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單純被標記的覺罷了。

　門關上的瞬間，陳牧洲闔上眸，無聲輕嘆一口氣。

　陳牧洲抬手摁住眼窩，沉默了很久。

　無論做什麼事，他都有自己的步調和節奏。

　他很清楚事進展到什麼地步，對方已然快被進了角落。宗家最近在海外開拓的這條線如果失敗，資金鏈末端的問題就會暴出來，宗家也好，背后那條大魚也好，都會出破綻，就像牢不可破的幕墻裂開一道口子。

　唯獨有關的事，完全不在可控范圍。

　跟江聿梁在榕城的幾天，是這十五年來，他唯一一次覺得，作為人活著還不錯。

　每一秒他都記得無比清楚。

　趴在窗臺上曬太的時候，像只懶洋洋的貓；看喜歡的漫畫時，會從沙發上笑到地毯上，過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爬上來。

　作為旁觀者，凝視這件事本，就足夠讓幸福像清晨的霧一樣彌漫，一點一滴滲骨。

　陳牧洲也知道，想問的是什麼。

　避開話題時，他能看見江聿梁微蹙的眉心。但陳牧洲只想把所有一切解決完，沒有后顧之憂時，再跟一一解釋。

　不想把卷進來。尤其是……宗家背后的勢力明顯也盯上了。

　可江聿梁有多聰明，行力有多強，沒人比他更清楚。

　不用家里的車，不用配的司機，每天去了哪里，在視頻的時候也不會細說，只會笑瞇瞇地轉移開話題。

　陳牧洲不用想都知道，江聿梁從來不是會乖乖待著的人。

　江茗的事也絕對不可能放棄。

　而只有背后的大魚面，江茗的事才有可能解決。

　陳牧洲從沒會過這樣的心境。

　第一次，希整件事的進度能夠加快。

　那幫人能早日死在眼前。

　一切塵埃落定后，在榕城時，那些言又止的隔閡才能徹底消除。

　陳牧洲能預料到，在事徹底結束前，不會輕易放棄。

　他確實沒猜錯。

　江聿梁回了新城以后，一天也沒閑著。雖然沒繼承來江茗的管理能力，但刨問底、順藤瓜的天賦點，算是點滿了。

　在寺廟遇到陳伯父那一年，江茗跟梁銘想投的新項目，的確跟礦業有關，而且那年秋天新增組就要正式開始了。陳伯父是組長，當時已經簽好了合同，但沒能等到秋天，他在上一個礦井項目里，遇到了水事故。

　隔年，陳牧洲才被現在的陳家認領回去。

　江聿梁甚至找到了那時的調查記者，當年，對方去了榕城大半個月，但最后報道出來了，記者也被調離了當時的崗位。

　趕早班機去的，想辦法見到了對方，一直到午夜才回的新城。

　飛機落地后，盯著機場跑道閃爍的燈發了會兒呆。

　出了機場大廳，江聿梁沒有馬上離開，盡管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跟前。

　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今天去哪。

　包括陳牧洲。他們雖然每天都會通視頻，但也沒跟他提起過。

　初秋的風已有涼意。

　沒往前走，靠在機場門口的柱子旁，撥了個視頻電話出去。

　他們有時差，這時候剛好是他那邊午后。

　他如果在工作，八是不會接的。

　響了幾聲以后，江聿梁剛打算掛斷，就見那邊接了起來。

　剛開始兩三秒是黑屏，但很快，他的眉眼在視頻里漸漸清晰起來，帶著極明顯的笑意。

　最近江聿梁很主找他，更別說這種時候，已經是國的深夜了。

　“剛下飛機嗎？什麼時候到家？”

　江聿梁剛開始沒說話，視線從他后的背景過。

　陳牧洲背后是深灰的墻，本看不出來在哪，更看不出來白天黑夜。

　他就是這樣。無論什麼時候，做事總能滴水不，接電話的短短時間，都能找到不會暴地點的位置。

　江聿梁沒說話，陳牧洲邊的笑意也漸漸淡了，神微沉，語氣卻更和。

　“怎麼了？”

