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跪在宣夫人面前。
宣夫人沉著臉坐著。
劉嬤嬤看了看宣夫人,又看了看浮萍,低聲斥責道:“這些事,你跑來告訴夫人做什麼?”
“夫人,您便是不看在夫人的面上,也看在腹中孩子的面上,幫一把吧?”浮萍叩首道。
宣夫人坐著不,目也沒有看向浮萍,只落在門外投進的幾縷中,看細小的微塵在線下飛舞。
“浮萍,這些話是你該說的麼?做了什麼事,你不知道?現在到跑來求夫人?虧你長得開這個?是誰養著你給你飯吃?你忘了你的主子是姓宣的嗎?”劉嬤嬤上前拉著,斥責道。
“奴婢不敢忘。”浮萍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快回去!”劉嬤嬤推搡著。
“夫人……夫人……”浮萍哭求道。
宣夫人長嘆了一聲,起道:“我得去看看老爺了,老爺是該翻了吧?”
劉嬤嬤狠狠瞪了眼浮萍,起了眼角,“是,是該翻了,奴婢來幫您。”
劉嬤嬤扔下煙雨,跟著宣夫人往里間而去。
浮萍伏在地上泣不已。
何嘗不明白,宣夫人才是徹頭徹尾的害者。
曾信任自己的兒媳婦,曾經為了自己的兒子,努力去接納原本并不認可的兒媳,卻不想,終是引狼室,害了自己的相公。
如今老爺臥床不起,人事不省。
夫人雖看起來依然堅朗,只怕心中比誰都苦不堪言。
浮萍無奈的抹了抹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緩緩的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夫人不肯幫助煙雨,他們院子里多是年輕的丫頭,對這種事又沒有經驗,束手無冊。
如今可該怎麼辦呢?
浮萍嘆了一聲,實在對宣夫人怨怪不起來。
宣夫人不將煙雨趕出門去,能允許公子將接回來,恐怕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讓幫一幫煙雨……唉,自己是昏了頭了麼,這般強人所難……
浮萍回到宣紹院中,聽聞煙雨醒了一次,愣愣坐了一會兒,喝了幾口水,總算沒吐。這會兒又昏睡了過去。
浮萍坐在門口的門檻上,托著下,滿腹心事。
看誰都可憐,又看誰都無辜,事走到今日這步,究竟該怪誰呢?
整整一天,煙雨幾乎都在昏睡中度過。
便是醒著的時候,人也是懵懵的,眼神都恍恍惚惚。
坐一會兒就會再次睡著。
問不,想不想吃東西,也不答。飯菜一端進屋,就會吐起來。
一時半會兒,神智清明的時候,又會反復囑咐浮萍,莫要去尋宣紹,莫要他擔心。
浮萍愈發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傍晚時候,宣夫人用罷了晚膳。
坐在宣文秉的床邊,親自給宣文秉著胳膊,著。
看著一旁幫忙的劉嬤嬤道:“你去紹兒院子里看看,去打聽打聽,是不是真像浮萍那丫頭說的那般。”
劉嬤嬤一怔,“夫人,您還真打算管這事兒?”
宣夫人垂了眼眸,看著床上的相公,幽幽嘆了一口氣,“我不管,就是隨便問問。紹兒邊的事,也該知道點,你去吧。”
劉嬤嬤皺眉,卻不好忤逆夫人的意思,只好垂著手退出了里間。
宣夫人獨坐在宣文秉床邊,看著他道:“相公,你聽到了麼?懷了紹兒的孩子……你想要這個孫子麼?那麼狠心害了你……自己現在又了這副模樣……這就做自作孽麼?”
