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冰冷昏暗的雜間里，一張小小的床上，一個孩正蜷一團，臉燒得通紅，雙眼閉，艱難地咳嗽著。

　顯然病得很重。

　雜間的門開合了好幾次，外面的人頻頻來看。

　片刻后，一個四十來歲的的清瘦人，端著一碗藥進來：“阿暖，阿暖，起來把藥喝了。”

　床上的孩吃力地睜開眼，滿頭都是汗，好一會兒眼神才聚焦：“……媽？”

　人松了口氣：“醒來就好，你這次病得太厲害了，把媽媽嚇壞了。”

　“家里備用的退燒藥都已經吃完了，這是你外婆用土方子煎的藥，你快喝了，喝了就好了。”

　秦暖撐起子，借著昏暗的線，看向碗里的湯藥，黑黢黢的，散發著一恐怖的氣味。

　目閃了閃，垂下眼睛，低聲說：“我好啊，胃里很難，直接喝藥會吐出來吧。”

　秦慧心愣了下，然后驚喜笑道：“你想吃東西了？太好了，媽媽給你拿吃的去！”

　說著放下藥，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秦暖看著的背影，目復雜無比。

　想著自己病倒這兩日，斷斷續續做的夢。

　最敬最親近的媽媽，竟然想和秦家人一起把賣給人販子，就為了獲得住進地下城的資格。

　以為夢是荒謬的，可是偶爾清醒過來時，聽到秦家人的嘀咕商議，還有這一碗詭異的湯藥。

　不得不相信，夢里的事，可能是真的會在接下來發生。

　看了一眼放在床邊的藥，吃力地下床，來到門口。

　客廳里沒人，昏暗得厲害，如同一個巨大的冰窖，人都聚集在廚房。

　悄悄走過去，就聽到媽驚喜地說：“阿暖醒了，說要吃東西。”

　那麼驚喜的語氣，都讓秦暖恍惚了一下，覺得自己誤會媽媽了。

　接著，聽到外婆那刻薄的聲音：“吃吃吃，就知道吃，病了兩天，家里服都沒人洗了。”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這個時候生病，存心跟我作對的！”

　過廚房的玻璃門，秦暖看到，秦老太坐在暖風機邊上，說話的時候表兇狠，角和眼角都向下撇，看起來很不好惹。

　已經習慣了，這外婆對自己從來就沒過好臉。

　一旁一起袖手坐著，有些富態的人是舅媽，勸道：“媽，人醒了是好事啊，反正再怎麼樣也都是最后一天了，你就再忍忍。”

　又抬頭對秦慧心說：“那就拿點東西給阿暖吃，好好補補才能恢復得快，還有那碗藥，一定讓喝下去，喝了就能好起來。晚上阿海嫂就過來看貨了，他們可不會買病懨懨的小姑娘。”

　“舍去一個阿暖，咱們全家都能住進地下城，慧心你可不能拎不清。”

　接著秦暖就看到那個一向弱的母親，連連點頭，向來優溫吞的語氣，也帶了一分難得的堅決：“我知道我知道，能為家里做貢獻，是阿暖的福氣，我也沒想到會突然生病，這孩子一向很皮實。”

　秦暖腦袋嗡的一聲，只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

　不需要再聽下去了，麻木地退回去，回到雜間，就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氣，跌在床上，呼哧呼哧地氣。

　是真的！

　夢是真的！

　他們真的要把賣掉！

　秦老太和舅媽要賣，不覺得意外，他們一向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是吃白飯的。

　可是秦慧心竟然也知并同意！

　秦暖覺得口堵得厲害。

　很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因為家里沒男人，母倆到了不排和歧視，還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糾纏媽媽。

