這樣笑過。

一瞬間，驚訝，同，憐惜，憤怒，無數種在心上涌。

發現忘了一件事。

知道靳蘭的所作所為之后，只有憤怒。因為靳蘭與并無瓜葛。

而靳齊不一樣。

靳蘭脅迫他，欺騙他，算計他，但是他的母親。對他來講，恐怕失要遠遠大于憤怒。

忽然手向前，握住靳齊的手。

“你知道嗎？”抬頭看他。

“我還沒生下蔥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姜姜的小孩。他告訴我，蔥蔥不愿意被生下來。”

靳齊訝異。

“但其實，是姜姜認為自己不該被生下來，因為他媽媽，一直這麼跟他說。”

“孩子注定會被父母影響，哪怕他們雙方都沒有發覺。我在學習當好小蔥蔥的媽媽時，看到過一句話：開車需要考駕照，當老師需要考教師資格證，但為什麼做父母卻不需要任何考核？

“我有段時間一直擔心，我是不是夠格做一個好媽媽，因為沒有任何考核，只要我通過了，我就可以確信自己是合格媽媽。”

“但無論如何，我至知道，父母也是會錯的。”

“而有些錯誤，不該被縱容。”

……

自高樓向外去，往上，是舒云游走，黃昏四合，往下，是江水奔流，建筑匍匐。

但如果細看，卻能看到玻璃窗上倒影出的淺淡的人的臉。

臉的廓是致的v形，五生，尤其一雙丹眼，流轉。

但這一切仍遮掩不住眼旁的細痕。深刻的法令紋和兩頰的贅讓這張臉變得不再年輕，甚至生出幾分苦相。

靳蘭站在窗邊，按開關，百葉窗聽話地合攏，遮住這一片開闊風景，也遮住倒影里的自己的臉。

手機上的信息閃。

在國外的助理告訴，準備已經做好，只要一聲令下，的幾個孩子們就將在試管中誕生，其中最健壯的幾個，會被送進某些陌生人的，由們孕育出新的孩子。

靳蘭抿著，放下手機。

凍結卵子，這是為了預防不測早就準備的。

前不久，唯一的兒子讓很失，失到的理告訴，應該放棄他，準備好自己的PLAN B。

但時至今日，現在，竟還是無法作出這個決定。

反打量著這個空曠的點著冷白燈的大辦公室。

一排不染纖塵的落地柜，每一格都準地標注著數字，按規則排布，沒有多余冗雜之。

這些，都是的習慣，也完整地傳給了靳齊。

從小到大，給了他最好的一切，他也按照鋪設的道路長，為引以為傲的孩子，為人生的掌控者和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