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聽穆清漩說了幾句,便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立即登車前行,直驅知府衙門,又令壁宿、穆羽等分頭去尋諸位大人,皆到知府衙門相見。楊浩驅車到了知府衙門,淨面更,換了袍,便直奔大堂。此時範思棋、林朋羽等一衆府衙幕僚已聞訊趕到。
楊浩見吏們未到,先向自己幕僚問道:“聽說木團練使的親族自草原上趕來投奔?計有人口多,現在安置何?”
林朋羽忙道:“是的大人,木團練使的親族已聞訊趕來投奔,計有一千三百二十二帳,五千四百四十六人,其中有些婦孺和老人已在後谷安置下來,挖掘了窯、搭建了棚屋供他們居住。他們的族人攜有大批牛羊駿馬,爲了方便放牧,老朽又在谷外十數裡劃定了牧場,供其搭建帳蓬居住放牧。”
蘆嶺谷說是一個谷,那是因爲除了前邊這個出口,周圍都在羣山環抱當中。這個山谷曲折蜿蜒,循山勢向後沿,並非筆直一條通道。山谷中最寬十五六裡,最窄只有五六裡,過了楊浩的知府衙門,再往後繞,還有極大的空間,要走出近二十里地,地面才慢慢收攏,消失在重山疊嶺之中。
按照楊浩的規劃,數萬百姓登記梳理之後,按照鄉里的行政區劃分別劃定了區域進行按置,一個個小村莊和小市鎮在山谷中星羅棋佈地向後延開去。而一進谷的這塊寬敞空間,正前方是知府衙門,知府衙門左右依山而建是僚屬吏們的住宿之地。在前谷兩側,則是一家家客棧、商號、酒樓等商業、娛樂場所。而靠近谷口兩側的一座座窯,則於部挖通串連起來,充作了藏兵。
林朋羽的安排,既照顧了李岑族人的生活習慣,將其婦孺老弱留居谷中或從事工商、或從事農耕,又解了他們的後顧之憂,安排倒也合理0楊浩點頭道:“安排的很好,不管是契丹還是其他諸族,但有多個種族雜居的,大多依其民族風俗、生活習慣,分別設定製予以管理,比如契丹就設了南院、北院分別管理漢人和契丹人,這是合理的安排。否則時日一久,必起糾紛,他們各有不同的習俗,這一點必須要考慮到,不能不切實際,強行融合,這種事,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林朋羽唯唯稱是,楊浩又向他們瞭解了一下這段時間民政方面的進展,程德玄、李岑、柯鎮惡等文武吏已紛紛趕到,楊浩排開座位,讓他們一一落座,這才問起近來與其他部落族羣發生衝突的原因和經過。
原來,楊浩離開的這些天,蘆嶺州百姓與黨項七氏的生意做的紅紅火火。同時,許多暫時沒有營生的百姓則結夥進山打獵、採摘粟子等野果,或發賣或曬乾貯藏,而狩獵的野則醃製、硝制皮,準備過冬之用。本來這些自發的行非常好,百姓們有了事做,徘徊在百姓中間的彷徨焦慮的緒也消失了。
但是獵人們走的遠了,漸漸便與居住在山中的一些羌人小部落發生了接。這些部落不大,最大的也不過幾百口人。有些小部落的羌人與他們接之後,知道了蘆嶺州這些漢人的存在,便把自己獵來的皮野拿來蘆嶺州發賣,因蘆嶺州往來的客商很多,他們的皮大多都能賣個好價錢,再買些茶鹽布匹回去,可謂皆大歡喜,消息傳開以後,便有更遠的羌人部落趕來與他們易。
但是羌人部落並非全是友善的,這些小部落還知守禮買賣,而那些稍大部落的人則比較跋扈野蠻,有時他們強買強賣,不免與蘆嶺州的商賈發生爭執。同時,這些漢人商賈中也不乏機鑽營者,在以易時常常搞些以次充好的把戲矇騙他們,雙方的衝突便開始不斷升級。