　媽生弱，所以從小，就把自己當男孩子。

　剪短發，鍛煉，練球技，玩板，男孩子喜歡的東西，都學，學得還不錯，一副假小子的樣子。

　這是有用的，和附近的小孩、學校里的男生打一片，哥們多了，在學校里就不會欺負了。

　街坊鄰居知道“混得野”，也不敢當面招惹家，頂多背地里說不像話什麼的。

　一直這樣，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力量保護著母親，母親也很依賴。

　直到末世突然到來，太消失，溫度驟降，接著又有一天，外公外婆、舅舅舅媽、表姐表弟一家六口人，來到了家。

　當天媽媽就讓外公外婆當家做主了，家里秦暖好不容易搶購回來的食和資，也都給了那一家子保管、使用，甚至把臥室都讓了出來，主說要帶著兒睡雜間。

　秦暖差點被氣死。

　但秦慧心說，世道不一樣了，家里沒男人，其他人都要惦記上你家的東西，所以外公舅舅他們的到來，是對們母的保護，而表弟這秦家獨苗苗，更是將來們母的依靠。

　想到那一家子沒來前，隔壁鄰居時常用各種借口來借吃的，不給就破口大罵，甚至砸門，晚上都不敢深睡，門窗要做好幾道防護，但還是險些被人進來。

　而在秦老太他們一家來后，這種況就消失了。

　再看看媽媽安全滿滿的樣子，秦暖沉默了。

　有些事，不是裝個假小子，就能解決的，家里人丁單薄、缺青壯年，就是會為他人眼中好欺負的對象，會招來無盡的麻煩。

　于是秦暖讓步了，一步讓，步步讓，那一家子本不會自己做家務，家務都落到了秦慧心上，又不忍心秦慧心難，于是就自己上，短短一個月，就把自己弄了秦家的丫鬟。

　看著自己滿手凍瘡，秦暖苦笑了一聲。

　可真是蠢啊！

　蠢到家了。

　如果不是夢到了自己會被賣掉，真的會中招吧，畢竟是那麼信任秦慧心。

　看向一旁的藥，這藥會讓迅速退燒，看起來就像好了一樣，但整個人卻渾渾噩噩。

　夢中，吃了藥之后，第二天就被人販子帶走了，秦慧心為了不讓起疑，甚至還和一起坐上車，然后突然下車，讓反應不過來。

　之后幾次逃跑，都因為虛弱被抓回來，盡折磨。

　秦暖閉了閉眼，又睜眼，布滿的眼里雖還痛苦，但更多的是決絕。

　媽媽，你對我這麼無，在你眼里，你的父母、兄嫂、侄子侄才是你的家人嗎？

　既然你不珍視我，我也不會再珍視你了。

　這是公平的，也是必須的。

　秦暖爬起來，打開窗，外面的冷空氣瘋狂涌，被嗆了一下，腦子也瞬間清明了很多。

　從五樓出去，整個世界冰天雪地，悉的小區安靜得嚇人，綠化帶里的植都已經死了，到都覆蓋著一層冰雪。

　看了一眼天空，沉沉的，那是人造太的芒。

　拿起藥，小心地倒了下去。

　屋外傳來腳步聲，把空碗收回來，關上窗，把碗里最后一點藥含進里，沾和牙齒，被苦得皺起臉。

　秦慧心端著一碗粥進來了。

　秦暖放下碗，虛弱抱怨道：“這藥好苦啊。”

　秦慧心驚訝：“你已經喝了？”

　秦暖點頭：“我想早點好起來，不讓媽媽擔心。”

　秦慧心憐地了的頭，但秦暖卻只能想到剛才廚房里，堅定地說，為秦家做貢獻，是秦暖的福氣。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秦暖看著秦慧心此刻臉上的慈，腦海里冒出的卻是，兩面三刀，口腹劍，面善心黑……

　心底忽然有些發冷，共同生活這麼多年，都不知道秦慧心演技這麼好。

　真的是自己的媽媽嗎？

　還是過往，自己濾鏡太厚，把給化了？

　躲開秦慧心的手。

　“媽媽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

　一看，一碗粥，稀得能洗臉。

　哈！這幾個人就打算用這個給“好好補補”？

　養豬的都知道，豬出欄前要使勁給好吃的，把豬養得白白胖胖呢！

　秦暖都要氣笑了。

　不過現在也沒什麼胃口，懶得多說什麼。

　喝了粥后，胃里舒服了些。

　秦慧心收了碗，想了想，話家常一般地說：“這兩天，水池里攢了不碗，一家人換下來的服也不，媽一會兒就去洗，家里的活你不用擔心，有媽呢。”

　秦暖眼里閃過一抹譏誚。

　忽然發現，放下對媽媽的濾鏡后，這個母親還真是“詭計多端”。

　故意這麼說，還不是想主幫干那些活？

　以前，好像都是這樣的，說什麼“別擔心，有媽呢”，但每一次都是自己主幫把該做的事承擔了。

　垂了垂眼眸，虛弱地說：“媽，那就辛苦你了，我頭暈，要再睡一會兒，你出去把門關上。還有，你做家務時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吵到我我會休息不好，那就好不起來的。”

　說著就躺下去閉上了眼睛。

　秦慧心愕然，有些不敢相信地微微睜大眼睛。

　這是秦暖第一次拒絕，而且還提了這麼多要求！

　言又止，但想到秦暖要是退不了燒，母親和嫂子都不會答應，最后只能悻悻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