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九點。

　大門是旋轉玻璃門,門邊有兩扇大大的落地窗，厚重的刺金窗簾分八字遮在兩旁，但外面天太黑,人在里頭倒看不清外面的雨。

　只聽雨聲大,只看到偶爾有人一臉煩躁，或一臉風塵地進來。

　白新找到自己的聲音：“幾天是多久？”

　稚的問題。

　也偏執。

　自己也知道,幾天在這里不是一個計量單位，是一個模糊概念。

　程季青沒說話,看著白新發白的指節了，大堂還沒有開暖氣，白新的冷似乎還沒緩過來。

　就在這時,忽地一道聲音打斷了們這里的冷寂氛圍。

　“橙橙。”

　來人戴著口罩。

　是劇組的演員周晴,也是《貓與薄荷》里，飾演家暴妻子的人。演戲多年,也算小有名氣。

　本人是個熱心腸，說話。

　程季青打招呼。

　周晴把口罩了，拎著幾個紙袋上前,看了看白新：“你在江城還有這麼好看的朋友呢？”

　程季青笑了笑：“這麼大雨周老師還出去了？”

　周晴：“我就喜歡下雨天出門,我群里說去買茶，你也沒回。”

　“啊,我沒到看手機。”

　“我給你買了芋泥味的，還熱的,你朋友喝嗎，我把我的給。”

　白新從那人臉上錯開,淡聲道：“不用了。”

　程季青接話道：“一杯就夠了，謝謝周老師，下次我請。”

　周晴看出氣氛不太對,正常朋友和之間的氣場是不同的，稍有眼力勁兒的人都能看出來。

　點點頭：“那必須的。”

　看出來了，誰還干這不討喜的事。

　周晴離開，程季青看了看白新，再看了桌上的茶，把東西推到白新那兒。

　淡聲說：“熱的。”

　芋泥味的茶，明塑料紙的杯口仿佛能看到里頭的濃郁。

　白新想起，九月尾看那場《與有癮》的電影前，程季青也給買了一杯芋泥茶。

　著茶，聽程季青問：“訂房了嗎？”

　白新抬起頭，搖頭。

　程季青說：“份證給我。”

　…

　程季青給白新另外開了一間，房間開在同一樓層。

　走進電梯。

　電梯里撲了吸水地毯，鏡面的電梯壁上是星星點點的水漬。

　白新從對面鏡子去看程季青，程季青的表很平靜，但知道，能到，程季青很生氣，也很難過。

　白新有一種無措，有些不知道怎麼應對。

　的視線落在程季青的手上，隔了兩秒，手去捉程季青的手腕。

　程季青一怔，因為白新手指的冷瑟的涼意，讓一時間沒回去。

　直到袖起來，手臂也到冷。

　看到手臂上那一團駭人的青紫，白新心臟狠狠抖，下一瞬，程季青把手回去，從掌心移開。

　程季青的袖已經重新遮住手臂，白新依舊看著那個位置，低喃道：“疼麼？”

　“還好。”

　白新咬了咬的，仿佛到某種刺激。

　電梯門打開。

　二人的房間隔了三個，白新的房間先到，程季青看著人站在門口，才往自己的房門走。

　“對不起。”

