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老人，一個瘋娘，一間破敗的瓦房，一個荒涼的小村，撐起了我的整個年。

聽鄉親們說，我是個被拋棄的孩子，是我那瘋掉的娘從醫院廁所抱回來的。

至於我娘，也是個被拋棄的人，在懷孕六個月的時候被丈夫踢出了家門，因為世俗觀念，不得不去醫院拿掉了肚子裏的孩子。

或許這就是命，自己的孩子死在了手刀下，卻在醫院廁所發現了我，將我抱回了的娘家，然後--瘋了！

村裏的人很討厭，經常指指點點說是喪門星，被男人踹了還有臉回來。作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我從來沒有幫說過話，而是漸漸疏遠了，因為我不想像一樣，也被村裏人孤立。

村裏人聊天的時候，喜歡站在旁邊偏著腦袋靜靜聽著，有時候一站就是一上午，到了飯點，外婆讓我去喊回家吃飯，我會不冷不熱到旁邊，弄一下，說：「走，吃飯。」

不像是在跟我的母親說話，更像是招呼家裏餵養的小貓小狗，在我記憶里，我從來沒有喊過一聲媽。

很喜歡我，平日裏見了村子裏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表，唯獨見了我才會出一抹笑容，我喊完了，會掛著笑容抬起手往我頭上來，我早就知道了的套路，早早躲開，不管跟不跟上來，我自個兒先回屋，因為我下意識不願意跟走在一起。

隨著年齡的增加，我漸漸長大，的瘋病也越來越嚴重，有時候會半夜聲嘶力竭地嚎哭，有時候會不明原因地逃走，村裏人越來越不待見，我也因此越來越厭惡。

只是有一點沒變，對我還是很好。吃飯的時候，會把咬去，剩下的廋放我碗裏；天冷了，會在早上六七點鐘就找好厚服，放在我的床頭；夜裏我要上廁所，會默默站在門口等著我回來。

只是做的這些，從來沒有打過我。

直到有天，村裏幾個小孩突然在我家屋子旁邊嚎啕大哭了起來，等我們過去才知道，原來是我那瘋娘打了村裏的兩個孩子。不管農村城市，對自己孩子都看得十分重要，那兩孩子的爺爺當天就帶著孩子找到了我外公外婆，指著我母親對他們說：「你們以後把這瘋子看好一點，瘋瘋癲癲的，以後還指不定做出什麼事呢，背時短命的！」

畢竟是我外公外婆的親生兒，別人當著他們的面詛咒他們的兒，他們也氣不過，但是他們發泄的方式讓我出乎意料。

外公反手過來扇了我母親一掌，而卻在同時把我護到了後，因為以為外公要打的人是我。

我不願意在別人都仇視的時候站在這邊，一把推開了，但是卻因為力度過大，將推倒在了地上，我然後說了句：「我不要你管，瘋子！」

外公見我把推倒，突然跟發了瘋似得，雙眼充瞪著我，啪地甩了我子，這是外公打得最用力的一次。我當時就被打懵了，外公指著我大吼：「狗日的，是你媽，沒有你早死在糞坑裏了。」

這件事是沒有下文的，因為村裏人見我外公氣得發抖，我外婆氣得落淚，這事兒也就算了，沒有繼續糾纏。

我被外公打得臉高腫，當天晚上賭氣早早上了床，睡到半夜，我覺到我那瘋娘進了我屋子，到我旁邊手過來我的臉，問我：「還疼不疼？」

很說話，一星期有一次算高頻率了。

或許是同吧，我坐起來搖了搖頭：「不疼了。」

微微笑了笑，如往常一樣把掛在腕上的服放在了床邊，然後說：「以後你要聽你外公外婆的話，多幫他們幹活，莫調皮，莫讓他們太辛苦了。」

從我記事起，這是說話最正常的一次，我有些恍惚了，獃獃點頭。

之後走出了房間，我聽得見聲音，其實沒有走，一直站在房門口面，直到我睡著。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也是我最後一次跟說話。

第二天早上，失蹤了，再沒有半點音訊，就好像突然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過來，的突然消失，對我的生活造了多大的影響，我早就已經習慣了的呵護，晚上給我說的那幾句話，實際是在給我告別，只是我對的關心太，沒有發覺。

