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咱也別怕社會影響有多惡劣,畢竟案子已經發生了。我們要做的,還是儘快破案,這樣壞事就會變好事了。」轉念一想,我接著問,「現場很腥嗎?有多腥?」
「說吧,你怎麼補償我們?」我把一沓案件照片摔在吳老大的辦公桌上,裝作氣鼓鼓的樣子說。
「補償?為啥要補償你們?」吳老大滿臉堆笑。
「你真是老年癡獃了吧?自己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我說,「我說你是烏吧,你自己還不信。上次你一說有命案,馬上就來命案;上次你說什麼『如果再發一起連環案件,再拿這三個字來,說不準我就有什麼發現了呢』。你看,還真來了個連環案件。您這金口玉言啊,還真是靈驗。我充其量就是個烏,但您老,能趕得上衛啊。」
吳老大和我們關係甚好,玩笑即便開得過分,他也不會生氣。
「衛?」吳老大嬉皮笑臉地說,「你說的是填海的那個嗎?那你就一知半解了。衛可不是烏,衛是太神的小兒,化作的是一種花腦袋、白殼、紅爪子的鳥,棲息在發鳩山。之所以衛,是因為它的聲是這樣的,是一種比較凄慘的悲鳴。」
對於這個文理兼通的老學究,我是肯定說不過他的,於是,我翻了翻眼睛,說:「是啊,悲鳴啊,您老這不是悲鳴嗎?」
「我和你說啊,我覺得你們今年這麼忙還遇上系列案件的主要原因,在於你們的那副對聯。」吳老大齜著牙說。
為了提升民警的文化修養,今年春節的時候,廳里辦了春聯大賽,要求各科室都要結合自己的工作,創作一副春聯。
我們勘查一組創作的春聯是這樣的:
上聯:刀鋸影織起千重法網
下聯:開剖腹洗盡萬樁沉冤
橫批:鬼手佛心
我們找了個喜歡書法的退休老法醫,用霸氣的字寫出了這副春聯。一上牆,就到了各方讚揚,所以我們也順理章地獲得了一等獎,獎品是一瓶洗髮膏。
這個績可不容易,雖然我們每年都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但不知道為什麼,績效考核總是比不過其他的機關科室。所以,這副寶貴的獲獎春聯,我們在牆上掛了兩個多月,這都春夏之了,還沒撕去。
「萬樁沉冤啊!哈哈!每年需要你們出勘現場的案件,也就二三十起。」吳老大說,「你這得五百多年,才能把萬樁沉冤給洗了啊。你以為你是孫猴子啊?肯定是老天怕你們完不了任務,給你們上上發條。」
我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濤笑著說:「行了,你倆都是為老不尊,別瞎扯了,能說說正事兒嗎?」
林濤一語,把我們從拌中拉了出來。
「對了,能看出有什麼特異書寫特徵嗎?」我鋪開照片,放在吳老大面前。
吳老大說:「照片林濤傳給我了,我也做了仔細比對。從書寫習慣和字的細微特徵看,確認是同一個人寫的肯定沒問題。」
「我們也知道是一個人。」我說,「作案手段、侵害對象等方面,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吳老大說:「畢竟是在兩地作案,首先有證據確證是一個人作案,可以排除一個組織或團作案的可能。至,我們知道了這個嫌疑人的行走軌跡。」
我點點頭,認可了吳老大的說法。
吳老大接著說:「至於特異特徵,確實不好找。一來畢竟兩起案件都只有這麼三個字,二來書寫載是牆壁,這樣喪失了很多鑒定條件。所以,我開始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來看的。但是,不看不知道,這一看下去,還真是有驚喜。」
「哦?」我和林濤異口同聲地說。
