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玦出宮門之時,正好上也從宮里出來的孫律,微雨霏霏,孫律也未讓人備馬車,正牽馬準備回國公府,看到傅玦,便朝他的馬車走來。
傅玦見他沉著臉,眼下略有青黑,一副頹唐模樣,便道:“我送你一程。”
孫律也不客氣,掀簾鉆馬車,落座之后便道:“菱兒還沒有消息,太后娘娘和陛下已經在商量讓哪家兒宮小住了,讓皇后娘娘收為義之前,先在宮中小住幾日再行冊封,如今滿京城都在議論誰家的姑娘能有這樣的好福氣,菱兒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傅玦覺得古怪,“已經過去多日了,孫菱沒道理如此,你們都擔心,不可能毫無顧忌的在外藏著。”
孫律語聲更沉了些,“所以我在想,是否是遭遇不測了。”說至此,他長呼一口氣,“拱衛司的人都用上了,還用了獵犬去搜尋,可這幾日連日大雨,也沒線索可循,且吃不了苦,平日里也知道顧念父親母親,明知大家擔憂還躲藏這樣久……”
傅玦也覺拖得越久越是不妙,“要麼的確遇到了什麼事端,要麼便是當真意氣用事了,此番家里嫁去西涼,那秦兆又辜負了,若因此生怨,也不是沒有可能。”
提到秦兆,孫律眼底寒意更甚,這時想到傅玦剛剛出宮,便問:“議和的事如何了?”
傅玦道:“這兩日西涼人消停了不,京城中生了命案,孫菱又失蹤了,除了看熱鬧說風涼話,倒也未曾拖慢進程,納貢之策擬定,已快馬送國回西涼,得了復信,再定下聯姻人選,此番議和便算大功告了。”
馬車拐安政坊,孫律掀簾看了一眼外頭街景,“如此便好。”
雨淅淅瀝瀝,天穹之上卻仍是灰云層疊,一看便知不會放晴,想到孫菱如今不知流落何,孫律心底愈發焦灼。
待馬車停在忠國公府門之外,孫律道:“府坐坐?”
傅玦本想早些歸家,不知想到何事,便應了下來,他跟著孫律一道進國公府,剛進門,便見趙管事快步迎了過來,“世子,您終于回來了,您快去看看,戚淑不愿意離開京城,剛才還要尋死,咱們的人沒法子。”
孫律本就因孫菱之時焦頭爛額,沒想到小小一個戚淑竟然也敢在府中作,立刻擰了眉頭,他抬步朝后院走,“為何不肯離開?”
趙管事道:“說是能幫得上您的忙,又說您答應了,若是差事辦了,您會給獎賞。”
孫律疑道:“幫得上忙?”
趙管事點頭,“不錯,今日本要下午送出城,明天一早走水路登船的,早上出了一次門,片刻前得知今日便送走,便說要等您回來,一定要見您,還說發現了什麼線索。”
既然能幫得上忙,那就一定是想起了禹州養濟院的事,孫律呼吸一,腳步更快了些,可他隨后想起傅玦,轉道:“不如你先去正堂喝茶”
傅玦道:“我也同去瞧瞧。”
孫律不置可否,只朝戚淑住的院子趕,傅玦跟在他后,面上不聲,心弦卻微提了起來,孫律這是要早早將戚淑送走,戚淑急之下只好說自己發現了線索,可若有線索,又何必拖延到今日?!
傅玦眉頭越皺越,已經猜到了戚淑要做什麼,他腳步一頓,轉招手讓林巍過來,“今日只怕要在這邊耽誤許久,你眼下回王府一趟,告訴楚騫,讓他將昨夜那幾份公文送去刑部,莫要耽誤。”
傅玦語聲不低,孫律雖走得快,卻還是依稀聽見,見他吩咐人回府辦差事,自然不覺有他,戚淑臨到頭了要是想起什麼,那的確要耽誤許多功夫。
林巍奉命而去,傅玦又跟上來,沒多時二人到了戚淑的院落,剛進院門,便聽見屋戚淑的哭喊聲。
“我不走,我要見世子,我有話對世子說……”
“告訴世子,我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里了!”
