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似乎繁茂如昔,樹葉卻已片片落下,林深卻不時有呼喝聲傳來。
“又獵到了一隻!咱們王爺的箭法那真是空前絕後,百步穿楊!”
“那是,誰能和咱們王爺相比!”
“南城王,您說是不是?”
“是,天燁的箭法的確是非同凡響!”
“那邊怎麼回事?是馬蹄聲,有人來了。”
“什麼人沒事跑到郊外來?我去把他們轟走,免得破壞了王爺的興致!”
說話的人是肖天燁邊親近的副將,口音中偶爾流出些許大曆口音,正是肖天燁從大曆帶來的舊部。
就在這時候,一隻渾雪白的銀狐突然從草叢中竄出,肖天燁目中一閃,大笑道:“正好給暖兒做個圍脖!”他策馬追上去,一箭中了那銀狐的前肢,隨後跳下馬,俯去撿。
“當心!”
耳聽到有人焦急地大喝,他猛地回過去,一道白夾著勁風直劈而來,霎那間晃花了眼……
耳畔邊一聲悶哼之後,是一聲淒厲的慘,旁的副將已經應聲倒地,頸項之間正是一枚利箭。
大批的刺客從林中蜂擁而出,肖天燁忽然後退一步,看也不看,拔出長劍反手揮出,正中一名刺客的手腕,那人驚一聲,單刀手。肖天燁手臂一沈,劍刃向外,迅速揮出一圈,得衆刺客退後一步。這幾下乾淨利落,一氣呵,宛如行雲流水一般。
肖天燁把食指放在脣間,吹了一聲口哨,他那坐騎聽到主人的召喚,長嘶一聲,直衝過來。慌之間,迎面的數名刺客不及應變,向旁躲閃。
然而此番刺殺像是早有預謀,黑人數之不盡,很快肖天燁邊就只剩下了肖凌風,肖凌風策馬飛快到了他旁,幫著他刺穿了一名黑人的心臟,於是兩人並肩作戰,肖天燁突然放了一枚響箭,召喚圍場的護衛。
就在這時候,一名黑人突然從斜刺穿出來,長劍幾乎刺穿肖天燁的心臟,被肖凌風眼明手快地一擋,肖天燁整個人被肖凌風推著落下了馬,他剛剛要向對方道謝,誰知卻覺得腰側一涼,隨後猛地擡起頭看著肖凌風:“你——”
肖凌風出手中的匕首,目似乎有不忍,更多的卻是無奈:“這是你我的,別怪我。”
肖天燁了脣,似乎想要說什麼,卻突然口吐黑,倒在了地上。不遠的草叢中,早已埋伏好的大皇子等人走出來,他走到肖天燁的旁,在他的鼻息上停留片刻,有點驚訝道:“死了?”
肖凌風慢慢道:“在他的酒水中,我下了毒藥,這是爲了確保萬無一失。”
大皇子大笑道:“多謝南城王爲我南詔除了此害,我回去後回稟父皇,他日必有重賞。”
肖凌風面上似乎有一急切:“那麼答應給我的,屬於他的兵權呢?”