宣夫人又一個人呢喃了許久,床上躺著的宣文秉仍舊一不,若不是他膛還有輕緩的起伏,簡直讓人看不出他還活著。
過了多半個時辰,劉嬤嬤才從外面回來。
臉不太好。
宣夫人看了一眼,“說說吧。”
劉嬤嬤帶回來的消息,自然和浮萍別無二致,且如今況更糟糕了些。
夫人似乎已經有些神智不清明了。
倘若真的這麼拖下去,別說腹中的孩子未必能保得住,就是自己,怕是也熬不了多久了……
宣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并未多說什麼。
自從宣大人倒下以后,便一直是沉靜的時候多。
有時一個人一坐,就是大半日,除了給宣大人翻的時候,能一直一也不。
劉嬤嬤不敢多說,也不猜不宣夫人究竟有什麼打算。
夜漸漸深了。
宣紹才從外面回來。他一回到宣府,還是先來了正院。
以往八年加起來,怕是也沒有這些日子,他往正院跑的次數多。
“母親。”宣紹輕聲道。
宣夫人朝他點了點頭,目卻是停留在宣文秉的臉上。
“聽說,煙雨的況不太好。”宣夫人淡聲開口。
宣紹聞言,看了一眼,沒有吱聲。
“若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你打算如何?”宣夫人又問道。
宣紹聞言卻是立時說道,“會保住的。”
宣夫人抬頭,眼睛微微瞇起,“凡事都有萬一,倘若真的保不住呢?”
宣紹薄抿,沒有作答。
“我與你父親一直不喜歡。不過后來,你已經娶了門,因著你的緣故,我們也努力的在接……如今,事已至此,我本想讓償命,可懷了你的骨。你把接回來,我知道,是你舍不得。”宣夫人輕嘆了一口氣,仿佛嘆出了許久抑心中的苦悶,“若能平安生下孩子,就貶做妾,讓留在府中。如若不能,就將放出府去,我不要命,只要你答應我,從此不再見。”
宣紹僵著一張臉,沒有應聲。
宣夫人抬頭凝著他,“你別忘了,你的父親為何會這樣躺在這里!別忘了究竟是誰害的他!”
“我沒有忘。”宣紹終于開口,“可是母親說的,我做不到。”
宣夫人又長嘆一聲,“你聽到了麼?你的兒子,割舍不下那子……他說,他做不到……”
宣紹見母親握起父親的手,將父親的手放在臉頰上,輕輕挲。
他雙拳的的,脊背繃得僵直,“母親也安歇吧,很晚了。”
宣夫人沒回應,宣紹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被他氣的吹胡子瞪眼,亦或忍不住訓斥他的父親。他睡的那般沉,那般悄無聲息。
他默默的退出了里間,大步回了自己的院中。
宣紹來到正門前的時候,浮萍正倚在門邊打盹兒。
房間里已經熄了燈。
浮萍一歪腦袋,驚醒了過來。猛然瞧見跟前立著一個高高的黑影,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公子,才著氣從地上爬了起來。
“公子。”
“嗯,怎麼樣?”宣紹走遠了幾步,低聲問道。
浮萍跟上前來,抬頭看了他一眼,很想照實說,夫人不好,很不好,一整日一口飯都沒吃下去,還吐了許多次。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了,醒著的時間沒有昏睡的時間多,睡又睡不踏實。
再這麼下去,只怕是……
宣紹不聞回答,轉向看去。
浮萍看到宣紹臉上的疲憊,下上泛青的胡茬,幽深的眼眸中不復昔日的神采,立即垂下頭去,“夫人比昨日吐得些了,白日里睡了幾次,不過時間都不長。”
浮萍咬著下,看著自己的腳尖。
“,緒可還好?有沒有再提到蘇云珠?”宣紹沉聲問道。
浮萍怔了怔,猶豫道:“似乎是提了幾次,不過都只是喚喚名字罷了。”
宣紹點了點頭,站在原地,往正房的方向看了許久,才緩聲道:“既睡下了,我便不去吵醒了。你多留心,照顧好,有事人去稟我。”
“是。”浮萍福應了。
目送宣紹的背影越走越遠。
良久,幽幽的嘆了一聲。
一步一步踱著步子往正房門口移去。
忽聞房中好似有靜。
立即推開門走了進去,沖進里間,卻瞧見煙雨倒在床邊,吃力的手像是要抓取什麼。
顧不上點燈,立即上前。
“主子,你要什麼?我給你取來?”