這些羌人吃了虧,回去便糾集族人來尋釁鬧事,初時還只是親戚、朋友,雙方一旦發生打鬥,便迅速演變了整個部落的戰爭。本來程德玄還把這些事件當民間糾紛,想要予以調停理,可是那些羌人哪知什麼王法,他們先是來尋釁生事,隨即就演變了半路打劫泄憤,搶掠起了來往的富商。
一得了甜頭,這些人更是食髓知味,糾集的人馬越來越多,他們呼嘯山林,乾脆就扮起了流匪,把蘆嶺州當了一塊予取予求的,李岑和柯鎮惡兩位團練使急忙組織團練巡弋防守,與他們幾番惡仗下來,雙方衝突愈發激烈,已經發展了蘆嶺州漢人與當地土著羌人之間的一場戰爭。
爲了防止他們時不時的潛進蘆嶺州來殺害百姓、劫掠貨,所以柯團練纔在四周設下警哨,但是這些剛剛組建的民壯不是那些野蠻的羌人對手,蘆嶺州百姓著實地吃了些大虧。幸好這時李岑的數千族人自吐番草原趕來,這支部落無論男老俱都騎湛,木恩從其中調青壯加民團,這才彌補了本地民壯許多都是剛放下鋤頭的農夫,戰鬥力還不夠強的缺陷。
楊浩聽得雙眉蹙起,了李岑一眼道:“木老,這些羌人是黨項羌哪一氏的族人?”在他想來,已與黨項七氏結盟,自己爲七氏共主,難道還約束不了這些羌人,何至於鬧到不可收拾?
李岑看其眼,已知其心意,便道:“府臺大人,羌人有許多互不統屬的部落分支,所謂黨項八氏,只是族羣最大的八氏。橫山一帶,最大的一部就是野離氏,但是還有許多其他的部落,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散居在橫山一帶,大的不過三五百帳族人,小的只有數十帳族人,總數卻有一萬三四千帳。他們既放牧又狩獵,還從漢人那裡學會了耕種,這些羌人部落與野離氏一樣驍勇善戰,尤其擅長山地作戰,卻既不歸夏州統轄,也不歸麟府兩州管治。”
楊浩鼻子,愕然道:“萬餘帳的羌人,至也有六七萬人了,這麼多人,卻是天不收地不管,三藩俱都不理?”
程德玄自霸州往北漢軍前效力時,曾仔細研究過西北的地理形勢、人文狀況,對這裡的形也瞭解一些,見楊浩有些不解,便道:“府臺大人,這些羌人散居於橫山山脈,本不易管理,又兼民風剽悍,所以無論是夏州還是麟州府州,對他們都以安爲主。”
楊浩微微瞇起眼睛,沉聲問道:“何謂安?”
程德玄淡淡一笑,徐徐答道:“所謂安,就是對橫山羌人諸部授其職、給予俸祿,不去納稅徵賦,只求他們不來惹事生非。橫山羌人野難馴,與漢人雜居久了,又學得狡賴異常。他們時而倒向夏州、時而倒向麟府二州,憑以自重,極難管治。”
他並不知木恩等人本就是羌人,所以評價起來肆無忌憚,見楊浩聽的神,便呷了口茶水,侃侃而談道:“我宋人對這些羌人,常以生戶來區別。生戶的劃分依據有因地理、有因是否開化的,但是最實用的卻是各部首領是否臣服於宋。臣服於宋者,便是戶。可這戶也非一不變的,臣服於宋時便是番,哪一天反了,便又了生番。
以往府州、麟州與夏州戰事一起,對這些不從屬於任何一方的羌人便大力招,麟府二州不斷以厚利引生戶變戶,而夏州則脅迫戶變生戶。天長日久,這橫山羌人深諳其中好,變得賴狡猾,反覆無常,朝三暮四,有就是娘,氣焰也越來越是囂張。”
李岑、木恩等人聽了面有赧,似因有這樣的族人而到恥辱,楊浩沉默半晌,向柯鎮惡注目道:“柯團練,這些時日的爭戰,傷亡如何?”
柯鎮惡起稟道:“府臺大人,頭幾日只是羌人與我蘆嶺州民戶商賈之間的私怨械鬥,死了幾個百姓,傷了十來個人,但是隨後羌人大舉報復,這幾日明攻暗襲之下,我蘆嶺州百姓傷亡已不下數百人,團練民壯也折了二十多人,而且……”
楊浩把這蘆嶺百姓視爲親人,聽說傷亡數百民衆,已是怒火滿蘊,聽他遲疑,便把雙眉一挑,沉聲問道:“而且怎樣?”