大皇子笑容不變:“著什麼急呢?肖天燁可不是傻瓜,他的忠心部屬太多,咱們不能之過急,先公佈他的死訊,就說他在圍獵途中被刺客所殺,然後發喪,接著才能將他的兵權給你,若是你立刻接手,只會讓人懷疑。”
其實南詔人真正的打算是,等肖天燁發喪後,皇帝便做出徹查的姿態給肖天燁那些舊部看,隨後推出肖凌風做替死鬼,再名正言順派人接手肖天燁的兵權。
肖凌風故意裝作不懂大皇子的心思,只是點點頭,道:“你們能信守諾言,那就最好了。”
肖天燁是被肖凌風親自送回的,歐暖看見的那一剎那,瞬間暈倒過去,旁邊的紅玉和菖連忙扶住,將攙扶進了馬車,隨後一同回到鎮北王府。外人都說,鎮北王妃傷心過度,哭的幾度昏厥。
歐暖清醒後,倒是恢復了往常的鎮定,紅著眼睛佈置靈堂,理喪事。南詔皇帝得知這件事後,大意外,派了幾位皇子來問。
外面司儀喊道:“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到!”,隨著這一聲喊,原本王府,哄哄的哭聲戛然而止,靜得好象一針掉到地上都聽得出來。
歐暖發間簪著一朵白緞花,墜著的同的流蘇自左鬢上垂了下來,拂在耳畔,看起來反而比往日更清麗十分,看著那三個人被人簇擁著走進來,輕輕行禮,面蒼白地說:“謝過各位前來祭奠。”
大皇子去上了一柱香,看著那鎮北王的靈位,道:“王妃,你剛剛嫁過來兩個月就守了寡,將來可有什麼打算?可準備回到大曆去嗎?”
歐暖慢慢道:“大殿下,我既然嫁給了鎮北王,就是他的王妃,不管他是生是死,這點都不會改變,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我不會回大曆去的。”
大皇子盯著歐暖清麗的臉,乾咳了兩聲道:“王妃,你還這麼年輕,獨立支撐這個王府不易,鎮北王生前與我親如兄弟,我會幫助鎮北王照顧你的。只是這日曜城不夠熱鬧繁華,畢竟配不上王妃你的份,你又是一個弱子,無法獨撐大局,這樣,明天你就將一切給南城王打理,隨我回國都吧。”
菖目瞪口呆,王爺剛死,這大皇子真是不要臉,居然立刻就上門邀請人家孀去他家住了!他也未免太急不可耐了!
歐暖心裡很明白,大皇子並非是覬覦自己本人,而是想要將自己作爲人質押國都。不過,他暫時還不會撕破臉就是,淡淡道:“大皇子一番好意,歐暖心領了,只是我也知道爲人妻子、爲人守業的道理。現在王府雖只餘我一人,將王爺留下的東西託他人,不妥當吧?”
一番話中有剛,既點了他不要以爲自已一個人撐不下去會回大曆去,又暗指他別有用心,這是上門準備搶奪人家的兵權。
大皇子臉一紅,頓時有些掛不住了,他本以爲歐暖是流之輩,不用三言兩語就會跟他離開這裡,想不到這看似弱,倒是極有主意,竟然一口回絕了。
三皇子一聽這話竟將大皇子噎了回去,無賴脾氣頓時發作,忍不住跳出來道:“歐暖,你年紀輕輕,靠什麼維持王府?我大哥這也是一番好意,你可要想想拒絕的後果!”
歐暖脣邊含了一冷笑,道:“王爺剛死,三皇子這是做什麼?王爺的舊部可都在外面,你想讓人家聽一聽,南詔皇族是如何欺凌我一個弱子的嗎?”
三皇子不惱怒,口大罵道:“鎮北王是了不起的英雄,又還算不錯,從未曾出事,要不是你八字剋死了他,他怎麼會說死就死了?”
歐暖失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當初要娶我,肖天燁可是合過八字的,證明我倆是天作之合,他才千里迢迢娶我過門。他好端端出去圍獵,回來卻是一,我不向你們要人已經是客氣了,你真當我是柿子,隨便嗎?”
大皇子唬了一跳,外面人都是肖天燁的忠心部屬,這兩天更是羣激憤,若是自己等人此刻在這裡的歐暖過分了,外頭那些人又豈肯甘休?
他慌忙道:“王妃不要生氣!我也只是提議,王妃不願意,絕不勉強!”