戚淑喊的嗓子都啞了,孫律步伐越來越快,沒多時,走到了戚淑房門口,戚淑癱坐在地上,死死的抱著自己的包袱,一旁已有國公府隨從將其他件打包箱籠,可非要撒潑耍賴,小廝們又不好將當做犯人對待,一時束手無策。
“世子!”戚淑看到孫律便是一聲嘶喊。
包袱一丟,朝著孫律跪行了過去,“世子,我不走,世子答應過我,若是能想到當年逃走之人的線索,便會將我留在京城,世子,我發現線索了,我找到了當年從養濟院逃走的陸家小姐,我知道是誰了!”
戚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邊說一邊扯住了孫律的袍擺,孫律聽得大為震驚,“你找到了當年逃走的陸家人?”
他滿是不可置信,他費了這般多力氣都未找到人,憑戚淑,怎麼可能?
“是,我找到了!”戚淑哭的眼眶通紅,此刻睜著赤紅的眸子,面上生出了幾分瘋狂之,“世子一定想不到那個人是誰!因為那個人用別人的份藏在世子眼皮子底下,若非我與關系特殊,世子要一輩子被蒙在鼓里!”
孫律狹眸,“你說的是誰?”
“是戚潯!我說的是戚潯!”
孫律一愣,幾乎沒有反應過來,“戚潯?你說的是大理寺仵作戚潯?你的親妹妹?”
戚淑迫不及待地道:“是,就是,世子,我與自小分別,長大了,彼此容貌都生了變化,其實我早已認不出了,我與相認,全憑一個名字,可我記得當年離開養濟院的時候,分明是要病死了的”
“世子想想,那般境況之下,一個小孩子要如何活命?可偏偏活下來了,當時人多眼雜,會不會是有人頂替了我妹妹呢?”
孫律想到傅玦就在后,沉聲道:“就憑你這些臆想?你便要指認自己的親妹妹?”
戚淑搖頭,“不不不,不止是臆想,我有證據!我對小時候的事還記得許多,我分明記得小時候我妹妹是不能吃核桃的,每次吃了核桃,上都要長疹子,可前次我和戚潯出去吃茶,竟然十分喜核桃糕,這怎麼可能呢,當時我便在想,這個人會不會不是我妹妹……”
孫律屏住了呼吸,“你可肯定?”
戚淑用力的點頭,“我肯定,我萬分肯定,小時候吃不了核桃糕,每次我們都偏偏讓廚房做核桃糕,遭了幾回罪后,便再也不吃了。”
見孫律面上仍有猶疑,戚淑接著道:“我知道只憑這些還不夠,我記得小時候一位堂兄來家中小住時,與生過爭執,當時傷見了,頗為嚴重,只是一時忘記傷在何了,時留下的傷,是一定會留下疤痕的!”
“這位堂兄在我們族中案子里被流放去了贛州,我后來輾轉與他有了聯絡,半個多月前,我已向這位堂兄去信,待問清楚傷在何之后,便能證明我懷疑的真假,時的疤是不會騙人的!”
若適才孫律還在懷戚淑信口開河,可見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還往別去了信,這便信了幾分,憑戚淑的心思,若要栽贓陷害別人,大抵做不到如此真切,而陷害誰不好,何必陷害自己的妹妹?
孫律盯著戚淑未語,這時,一道帶著意外的聲音在孫律之后響起。
“你是說,戚潯便是當年逃走的陸家小姐?”
戚淑一怔,這才從孫律和門框之間看出去,待看清外頭站著的人是傅玦,神頓時張起來,傅玦和戚潯走的近,他可會護著戚潯?
戚淑忙道:“王爺,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不是戚潯,不是我妹妹,一定就是當年逃走的那陸家小姐。”
傅玦若有所思,“或許不是你妹妹,但怎就一定是陸家小姐呢?”