“母親?母親別走……我再也不貪玩兒了,我應該留在家里,再也不溜出去……”
“主子?主子?夫人?我是浮萍啊?”
“云珠……對不起……”
煙雨閉著眼睛呢喃著,語氣低沉帶著哽咽。
浮萍聞聲嗓子便有些干干的發,吃力的將煙雨推到床上。
見雙眼還閉著,不知究竟是睡是醒,呢喃的話卻停了下來。
為蓋好被子,轉去將燈點亮,放的遠遠的,既讓屋里有些許的燈,又不會過亮,擾了主子睡眠。
則在床邊腳踏上坐了,倚著腳踏,看著床上蒼白的好似紙片一般的煙雨,怔怔出神。
第二日清早,宣夫人親自為宣文秉了,翻了神以后,代自己邊的劉嬤嬤道:“你在這里守著老爺,我有些事。”
劉嬤嬤躬應了,心中卻是分外疑。
自從老爺倒下之后,夫人便日日守在老爺邊,鮮去做別的,好似旁人伺候老爺,皆不能放心一般。
今日卻代了自己守著老爺,這是要去做什麼呢?
想要相問,卻見夫人已經轉出了房門。
宣夫人獨自一人,誰也沒讓陪在邊,去了外院,宣大人的書房。
在書房中一通翻找,終于在書架子上找出一只木匣子來。
看過木匣中的東西,抬手將木匣合上,抱在懷里,愣愣出神了很久。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抱著木匣,深吸一口氣,出了書房。
直往宣紹院中而去。
浮萍正指使著丫鬟們伺候煙雨洗漱。
轉出門之時,恰好瞧見宣夫人抱著木匣,獨自一人疾步行來。很是愣了一愣。
待到宣夫人走到跟前了,才忙不迭的福,“夫人安好!”
浮萍心中也狂跳了起來,夫人這會兒來了,是打算不計前嫌的幫助夫人了麼?夫人還是放下不下夫人腹中的孩子吧?怎麼說這也是宣家的骨呀!是公子的孩子呀!
“嗯,夫人起了麼?”宣夫人點頭問道。
“起了起了。”浮萍福請宣夫人往里走。
打起簾子,迎面便是一藥味撲面而來。
宣夫人微微蹙了蹙眉。
浮萍連忙解釋道:“因為夫人嘔的厲害,這是路大人開的藥,藥味能止吐。”
宣夫人微微點了點頭,目掃視了一圈,卻沒在正房里看見煙雨的影。
“不是起了麼?”宣夫人淡聲開口。
“呃,”浮萍面尷尬,局促道,“是起了,不過夫人子太虛弱,還在床上坐著。”
宣夫人卻出乎意料的并沒有計較那麼多,聞言便轉往里間走去。
里間雖開著窗,但仍舊有揮之不去的藥味。
煙雨倚靠在床頭上,昔日的明眸如今已神采全無,愣愣的看著前方,一雙眼睛在憔悴瘦削的臉上,顯得格外的大而空。
宣夫人走上前來。
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只盯著淡青的床帳上的一點,看得出神。
“煙雨。”宣夫人喚了一聲。
煙雨仍舊沒有反應。
浮萍有些急,難得宣夫人肯來,再被氣走了可怎麼辦。
上前輕輕推了推煙雨的肩膀,“夫人?夫人?夫人來了!”
煙雨怔怔回神,遲緩的轉頭,目從宣夫人上掠過,又掠過浮萍的臉。
“夫人來了!”浮萍又道了一聲。
煙雨這才將視線定在宣夫人上。
怔了一會兒后,忽然掀開被子,翻要下床。
宣夫人皺眉退了一步。
“宣夫人……不知您前來,失禮之……”
“免了。”宣夫人見孱弱的似是立都立不住,一陣風就能吹倒,這會兒卻要福給自己行禮,忙出聲打斷,“扶坐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