柯鎮惡被他目一掃,子不由一震,惴惴答道:“我蘆嶺州百姓傷損倒也罷了,可是他們還襲擊來往商賈,擄其財、殺其人。前兩日……前兩日一位黃姓商賈攜眷往我蘆嶺州來,結果路遇橫山羌歹人來襲,貨被他們劫掠一空,眷被他們暴致死,那……那黃姓商賈被他們五馬分,頭顱四肢……散落各,我等尋出數裡方纔尋了回來。弄得各地商賈人心惶惶,這兩日道路冷清,已無商賈敢來。”
楊浩以手據案,雙目漸漸變得赤紅,柯鎮惡瞧他一向文雅,如今目竟然有些猙獰,不覺有些膽寒,不敢與他對視,楊浩沉默半晌,冷笑一聲道:“好!真是好手段。我蘆嶺州百姓傷損又是怎樣?”
柯鎮惡還未回答,便聽衙門外面悲哭如嘯,嘈雜萬分,楊浩瞿然一驚,連忙迎出門去,程德玄、李岑等人互視一眼,也隨後跟了出去。楊浩出了府門,只見衙門外黑一片,有無數百姓高呼:“楊大人回來了?楊大人給小民做主啊……”
一見府門大開,楊浩走出門來,那些百姓紛紛仆倒在地,將頭在地上嗑得“咚咚”直響,有人悲道:“大人,大人,我開的良田、搭的木屋,俱被那橫山蠻人搗毀,求大人跟小民作主呀。”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匍匐到楊浩腳下,抱住他的靴子哭得泣不聲:“大人,大人,小民那孫兒才只六歲啊,他不曾死在契丹人手中,不曾喪命在那不之地,卻被橫山野蠻給殺了啊,他們……他們將我孫兒挑在矛尖,大人……”
那老者一句話沒說完,“哇”地吐出一口鮮,竟然暈厥過去。
衆百姓你一言我一語,所言所語雖是支離破碎,聽來卻是怵目驚心。楊浩在衙門只聽僚屬們說了一句“百姓們傷亡不下數百人”,哪知其其狀竟是如此悽慘。楊浩聽得雙目赤紅,目中蘊淚,那淚便也如染了一般泛出紅。
他高高舉起雙手,百姓們的吶喊聲立即停頓下來,只有抑的哭泣之聲:“諸位鄉親,你們的事,本府已經知道了。”
楊浩頓了一頓,抑住自己激憤的心,又道:“本府剛剛趕回來,正爲此事與諸位大人商議,諸位鄉親且請回去,你們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這件事,本府一定秉公而斷,給大家一個待。”
楊晉城帶著攔在衙門外的差役們一旁高聲規勸,那些百姓素來信服楊浩,既得了他的承諾,這才流淚退下。楊浩拱手而立,直到這些百姓一一退走,這才返回到府。
楊浩一回大堂,便“啪”地一拍書案,怒喝道:“我蘆嶺雖無強大軍力,但是堅城高牆,還不足以自保麼?民壯雖訓練不久,但是與黨項七氏往來生意時,亦曾假戰訓練,況且……木老族人,數千草原牧人來投,個個騎湛,怎麼……怎麼便守不住這蘆嶺州?”
衆員俱都垂下頭去,過了半晌,李岑才輕輕地道:“府臺大人,橫山羌人於騎,尤擅於山地叢林設伏襲擊。我們的堡塞目前還不完全,主要是針對谷外加強了防,而這些羌人多循山脈而來攻擊,此爲其一。
這兩天,柯團練夫妻率人已加強了後谷和谷後山嶺上的防,安排了人手,設計了許多的陷坑、絆索,羌人來襲時也著實吃了些虧,於是轉而繞到谷外,對來往於蘆嶺州的商賈們進行襲擊。他們人數,多則數十上百人,則三五人十餘人,在蘆葦中來去自如,極難發現。而且因爲人,只須攜帶量乾糧,便能在左近潛伏很久,實在是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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