　他問。

　“陳牧洲，問你個事。”

　江聿梁忽然開口：“你回陳家那幾年，也幫陳禮辦過不事，對嗎？”

　陳禮是他生父，陳牧洲從來都不曾提起過的名字。

　從江聿梁口中聽到，他其實并不意外。

　話只說一半，但陳牧洲已然明了。

　短暫的沉寂后，他輕聲道。

　“你是想問，當年海島的事故，陳家有沒有參與。”

　雖然周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但在陳牧洲話音落下的瞬間，江聿梁的神已經冷淡下來。

　那件事明顯是宗家主導。更準確地說，宗家是某種勢力的白手套，替人辦事，換取資源和信息。

　榕城那次礦上的水事故跟宗家也不了干系，但他們總是能輕易，來年還能準地踩中新的風向點。

　陳禮掌管陳氏的時候，新城的勢力還沒有大換。陳禮又是明的生意人，自然是愿意跟宗家合作的。

　彼此之間能夠輸送利益，自然也會互相幫忙打掩護。

　“陳牧洲，我可以接很多事。”

　“你派人暗中跟著我，應該連我地鐵坐幾號車廂都知道的，對吧。不管我去哪里，航班你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接我的車是卡點來的，可能這樣你能安心，好，可以。但你真的沒覺得不對嗎？”

　江聿梁說到一半，平復了下呼吸，把語調低了些。

　“關于你，我又知道什麼呢。我一無所知。你以前說，你要把罐子打開——因為我就像在里面來回打轉的飛蟲，找不到路。你要怎麼開，什麼時候開，全是你來掌控，我無權知道，是嗎？”

　陳牧洲眼眸極輕地閃了閃，音微啞：“不是。”

　江聿梁干脆地轉了話題，眼圈微不可察地紅了：“好，那我再問你一遍。陳家有沒有——”

　“沒有。”

　陳牧洲說。

　“但陳禮跟宗家有合作。”

　他語調漸低：“陳家明面上跟宗家沒有往來。那時候，陳禮盯上了宗家手上的信息源，用了他現任妻子旁支的公司跟宗家合作。”

　當時陳牧洲還沒拿到所有實權。

　陳禮本冷酷自私，其實他不在乎任何一個孩子，他只想看他們為了繼承人的位置，互相傾軋爭斗，但他也沒想到，接回來的這個，跟其他的陳家后代有壁，其他幾個后來捆在一起合作，都能被陳牧洲玩在掌之間。

　江聿梁聽到答案，輕點了下頭。

　“行。我知道了。”

　剛要掛斷，想起什麼，又對著陳牧洲道：“別讓人跟著我。我也不需要司機。”

　“那你需要我嗎。”

　陳牧洲問得輕之又輕，問得指尖僵懸在屏幕上。

　江聿梁沉默了好幾秒，于他來說，捱過這幾秒，漫長到像捱過了半生。

　“可能只是不適合結婚。”

　在一起不會索求很多，只要對方能在目之所及的范圍，就覺得那一天沒白過。

　但婚姻不同。

　它是人定的契約，是枷鎖，放置了更多期的枷鎖。

　他不想跟細節，是多正常的一件事。

　是竟然忍不住，想要無所保留，甚至在收到‘梁銘’信息的第一時間后，想先告訴陳牧洲的猜測。

　梁銘并沒有離開國，可能是被誰錮住了自由——

　這本不是個好消息。但還是讓江聿梁心底深升出一分淺淡的慶幸。

　他也有他的難。也許并不是想象中那樣糟糕的父親。

　距離離開家兩年多了，江聿梁出了那個溫室，甚至開始有些理解他。

　面對無法對抗的力量，是飛蛾撲火，還是暫時回避，選擇留得青山在，本就是選擇而已，沒有對錯好講。

　但就是因為想跟他傾訴的沖太強烈，江聿梁很快發現，陳牧洲有意將劃到這事的外圈，也就喪失了表達的沖。

　可這句話說出口，并不是因為沖。

　即使江聿梁清楚看見陳牧洲神驟變，凜然而沉，依然低聲復述了一遍：“其實像以前一樣，也好的。我們沒有向彼此坦誠的義務。”