　程季青步子一頓，那聲兒很輕，帶著些微的。

　門打開，又合上。

　程季青回到房間，屋比外頭暖和些，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涼水。

　心里燥，也燥。

　躁期遲遲不來，腺隔兩日便有發作的癥狀，但也是斷斷續續，就像什麼積在里面。

　死活不肯釋放出來。

　它不來，抑制劑打了作用也不大。

　就這麼僵持著，煩躁，而念深重。

　又因著這幾日的煩心事，只覺得的更憋著火，它等著釋放，也等著釋放的一天。

　程季青拿著杯子走到小臺，不知是不是天氣的原因，路上沒什麼車，所以看起來，江城的夜不及北城熱鬧。

　幾棟高樓也只有黑漆漆的影子。

　腦子里卻是白新充滿折碎的臉，看那樣子想來是不會吃了飯再過來，這個人總是這樣，不聽的。

　可另一方面，程季青又有一種病態的喜悅心理——白新來了，為。

　但還沒有失智，惱怒尚可緩解，但難過與失是不可能那麼快消弭的，們都需要一點時間，這點毋庸置疑。

　只是不知是給誰的教訓。

　已有預見——這個晚上注定難眠。

　隔了幾個臺的房間。

　白新在門口站了片刻，彼時整個人只有那只握著茶的手是熱的。

　別的人給程季青買的。

　之前總覺得自己離程季青很近，可是這幾天忽然發現，自己并不了解程季青，甚至，發現程季青如果愿意。

　可以很輕易的……遠離。

　程季青有自己世界。

　或許不是。

　這樣致的利己主義，不是程季青有了自己的世界，是才將更細致的關注放在程季青上，實際上程季青一直有自己的世界。

　白新從不覺得利己是什麼錯的事，不為己，誰能護？

　可程季青出現了，仿佛熱烈的太，將霾的，黑暗的世界

　觀徹底顛覆——有人護，有人會毫不計較的護。

　白新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到自己的頹敗，到一自卑，還有惶恐。當這一切意識接踵而來時，白新睜開那雙微微失去澤的桃花眼……

　對程季青，已經不僅僅是喜歡了。

　程季青那時說——比喜歡多。

　原來是這樣的麼。

　白新握著那杯茶，好似剎那間想通了什麼，拿出手機，一邊撥出一邊往臺走。

　經過垃圾桶時，一眼未看將那杯茶丟了進去。

　電話那頭接通的很順利。

　“總不會這個點讓我加班？”

　唐佳平淡，而揶揄的嗓音響起。

　白新著遠陌生的高樓，夜里像一道道剪影充滿神，在整個城市的襯托下，顯得分外孤僻。

　淡淡說了一句。

　“什麼？”

　“那個藥停了吧。”白新說。

　對于北城的唐佳，這話仿佛是平地一聲驚雷，震驚的靜了一會兒，問：“你，知道自己再說什麼？”

　唐佳把平板上關掉，讓耳邊完全安靜。

　從白新分化那天起，雙腺存在那天起，白新就忍著常人難以承的痛。每每發期，白新都是靠著無數的抑制劑度過。

　即便不是發期，雙腺的原因，白新超過常人20倍的敏度，更為刻冷漠，燥郁敏格的推劑。

　在這種況下，白新還必須警惕邊的白家那三口人。

　那個圈子里錯綜復雜，算計求生，爾虞吾詐是常態，白新的經歷，周圍世界給反饋，給灌輸的理念就是利己則生。

　，白新從未有過。

　表面偽裝倒是見過幾次。

　說句心狠手辣，薄寡恩，也不為過。

　這樣按理說是個很拎得清的人。

　哪怕是，也不知用了多年才能偶爾和白新聊上幾句心里話。

　比起人，白新更相信冰冷的合同。

　這也是當初白新和程季青簽訂協議的原因。

　而協議最終的目的，實際也是為了藥劑，簡單說，就是為了緩解雙腺的癥狀。讓白新就算離了人，也有安全保證。

　但是現在，白新說要停下，說停就停。

　倒是附和那瘋的子。

　但聽見，也不免震驚。

　片刻的沉默。

　聽見白新說。

　“知道。”

　“暫時停下，還是永遠停下？”難得的，唐佳很認真問，又道：“按照進度，還有三個月就能出品。”