他暗自氣惱,原本想要扣住歐暖,藉機會找出虎符在哪裡,偏偏對方不給他這個機會。若是歐暖弱一點,這事兒就了一半兒了,現在只能徐徐圖之。
最後,所有人都離開,只有尤正君留了下來。
歐暖奇怪地看著他,尤正君慢慢道:“我陪你守夜。”
歐暖挑眉,看來這位二皇子的戒心最大,仍舊不相信肖天燁已經死了。
歐暖冷笑,竟沒有出聲拒絕,也沒有說一句刻薄冷酷的話。
但不論尤正君說什麼,歐暖總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本沒有聽見,尤正君瞧了很久,才嘆了口氣,道:“你在想什麼?”
歐暖頓了頓,慢慢搖了搖頭。
尤正君笑了,他道:“不論你想什麼,他都已經死了。”
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歐暖的神,見眼角的確有點傷心的淚痕,這才相信,肖天燁是真的死了。
歐暖沒有回答,兩人沉默著留在大廳裡,廊下點了一排著奠字的燈籠,昏黃的燭,照著白晃晃的庭院。
尤正君見沒有達到目的,便看著歐暖苦笑道:“我原先沒想到,鎮北王竟然這樣命短。若我知道,也許該在山上就將你搶過來。”
歐暖低著頭,將一疊紙錢放進火盆裡,看著它被火舌貪婪地吞沒,始終一言不發。
尤正君道:“你還是不願意跟我說話麼?”
歐暖道:“你不是希天燁早點死麼?我爲什麼要和一個盼著我夫君早死的人多說?”
尤正君怔住了,喃喃道:“他的死並非是我造的,你何必怪我。又待我如此冷淡,旁人都能瞧出我的心意,難道你還視若無睹麼?”
歐暖道:“二皇子嚴重了,你我萍水相逢,說不上什麼心意不心意的,還不如說正經事吧。”
菖在一旁聽見,悄悄和紅玉咬耳朵:“這人是要霸佔我們小姐嗎?”
紅玉悄悄踩了一腳。
尤正君瞧了一眼外面沉的天,面上終於微笑了起來道:“歐暖,我很高興,因爲你是個聰明人,不會隨隨便便被人糊弄,你說的不錯,我的確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談。”
歐暖冷冷道:“所以,二殿下還是實話實說的好。”
尤正君笑道:“歐暖,我相信,虎符一定在你的手上。若是你肯給我,我會迎娶你爲正妃,將來你還會是南詔皇后。”
歐暖道:“給你?”
尤正君道:“是,給我,我相信你能分辨出其中的意味。”
給尤正君,而不是給大皇子,更不是給南詔,這就是說,在尤正君的上押下砝碼,賭一場了。若是他贏了,就許給皇后的位置。歐暖輕輕嘆了一口氣,淡淡地道:“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許諾?”
尤正君微微皺眉道:“你會的,因爲你不會眼睜睜看著肖天燁慘死,難道你不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歐暖看著火盆裡漸漸微弱的火,道:“願聞其詳。”
尤正君道:“是我大哥和父皇暗中策劃,藉由南城王的手暗殺的,我可從未參與其中。相反,我還可以爲你報仇。”
歐暖的手微微一,尤正君瞧著的神,面上的微笑卻更自然,語氣更溫和地道:“你覺得如何?”
歐暖目中有某種明亮的微微閃,彷彿是冷笑,道:“原來你是在這裡等著。”
等著他們殺了肖天燁,再來這裡賣好。
尤正君彎起脣角,眼神在燭下異常溫存,他廢掉的右手始終垂著,左手搭在椅背上,慢慢道:“我相信,若是你落在大皇子手中,他只會你出虎符,然後殺你滅口。可是我卻不同了,歐暖,雖然你心狠手辣,教唆著肖天燁廢了我右手,可是,很奇怪的,我竟然對你有幾分真,這一點,絕無半句虛言。”
歐暖皺眉道:“哦,是麼?”
尤正君神不變,微微笑道:“當然,所以你該做個抉擇。”他的態度之溫,風度之瀟灑,無不令人如沐春風,只是此刻這種迷人的手段施展開來,只會獲得歐暖滿心的厭惡。
歐暖擡起頭注視著他,忽然道:“我需要時間考慮,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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