　說完，江聿梁也沒等他再回復，徑直收了線。

　掛斷以后，陳牧洲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直到林柏低聲提醒，屋里鎖著的人還在大鬧，讓陳牧洲把證據丟到他臉上。

　Noah雖是管家Besian的弟弟，兩個人格卻截然不同。

　蠢是蠢了點，但拿來做突破口還是很好用的。

　他在這兒干的濫事，都有兄長給兜底，回到國跟新城商人勾結，依然能賺的盆滿缽滿。

　這輩子順當過頭了，知道就算現在被扣住，對方也遲早會放了他。

　Besian離開前，也早都提點過他，讓他自己出行小心點，多配點暗中隨行人員，別到時候被人鉆了空子。

　這次雖然稍有不慎，但他一看，不過是個年輕的華人，說話聲調低，還是生面孔。

　生面孔就意味著……在此地沒有系。

　Noah囂到一半，看到門再度打開，一純黑的男人踱步進來，對方眼神微垂，看不出任何緒波來。

　“哎，我勸你，要是聰明的話，直接找我哥就行了，你要的什麼……什麼資料，”Noah往后重重靠在椅子上，椅晃來晃去，輕蔑地哼笑一聲：“有種回國跟Besian直接要，你殺了我我也沒——”

　他沒說完，椅子陡然被踹倒，他連人帶椅直接砸在水泥地面，發出巨大的響聲！

　Noah剛痛一聲，尾音還沒發出來，就被人一把揪起領子，狠摜在一旁的墻上。

　男人的作迅疾無聲，利落狠辣。

　他剛想暈，就聽見耳邊這=一道溫意十足的男聲。

　“你可以暈，不過每三十秒，你會斷一手指，直到你再度醒來，能回答我的話為止。”

　“從現在開始計時——”

　陳牧洲的音人，修羅殺意包裹在輕淡之中。

　三秒，Noah抖抖索索地睜開眼：“你……你到底是誰……我真的沒……沒有你要的東西……”

　陳牧洲陡然松手，把人扔回椅子上。

　他走到對面坐下，雙手優雅地在膝頭握，語氣平淡：“何準，何奇，銅市人，外文名是Besian和Noah，不過你們假份也不。自從何準退下來以后，就移居到了這邊，跟你匯合。在外面做事，他用的都是所謂管家的份，自己當自己的管家，”

　陳牧洲頓了頓，面無表地挑了眉：“還有效率。”

　Noah——何奇已經意識到，眼前的人絕非善茬，今天這關不好過，但他也早已想好無數種拖延時間的方式。

　只是沒想到，他跟Besian最核心的份，會這樣直接而云淡風輕地被開，直接扔在他眼前。

　而對方完全不在意，好像這只是他所知曉的最淺最基礎的東西。

　何奇臉煞白，冷汗霎時間就出來了。

　一門之隔，當地總負責人楚予小心低聲問道：“林助，人都在手了，怎麼覺陳總還是……”

　火氣沖天啊。

　林柏放空了一會兒，表深沉：“跟人吵架了。”

　“啊？！”

　楚予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怎麼會？誰敢啊？我聽說RC國最近很順啊？”

　林柏滄桑地嘆了口氣：“不是，陳總家事。”

　看來就算是陳牧洲，一旦跟家屬吵架，還只是看不到人的國架，也免不了會變氣到生煙、緒浮巨大的俗人。

　這東西……

　果然不得。

　旁邊的楚予正要八卦地追問，林柏接了個電話，神微微一變。

　-

　江聿梁忘大，無論跟誰吵架，很過夜。

　本來以為這次也一樣。

　回家了一趟，又出來了。

　坐著的士繞城兩圈，在江邊吹風吹到一點半，最后還是沒忍住，給邱邱發了個信息，問能不能收留自己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