我習慣了搶著給我添飯，我習慣了給我擇瘦，我也習慣了給我加服，更習慣了看見我時的那抹微笑。

我在期待和等待著跟的再次見面，心裏甚至暗暗發誓，如果回來了的話，我一定不會對說半點不尊重的話，也不會像阿貓阿狗一樣使喚。只是，沒有機會了。

那是2011年2月，我早起準備過年要用的鞭炮，打開房門看見的卻是一口大紅棺材。

棺材裏裝著的是已經失蹤了四年的母親，著大紅袍，眉心、嚨、心口、四肢被釘上了柳釘，死死釘在了棺材底部。

--我陳耀，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現在，我連母親也沒有了。

喜事變喪事，我伏在棺材上嚎啕大哭：「兒悔不該疏遠您的啊，娘！」

外公外婆見了棺材后癱在了地上，仰天大罵：「狗日的畜生，為啥要這麼折磨我閨。」

沒人知道是誰把棺材抬到我家門口的，也沒人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

人死總要下葬，他們請來端公幫忙挑選下葬地點，我跟端公說：「我娘這打扮不適合下葬，先不封棺，我用最快時間準備新壽。」

端公搖頭跟我說：「這種死法太不正常，人死如燈滅，反正也沒了覺，就這樣吧，拔了柳釘換了服，指不定會生出什麼事兒來，先就這樣別。」

他們都相信端公說的，一切保持原樣，守靈兩天，大年初三，村裏有力氣的人好草繩，抬著我娘的大紅棺材上山，我和端公在最前面撒紙錢開路，外公外婆在棺材旁邊被人攙扶著走路。

關於我母親的死因，眾說紛紜，有說是我母親在外面瘋病犯了，惹了事兒，被人報復，釘死在了棺材裏面。

也有說我母親撞了邪，被當邪釘在了棺材裏面。

但是不管有多種說法，都不能否認我母親是被人害死的，作為兒子的我，悲痛之餘就是仇恨，我恨那些把我母親釘死在棺材裏面的人。

當天早上抬著棺材上山，行了一半的路了，抬棺材的幾個壯漢突然說抬不了，把棺材重重放在了地上，這邊兒的習俗是棺材沒到墳地之前不能接地氣，他們馬上多來了幾個人，肩膀都勒破皮了還是抬不。

村裏有其他人驚慌說：「死得冤枉，嚨里提著一口怨氣沒有咽下去，還不肯上山，這事兒怕是不好弄了，咋個辦？！」

幫忙看墳地的那端公最後想了個法子，端公跟我說：「你是娃，你跟說道說道，試試看有沒有用，棺材橫在路上，下了地獄是要進枉死城，投不了胎的。」

我聽了馬上跪在了的棺材前，磕了幾個響頭，然後說了句：「您安心去吧，要是有什麼冤屈或者是願，晚上託夢告訴我。」

就這麼說了句，棺材竟然真的被抬起來了，棺材也變得比之前更輕，幾個人輕輕鬆鬆抬上了山。

葬了我娘后一直相安無事，我安靜了幾天也準備著手去查到底是誰把棺材送到我家門口的，那麼大的棺材，即便是晚上，也肯定不會做到毫無痕跡。

我們村子地大隊中央，村只有三條路，要想調查，肯定要從這裏手。

之後幾日，我開始在村子附近開始詢問，那天晚上有沒有人聽見過什麼奇怪的聲音，範圍逐漸擴大，竟然沒人聽到半點靜，那麼大的棺材，像是從天而降落到我家門口的，沒留下半點痕跡。

終於，快要出我們鄉的時候，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有家人告訴我說：「2月3日凌晨一點左右，我家狗跟瘋了一樣到跑，我以為是土豬過來了，打著手電筒出門看了下，看見有幾十個人抬著轎子往那邊兒去了。」

他指的方向，正好是我家那裏。

我問了句：「是轎子，不是棺材？」

他搖搖頭：「哪有棺材是紅的，轎子才是紅的，再說他們抬著東西跑那麼快，棺材那麼重，不是棺材。」

那肯定就是釘死我娘的紅棺材了，終於找到了點蛛馬跡。

只是，還沒等我來得及高興，村裏傳來了消息，說我外婆把自己剃頭，弔死在了院子裏的老槐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