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元君與財神春花在寒池畔私會,被一群採蘆草的小仙娥逮了個正著。
偌大的天庭,已經整整三百年沒有出過如此香豔的韻事,消息就像乘了風一樣,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遍了整個九重天。
長生天帝連著三日稱病躲了朝會,日常大事都由天衢聖君在紫闕仙山照簡易章程裁定。聽說了這事,天帝立刻龍虎猛地從龍床上躍下來,說茲事大,他非要拖著病親自審問不可。
天界嚴仙凡相,但針對神仙部相的律條,其實是有些模糊曖昧的。文命星君翻遍了所有的天庭典籍,也沒有找到哪一條天規止神仙結為。
但是近萬年來,除了天帝天后、雷公電母這幾位生來便有姻緣命格的神仙,再也沒有一對仙修過正果。
究其原因,無非有三:
一是有礙修行,那些結了仙的,多半在修行上難有進益。
二是長得好看的神仙都清心寡,長得難看的互相又都不太看得上。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條:七萬年前,為彰天界威嚴統,古上天尊曾定下一條法度,一對神仙若要結為仙,均須一同在雷鏡台上歷九十九道雷劫,若能雙雙渡劫不死,才能合其姻緣。
算極好的文命星君經過上溯古籍,細細推演,周論證,得出過一個眾仙家深為信服的結論,那就是雷鏡台上一道雷劫,大約相當於普通神仙一百年修行。如此算來,九十九道雷劫便要剝去劫者近萬年的修行。
九重天上的神仙裡,修行萬年以上的除了古上天尊、天帝天后、天衢聖君以外,一隻手便能數得出來。其餘的神仙真要是上了雷鏡台,皮之苦暫且不提,修行自然全廢,種恐怕都保不住,沒準會被打草履蟲。
是故,過往有些野鴛鴦不自犯了戒的,多半立刻認錯,跪求天界法司以破壞天界統之罪發落,沒有一對敢聲稱要結為仙的。
春花的好人緣在這危難時刻得到了充分的現。出了這樣八卦的事,鎮守寒池的幾位天將也沒有難為和北辰,而是靜候他們穿休整了以後,再將他兩人押去乾元殿審。
大約是前日比春花多喝了幾杯,北辰醒來的也晚一些。待他醒來時,春花已經將前因後果梳理了個大概出來。
簡而言之,就是他們倆果然遭了甘華的報應了。
什麼設宴酬謝,什麼姐妹相稱,都是甘華籌謀良久演的一齣戲罷了。不管那龍涎清是真是假,裡頭肯定是擱了東西,且若宴開之時便在酒中手腳,以北辰的道行,不會毫無察覺。必得是酒過三巡,昏昏沉沉之際,再換了新酒,他們才會全不提防地喝下。
待北辰與春花昏睡過去,甘華便將他倆提溜到寒池之畔,撥衫,做個野合現場的境。
這事表面上看,就是一對神仙酒後失德,壞了修行。想要解釋清楚也並不難,但需先說清楚甘華陷害他們的機,那就要說到甘華的凡間孽緣,又要說到他們兩人是怎樣明知甘華的過錯,還存心包庇,私下替斬斷緣。
唉,這又是另一樁罪過了。
春花心中的小賬本快速地點算著,心裡越發佩服甘華。這位東海長公主如此謀定而後,面上又毫不痕跡,真是個不得了的人才,若是生在凡間,說不定能搶個皇帝做做。
北辰清醒後便一直垂首不語,春花嘰嘰喳喳與他說了自己的所有判斷,見他還是一聲不吭,這才察覺他的異樣。
春花推了他幾把,他還是不做聲。
“呃,北辰,你該不會是在……害?”
北辰陡然一震,握的拳頭緩緩放下。
“此事……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枉我還稱一聲師妹,怎能這樣對我!”
