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濟才說皇后疲乏,但沈晰走進坤寧宮的時候,皇后并沒有在休息。
怔怔地坐在桌邊不知在想什麼,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攥得的。
果然是有心事。
沈晰立在門前的屏風邊上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察覺,守在旁邊的白蕊早已面慘白卻又不敢出聲提醒,沈晰一喟:“都退下吧。”
一句話,令皇后猛打了個哆嗦。
宮人們死死低著頭,行禮告退。皇后子僵著,木訥地起來行禮,又強定住心問:“皇上怎麼來了。”
沈晰上前攙了一把,然后便轉去羅漢床邊坐了下來:“朕聽張濟才說你這邊出了些事,過來看看。”
說著他一睇旁邊:“坐。”
皇后滿目不安,坐到羅漢床另一側便低頭盯住了地面。沈晰也沒急著問,等了一會兒,張濟才將方才查到的那兩本書呈了進來。
他接過來隨意地翻了幾頁,沒見容有什麼不妥,只是本如假包換的《貞觀政要》,便將書撂在了手邊的榻桌上。
書落在桌面上啪地一聲輕響,皇后好似被什麼一激,后脊一。
沈晰看了看:“怎麼回事?”
“……臣妾不知道。”皇后強作平靜。
沈晰輕笑:“可你看上去心事重重。”
皇后的肩頭明顯地一,然后就這麼繃住了,半晌都沒有松下來。
沈晰沒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果然過不多時,被他盯得了陣腳。
“皇上……”如鯁在,抬眼想看他又心虛得不敢,目便在到他的剎那就又挪開了。
撐起座,虛弱得像是一株秋日里的枯樹苗。沈晰見要跪,忙手一扶:“怎麼了……究竟怎麼回事,你說就是了。”
但還是執意跪了下去,力不支地伏在那里,看上去孤單無依。
沈晰愣在面前,緩了緩氣,一字字都發著虛:“臣妾不會再看了……”
沈晰微懵:“是你讓人找的書?”
皇后點了點頭,又說:“臣妾……臣妾沒別的心思。臣妾就是在想,若皇上讀過的書臣妾也讀了,是不是就能合皇上的心意一些……”
還沒說完就哭了,眼淚落在地磚上,噼里啪啦的洇開一片。
剛開始以為自己在后悔,但很快就意識到了,是在害怕。
真的害怕,完全不敢想他的下一句話會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會怎麼樣。
如果被廢了……
趙瑾月每一神經都繃住。
于是,面前的人稍稍一,就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抓住了他的擺:“皇上!”
“……”沈晰僵了一僵,覺到的張,無可奈何地繼續手扶,“沒事,你別害怕,先起來。”
皇后又因為他這句話而重新懵住,他扶著起來,又扶坐回去。
而后他站在面前問:“你這麼地尋書,有多久了?”
趙瑾月躲避著他的目,聲音低到難以聽見:“不記得了……”
看來有很久了,至該是從他登基之前就已開始。
沈晰嘆了口氣,自己也坐了回去,把桌上的那本書往面前推了一推:“這書翰林院又不是沒有,你大大方方地讓他們送進來就是了。你從前是太子妃,現在是皇后,怎麼看本書還要著看?”
趙瑾月淚眼了他好一會兒:“可這是政書……”
“又不是反書。”沈晰嗤笑,“再說,你就是想看反書,好奇究竟寫了什麼,跟朕說一聲也不是不能看。”
那些書他自己都看,從當太子的時候就看。有些反得很正經,有理有據痛斥朝廷,有些則不太流,都是拿來煽百姓的打油詩什麼的,也有趣的。
趙瑾月又木了會兒,忽地笑出了聲。
那聲音發著虛,聽起來很空,帶著些許自嘲,大有些凄涼的意味。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直活得很可笑。
他是的夫君,但從來不知道他的想法。雖然這一點早已意識到了,但今日,突然有了種恍悟之。
一直以來,究竟在過什麼糊涂日子?所信奉的、所堅持的、所張的、所擔憂的……沒有一種和他一樣。
突然不怪他了,或者說,不怪婉貴妃了。
近來總是在想,如果沒有婉貴妃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現在看來,沒有婉貴妃也一定還會有別人。
因為這個正妻,跟他真的不是一路人。
“臣妾擔驚怕了很久……”啞笑著搖頭,“臣妾看不懂多,想找人請教,卻又不敢讓人知道。”
“唉。”沈晰重重地嘆息,“你早該告訴朕的。”
皇后臉上仍浮著那種自嘲的笑意,靜了一會兒說:“太晚了。”
太晚了,來不及了。
不知道若自己早一些看明白這些他們的關系會不會不一樣,但此時此刻,太晚了。
長長地緩了一口氣,好像呼出了一口積攢數年的郁氣。
然后說:“婉貴妃……”
沈晰聽到提楚怡,一瞬間不由自主地張。好似察覺到了他的緒,笑了一笑:“婉貴妃人不錯。”
低著頭抿了抿:“脾氣是難講了些,但比臣妾大氣。最重要的,是皇上也喜歡。”
沈晰一時不知該如何接這個話,皇后說到此也沒再接著說,復又笑了一聲,淺打了個哈欠:“臣妾困了。”
沈晰后知后覺地發現,好像輕松了下來。
這種輕松不是比方才輕松,而是比他印象中每一次見時都輕松。
.