戚淑一時啞口,可并不蠢笨,立刻道:“當年我們戚家族人皆是罪人,且要被押送去京城治重罪,您想想,除了會丟掉命的逃犯,誰會來冒充我們家的人呢?”
傅玦輕嘶一聲,“的確是這個道理。”他又問:“那你說的那封信何在?”
戚淑忙道:“到了,馬上就要到京城了,這幾天我日日去問,今天早晨還去過一次,送信的商隊說也就這兩日了,或許,或許今天晚上就能到……”
見戚淑說的真切,孫律眼底微芒簇閃,他踢開戚淑抓著自己袍擺的手,“是哪家商隊?”
戚淑立刻道:“城南,城南萬和綢緞莊,我告訴他們我是國公府的侍婢,名字留的便是戚淑,我今天一早還去問過,他們說這兩日就該回來了。”
孫律緩緩點頭,“很好,你說的最好是真的。”
孫律轉了韓越過來,“找兩個辦事利落的去萬和綢緞莊問問,看看他們是不是往贛州送了信,再問問這信何時能到,你親自去走一趟,把戚潯帶過來。”
韓越應是,很快帶著人出了國公府。
天沉昏暗,雨斜斜打在屋檐之下,傅玦和孫律腳下都是一片水漬,戚淑既然有了如此重大的發現,孫律自然不會再強行將其送走,戚淑抹著眼淚從地上站起來,也焦急的看向院門的方向,無比期待贛州來的信,只要那封信來,戚潯一定能被拆穿!
孫律道:“不必在此等著,我們去前院。”
傅玦從善如流,二人穿過落雨的中庭,待上了回廊,孫律才看向傅玦,“你帶著戚潯辦差多日,與十分悉,你怎麼想?”
傅玦略做思索,“若是真的,那膽子太大。”
孫律也如此想,“的確匪夷所思,可這世上令人想不通的事不知多,若戚淑說的,如果真不是妹妹,那還會是誰呢?便是流離失所,也比冒充一個會被治罪的重犯強。”
傅玦頷首,“的確如此,且連姐妹誼都不顧了,定是真的覺得做了假。”
孫律到底還是冷靜理智的,聽到這話搖了搖頭,“這倒也不一定,我已查問清楚了,當年之所以將戚潯拋在禹州養濟院,乃是因戚潯重病,們三個嫡親的,怕被戚潯拖累,因此這姐妹之屬實有待商榷。”
傅玦聽得蹙眉,像忽然想起一事來,“剛才說,是半月前便寄出信去的?”
孫律看向傅玦,“怎麼”
“若是半月之前便懷疑戚潯,那為何要戚潯來求我?”傅玦無奈道:“昨日去京畿衙門見戚潯,戚潯竟向我開口,說姐姐充青州教坊司多年,此番能否將留在京城,是你帶回來的人,我自不會逾越,便婉拒了戚潯。”
孫律皺眉,“昨日說的?”
傅玦頷首,“戚潯說戚淑十分想留在京城,與姐妹團聚,以后相互扶持,可沒想到,今日又對你說戚潯是假的。”
孫律心底也生了疑慮,“想留在京城,我是知曉的,可我行事,從來不會施無由之恩,何況報著什麼心思我清楚的很,哪里會隨了,只是沒想到還將主意打到你上去。”
傅玦也有些費解,“大抵是無路可走了。”
人在絕之下,總會不擇手段,孫律角地抿了起來。
……
江默帶著巡防營的人回到京畿衙門之后,才知道戚潯被忠國公府的人帶走了,他覺得十分古怪,便問覃文州,“難道國公府生了案子?”
覃文州也有些茫然,“這不確定,是孫指揮使邊的韓校尉來接人的,說不是國公府有何案子,我也有些好奇到底為何接戚潯過去。”
江默一顆心沉甸甸的,頓時想到了那份信,他有些惴惴不安,沒多時,李廉和宋懷瑾也回了來,他二人找到了那兩個伙計,并且將其中一個無在場證明之人帶回來查問,江默又在衙門留了小半個時辰,到了天黑時分才下值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