“唉,所以我才說之一最是害人。若不是為所傷,甘華怎麼沖昏頭腦,做下這樣的蠢事。”
北辰深吸一口氣,漲紅著臉,看向春花:“我會向天帝禀明事的全部原委,所有罪責都由我一力承擔,還你清白。”
春花急了:“仙凡相是大罪,我們也有包庇之責。與其扯出蘿蔔帶起泥,倒不如就按甘華給我們安的這個罪名草草收場。”
北辰不可置信:“你不記恨甘華?不想報仇?”
“我當然記恨,恨不得把從東海拖出來打一頓!唉,可是我又打不過。”
“那你……你怎肯擔此污名?我們兩人明明不是……”
春花嘆了口氣。
像北辰這樣生來便是神仙的,就是比這種在凡間爬滾打過才登仙的要單純許多。天上打坐一千年,不及凡間踩一回狗屎得來的教訓深。
“你是沒看見那一群小仙娥又驚又喜的眼神。不論此事如何終了,咱們這趟八卦是免不了的了。唉,名聲於我如浮雲,唯有一個利字才是真實惠。”
“北辰,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是認真同你打商量。雖說我們做仙的,名聲上是該惜些,但我又沒有什麼心上人要剖白心跡,只當是被野狗咬了一口,養養便好。至於甘華那裡,呵,日子還長著呢,不愁沒有報復的機會。”
北辰面無表地瞪著,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天庭朝會由天帝親臨,天衢聖君主持,議了整整半日,才有了定讞。法司下詔,將北辰與春花二人雙雙貶下凡間,歷劫思過,三日後午時三刻行刑。
期間倒是不老神仙為春花和北辰求,無非是修行日短,仙不固,有些過錯也難免之類的理由,全都被有禮有節地駁回。
天衢聖君這回鮮見地言,只在天帝問明了由後忽然了一句進來:
“你二人相多年,怎會突然酒後失德?”
這糟心的老神仙鬼鬼的,隨便一句話就問在要。
春花只得閉著眼睛漫天撒謊:“這個……北辰仙君神俊朗,芝蘭玉樹,小神心中暗暗慕已久……”
“那北辰呢?”
“咳咳,北辰仙君自然也覺得我聰明伶俐,貌如花……”
丹陛之上,帝座之下,負手佇立的天衢聖君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你二人既是深篤,可願同上雷鏡台?”
春花嚇得險些撲倒。
“不不不不,我倆完全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倆是……一時失德,一時失德,絕沒有要結仙的意思。”
天衢聖君微微皺眉:“北辰,你如何說?”
北辰一副形同槁木,心如死灰的樣子。
“一切都是我的錯,與春花無關。我願一力擔下所有罪責,懇請師兄對春花從輕論。”
天衢聖君沉默了片刻,所幸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春花出了一腦門的汗。知道天衢聖君針對,厭惡,卻不知道到了要死的地步。
帶著七百年的道行上雷鏡台?天衢是想把劈個臭蟲嗎?
春花和北辰被暫羈在天劫牢,三日後就要下凡投胎。財帛星君趙不平一心閉門編纂他的《凡間好大全之鎖卷》,到事發生的第二日,才從特特上門拜訪的壽星口中得知況。神孟極和神貔貅都在寶蟠宮中為他分類鎖,故此沒有一個陪在春花邊。
趙不平仙緣半生,只金銀財,從不沾染,誰知到老了教出個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徒弟,當真是晚節不保。這一樁天界緋聞險些把他氣吐了,揚言要和春花斷絕師徒關係,仙年可期不相往來。幸好壽星苦苦相勸,又為春花說了許多好話,這才勉強平了趙不平的怒氣。
兩個老神仙駕了神去找福星祿星喜星,喜星與司命星君是好的,又拉著他們一同去拜司命星君,司命星君說這事靠他不行,非得把月老拉進來,於是老神仙們又去紫闕仙山外頭把月老截在了半路。一群加起來年紀超過五萬歲的老神仙合計了一宿,終於在天明的時候浩浩盪地組團往天劫牢探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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