回到永壽宮,沈晰將這些講給楚怡聽后,兩個人一起沉重嘆氣:“唉……”
楚怡神悲戚:“皇后娘娘也太慘了……”鼻子,“我要是皇后,別說政書了!我連春|宮圖都要看!什麼過分我看什麼!書都不能看這皇后當起來還有什麼意思!”
旁邊原本正也悲痛的沈晰:“……”
“我還要找個人專門給我畫!”楚怡掰著指頭數,“男的、男男的、的,我都要看!都當皇后了還不能見識見識沒見識過得的事嗎!”
“……”沈晰輕吸氣,認真打量了兩眼,“你想看這種東西?”
說罷就揚音來了張濟才,跟他說:“去傳畫師。”
“……不用了不用了!”楚怡趕擺手,然后一疊聲地讓張濟才又退了出去,扭頭看沈晰時憋得臉通紅,“我開玩笑的!我就打個比方!”
“哦。”沈晰淡泊地抿了口茶,“其實看看也沒什麼不行,你有沒有覺得……”
他賣著關子拖了個長音,楚怡:“什麼?”
他勾一笑:“咱們花樣了些,可以先看書學學。等出了孝期,嘗嘗鮮。”
……我呸!!!
楚怡心里瘋狂吐槽。
什麼“花樣了些”!我看你就是守著孝憋不住了想看小黃書解悶兒!!!
.
打從這日之后,皇后真的輕松了不。
倒也沒有真的一舉放松到隨心所地驗生活,但在許多拿不準主意的時候,會問沈晰了。
沈晰給的答案也會相信,不再向以前一樣總前思后想地揣別的意思。
然后,心復雜地發現他是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從前的忐忑不安都是在庸人自擾。
這樣的轉變讓沈晰和楚怡都想了許多,沈晰還把五弟沈旭了過來,跟他重新議了議四妹的事。
四妹在幾年前和親戎遲,他從那時起就是不肯的,父皇也在臨終時十分后悔,留下的最后一句言便是讓他接四妹回來。
他在幾個月前將五弟派去戎遲見了四妹,意思是即便戎遲不肯,大應也會施,他們放四妹回來。
但沈旭返京后卻有些為難地稟道:“四姐心系大應,但是……并不太想回來。”
沈旭說,在出嫁的途中,戎遲發生了兵變,到的時候草原已經改換了主人。新的戎遲王是個勇武又溫文爾雅的人,當了王妃后雖然多有些水土不服,但和這位夫君相得倒很和睦。
沈旭去的時候,他們的兒子剛滿一歲,咿咿呀呀地在大帳里轉悠著。四公主坐在鋪著皮的床上坐著一雙靴子,是給戎遲王做的。
沈晰聽說此事的那日頗頭疼,告訴沈旭:“這不行,父皇留有命,必須回來。”
后來皇后大病的消息便傳了過來,之后的數日沈晰都焦頭爛額,朝中又還有更要的事要他理,這件事便先擱置了一陣。
但現在,因為皇后的事,沈晰的想法不太一樣了。
他還有點拿不準主意,在召沈旭前先跟楚怡又聊了聊,楚怡道:“是,我覺得你現在想得沒錯。人生在世就這麼幾十年,擱在眼前的幸福若錯過了,可能也就永遠錯過了。”
就像皇后一樣。現在終于松快了下來,但許多事終究已經晚了。
“再說,先帝想接公主回來……說到底是不愿在塞外吃苦。”思忖著道,“可現在過得很好,強行接回來只會更不高興。這瞧著是盡了孝,但若先帝泉下有知,不一定又要怎麼后悔。”Μ.166xs.cc
這樣的事,誰錯得起呢?楚怡并不了解先帝,但也是有了孩子的人,想若是遇到這種事,一定不希孩子搭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來完的所謂“愿”。
況且這事追溯源,還是先帝先對不住的四公主。
“由著吧。”楚怡說,“朝臣要是因為這個罵你……”說著一咬牙,“你就罵回去!罵他們迂腐!不知變通!愚忠愚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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