吳老大把兩案的照片在電腦桌面上放在一起,說:「你們可以看出什麼端倪嗎?不要在書寫習慣上浪費工夫,畢竟那個不算是什麼特異。我提示一下,有沒有可能有錯字?」
「一共就三個字,而且你不說了嗎,兇手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怎麼會有錯字?」我說。
「文化程度和錯字的出現概率不一定正比。」吳老大說,「很多有廣博學識的人,也會習慣地寫錯字,不然怎麼會有通假字之說?而且有些錯字,因為連筆的緣故,並不一定會被人發現。」
我和林濤仔細地看了看照片,還是一無所獲。
吳老大微微笑了笑,說:「看,『清』字因為是起筆,所以寫得都比較工整;『夫』字筆畫簡單,所以也沒啥問題;唯獨是這個『道』字。」
「兩起案件,這個『道』字寫得都不太清楚。」林濤說。
「不清楚不是特徵。」吳老大說,「現在不清楚,放大了給你們看。」說完,吳老大把照片放大到只能看到「道」字。
「我們寫『道』時,走之底里,是一個『首領』的『首』。『首』字下面是個『自』字,框應該是兩橫,但兇手卻習慣地寫了三橫,這是個錯字。可能他知道應該是兩橫,但是寫的時候,會因為慣錯誤造偏差。」吳老大說。
我和林濤皺起眉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屏幕上的字由於放大的緣故,顯得像素不足,模模糊糊的,加之兇手本在寫這個字的時候,就因為筆畫多、寫得也較為潦草,顯得更加不清楚了。但是在那個淡淡紅的「自」字裏,我們確實能看見三橫。
「這個,靠譜嗎?」我把照片轉來轉去。
吳老大點起一煙,深深吸了一口,說:「不一定靠譜。不過,在兩個現場中,都發現了同樣的特徵,雖然不甚清楚,但還是很可疑的。」
「這個能算是特異特徵嗎?」陳詩羽話問。
吳老大說:「錯字千千萬,但同樣一個字寫錯在同一個地方的人,並不多。所以,我覺得沒有排查價值,但是至有甄別價值。」
排查價值的意思就是可以利用這一特徵,對所有有疑點的人進行篩查。因為需要獲取人的真實筆跡,就要搜尋他以前的手書,在這個電腦普及的時代,這樣做的工作量極大,所以不太可行。一般有排查價值的特徵就是年齡、高、別、貌特徵等,因為這些因素排查起來簡便易行,在訪問中可以直接辨別,所以可以作為排查的依據。而甄別價值,指的是警方有重點嫌疑人了,可以對這個特殊的人進行重點甄別。
「如果真能有甄別價值,那也已經很不錯了。我們可以讓偵查員多找一些符合條件的人來獲取筆跡。」陳詩羽說。
「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啊。」吳老大說,「我這是死馬當活馬醫找出的特徵,究竟準不準可不好說。你們也看到了,兩起案件中,這個『道』字都不太清楚的。別到時候用於甄別的時候,發現這個特徵是兇手兩次巧合造的,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說得也是。」我說,「這究竟是習慣錯字,還是連筆造的視覺誤差,還真不好說。我們會謹慎對待的。」
「至從文檢這一塊,我們大概能推算出兇手的高吧。」吳老大說,「一米七左右,這個可以作為排查條件。」
「一米七的人太多了。」我搖了搖頭。
大寶說:「別呢?吳老大,你能看得出別嗎?」
看來大寶對上次在現場聞見的香水味是深信不疑了,這時候又糾纏起別的問題了。
「首先,我們現在沒有充分的依據證實兇手的別。」我打斷大寶的話,說,「其次,我看肋骨損傷,覺得人下手應該沒那麼有力量。」
吳老大了鼻子,皺著眉頭說:「上次我們說了,從牆壁上的字判斷別,肯定不科學。但是,我覺得這幾個字字娟秀,也不排除是寫的。」
「你看,你看,」大寶說,「吳老大支持我了。」