　多麼人的話。

　還有三個月，就能離苦難。

　白新沒有說話。

　似乎是一種的緒，突然不愿意袒自己的弱——的心此刻想的是，永遠停下。

　突然不想要了，不想讓程季青去，不想讓程季青疼。

　看到那青紫的痕跡，心躁的厲害。

　恨不得將那青紫轉到自己上。

　也不愿意袒自己心慌，沒有什麼是可以僥幸的，世上哪有永遠的，死人都未必能保住——程季青的態度很明確的讓明白，若有一天程季青知道一切，會失去程季青。

　不想，也不能。

　不要什麼藥了，現在就要程季青。

　但唐佳從那長久的沉默里，卻好像聽出了什麼，問：“如果有一天程季青離開，你會繼續以前的日子，甚至可能因為依賴癥，癥狀會更嚴重。你確定要停下嗎？”

　唐佳問：“想要找到下一個匹配的，比登天還難，你確定要停下？”

　“我就要程季青。”

　“不怕后悔？”

　“我現在就是為了以后不后悔。”白新低了聲音。

　唐佳心里不知是欣白新終于有了正常人該有的，還是唏噓白新終于有了，開始學會了人，卻又得先償‘不知事’的債。

　略一沉。

　“那你打算告訴嗎？”

　“唐佳。”

　“嗯。”

　“我第一次覺得……”白新微微瞇起干的眼睛：“我做錯事了。”

　“還來得及。”唐佳說。

　“在氣頭上。”

　以程季青剛才的態度，生氣與傷心的程度，現在怎麼說。

　在程季青連話都不肯跟說話的當口。

　在這時候告訴程季青利用了，程季青那樣的敏銳的人，一定能想到結婚的初衷也是假的。

　程季青會怎麼做？甚至不愿去想那后果。

　唐佳也沒法說，這種事也沒法摻和，現在說，還是緩一緩慢慢說，都是一種選擇。不同選擇，不同結果。

　就像蝴蝶效應。

　負不了這個責任。

　于是把話頭狡猾地丟回去。

　“你怎麼想？”

　白新卻沒再回答，似乎是對話的興致結束了。

　掛斷電話前，唐佳說。

　“如果你已經決定，那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正常的建議了，這時候你得哄著，供著，想著。”

　白新著手機站在臺，窗戶有一氣的，風從領口吹進脖子里，白新將上的風攏，將領子在脖子上。

　聞到那淡淡的能安的桃花酒香……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白新雙眸微亮，快步走到門口。

　自己都沒有發現，在此刻，上沒有慣常對外的謹慎。

　甚至沒有看貓眼。

　這是第一次。

　但是失了。

　外賣員：“您好，您點的餐。”

　低下來的緒，又因為這話，與袋子里餐盒升高。

　沒有點餐，除了程季青還有誰會在意是否吃飯？

　門合上。

　白新端著東西到桌前，打開，白凈的加了蔥花的排骨粥，清淡的小菜，還有一盅湯。

　去看外賣單，上面寫——不要香菜，謝謝。

　白新坐在茶幾邊的單人沙發上，眼睛微微泛紅，靜坐片刻，將那酸回去。深吸一口氣，舀了一勺放進里。

　想，沒有程季青做的好吃。

　但還是小口小口的

　吃了一半，然后眼眶又有點酸。

　-

　次日。

　群里約好7點半就要去舞蹈房，程季青的早餐服務，兩個房間的。

　幾個演員都在一個樓層，出門時看到李云藍從走廊另一邊過來，對方戴了口罩，相視一笑。

　程季青往電梯走，走過第三間，無意識看了眼閉的房門。

　下樓后，在酒店外的SUV里等其他人，車子里有悶了一夜的味道，不怎麼好聞。

　坐在窗邊，李云藍們倒是不怕遇到，讓開了一半窗氣。

　于是的目自然而然落在酒店門口。

　“來了來了。”

　不知誰的微信里，響起最后一個演員的聲音。

　“橙橙，你昨晚沒睡好麼？看你臉有點差。”李云藍忽然問。

　程季青轉頭：“可能是有點認床。”

　簡單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