「吳老大說的是不排除,好吧?『不排除』和『就是』是兩個概念。」我說。
「還不是因為樣本量嘛。」吳老大說,「如果能讓兇手再寫幾次這個片語,我覺得暴出的特徵就會更明顯、更有助於我們判斷了。」
「老大!」我做拜倒狀,說,「收起你的衛吧!」
這一次,吳老大的衛沒有馬上顯靈,我們又在無聊的行政工作中度過了整整一個星期。和之前一樣,科室的聚會依舊舉行了兩次。
當然,命案也不能放下。在這個星期當中,我們經常打電話詢問龍番市公安局和雲泰市公安局「清道夫專案」的調查況。
通過一周的調查來看,偵查幾乎全部做了無用功。偵查部門從流浪人員下手,考慮了爭搶地盤的因素,考慮了神病患者作案的因素,甚至出大量警力,對現場周邊的所有監控錄像都進行了研判,但是依舊找不出任何線索。案件偵查不僅僅是陷僵局那麼簡單,而是完全迷失了方向。偵查員的信心挫,不知道該如何調查才好。
當然,每天思索,依舊無法讓我們從刑事技專業方面獲得突破。這兩起案件變了懸案,即便省廳已經將此系列案件掛牌督辦,但作為實施的基層單位,仍舊是毫無頭緒。
我們也讓吳老大在日常文件檢驗的過程中,別忘記辨別兇手寫的那個「道」字會不會出現。一來是看看這樣寫錯字的人多不多,二來也想大海撈針、守株待兔,看看兇手會不會牽涉到其他犯罪,正好送來筆跡進行鑒定。當然,那只有極端巧合,才會破案。不過,這兩起案件到了這種地步,也只有指出現巧合了。
星期一,我來得早,翻看著陳詩羽電腦里我們聚會時候的照片,越看越有意思,鈴鐺的大肚子,大寶和寶嫂的杯酒,韓亮的新友……突然,電話鈴匆匆響起。從來電顯示看,是師父的電話,我心頭一,知道又有活兒來了。
「現在是七點五十九。」師父說,「我看看你們遲到不遲到。」
我心裏琢磨著,原來您老是來查崗啊,好在我今天來得早。
師父像是揣到了我的心思,接著說:「當然,我這通電話不是單單為了查崗的,是來給你們找麻煩的。剛才接到指揮中心通報,慶華縣發生了一起兩人死亡的案件,初步勘查確定是他殺,需要我們去指導、支援,你們準備準備就出發吧。」
「不麻煩,不麻煩!」我有些激。從苗正家被滅門案以後,就再也沒有兩人或兩人以上被殺案發生了,總算又讓我們等來了一次大顯手的機會。當然,是機會也就有風險,如果案件破不掉,就會像「清道夫專案」一樣,讓人沮喪和尷尬。
我放下電話,大寶、林濤和陳詩羽才走進辦公室。
我賊賊地看了他們三個一眼,說:「師父查崗了。」
林濤沒理我,轉去衛生間,整理他被風吹的頭髮。陳詩羽則警惕地看著被我打開的電腦窗口。只有大寶一臉驚恐:「啊?不……不會吧?問……問我了嗎?」
大寶一張就會結,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說:「走吧!慶華縣命案。」
大寶習慣地問:「幾?」
我豎起兩個指頭,拎起勘查箱,快步下樓。
慶華縣屬於青鄉市轄區,位於我省北方,三省界。
和其他邊緣縣城相比,慶華縣的治安算是比較好的。我工作數年,也就來過兩三次。但是,在我的印象中,這個縣城,無案則已,一案驚人。雖然發案量不大,但是破案率卻不高,不乏一些疑難命案的出現。想到這裏,我不有些擔心。
高速路口,慶華縣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趙文正滿頭大汗地等著我們。他是一個老刑警,雖然不到五十歲,卻已經有近三十年的刑警經驗了。而且他做事果敢,雷厲風行,得到了省同行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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