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他的家族敗落與玉秋實有關?
他能查出來的,玉秋實必然也能查出來,既然對方信了這人,便知應當是無甚牽扯的。
那便只有一種可能……此人與他一般,也是借了旁人的份。
葉亭宴斟酌著捧了面前的酒盞,問:“平年投至太師門下,甫去不久,為你引見的林家便舉家覆滅,倘若是我,倒有些不敢信了。”
常照毫不遲疑地道:“公子是當局者迷。”
他長手臂,湊過來與他對了酒盞:“公子怎麼會不知,居高位者的馭下之則,既要人聰慧,又不能人過于聰慧,最好在大事上還要舉棋不定,如此才能放心——公子為我準備的第二個證人,早在上公審之前,便是太師已知曉、許我帶上去的。是公子棋高一著,蒙騙了太師,我在其中,也不過是個周旋者罷了。”
他自顧地飲完了手中的酒,隨后起告辭:“無妨,有一日,公子終會見我誠心的。”
葉亭宴眼瞧著他走了幾步,開口喚了一句:“等等。”
恰好常照也停了腳步,轉過來,與他同時問了彼此一句。
“街頭巷尾的那首歌謠,可是平年的手筆?”
“葉三以‘亭宴’為字,是誰給他取的?”
常照一怔,反問道:“公子以為是誰的手筆?”
葉亭宴抬手將手中的酒飲了,有冷冽之過舌尖,辣得他眼角微紅:“亭宴……是我的字,他去時倉促,不曾有字。”
常照站在門口半晌沒有言語,隨后才輕輕推門,走了出去。
葉亭宴擱了酒盞,朝外看去,不知是誰捧著銅鏡自樓下經過,鏡中折出中庭的日,閃爍的斑從他眼前一晃而過,他連忙轉,避開了那抹亮。
*
落薇再見到葉亭宴時,已經是三日之后的黃昏時分了。
聽了那首歌謠后,上太廟謝雨之事自不必再提,宋瀾近日下令收繳全城銅鈴,并徹查歌謠來。
只是那最初售賣銅的商人早已灰溜溜地離開了都城,眾說紛紜,誰也不知道歌謠到底是從哪里傳唱出來的。
天威震怒,雷霆之勢下,銅鈴響聲暫且絕跡,傳唱之人也越來越,但與此相反,卻有越來越多的人對歌謠背后的含義產生了好奇。
何為真龍?當年承明皇太子名滿天下,卻因一樁撲朔迷離的刺殺案不幸殞命,今日的皇帝由皇后和宰輔扶持上位,任憑多番祝禱,江南都不曾降雨,上天之意是否是真龍已去、當朝德不配位?
何為鐵?刺殺皇太子的罪魁禍首被雕刻為石像鎮,汴都怎麼會仍存兇手?是皇后,還是宰輔?
這些潛藏在私之的揣測,自然不會落到宋瀾的耳中,它們就像是平靜水面之下涌的暗流,船不經行,永遠不能知它的存在。
落薇走進那座舊殿,反手關了門。
今日殿中連一只蠟燭都沒有點,只有細碎的夕影穿過陳舊的木門雕花,被投映到地面上,怪陸離的形狀。
葉亭宴這次沒有背對坐,只是摘了幞頭,手捧一個玉白瓷瓶慢慢把玩著,見進門,便抬起頭來笑了一笑:“娘娘來了。”
落薇走近些,問道:“這是何?”
葉亭宴答:“陛下從太醫院為臣討的傷藥。”
他一說傷藥,落薇當即便想起刑部公審那日,常照出首之后,葉亭宴站在堂前的目。
很奇怪,他當時分明沒有看,可不知為何,總是牢牢地記得那種目,就如同最初在點紅臺上時,玉秋實詢問有沒有見過對方,一口否認,葉亭宴孤零零地站在原,非常平靜地看了一眼。
一種萬息停轉、亙古孤寂的平靜。
明明知道,他算無策,在場所有人,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反應,他閉上眼睛都能猜得出來——他明明知曉,在那樣的時候,不會、也不能開口替他說話。
可是這樣相似的兩個場景中,他竟然對存了一奇異的。
對了,將此稱為奇異的,更令不舒服的是,怎麼都忘不了他這樣的目,甚至會因此擾自己的心神。
所以落薇逃也似地離去,看不見他的時候,才能定下心來想清楚所有的事,也不免因為他這樣討憐的小心思惱怒。
本想出口譏諷一句,但葉亭宴見了后,雖然早有放肆舉,仍是規規矩矩地跪下向行了禮。
想必是牽扯了脊背上的傷,落薇見他眉宇微微一蹙,很快又舒展開來。
方才積攢的嗔怪之意霎時消逝,落薇輕嘆一句,還是他起了。
不料葉亭宴卻沒有聽的話,而是膝行兩步,湊近了桌前端坐的落薇側,將手中的瓷瓶遞到了的面前:“求娘娘為臣上藥。”
落薇瞪了他一眼,葉亭宴立刻大言不慚地道:“總聽說宮中的藥要比外面的好些,臣傷了這許多日,也盼著早些好了才是,再說,娘娘不喜歡臣準備的大禮麼?若是喜歡,總該給些賞賜才是。”
他抬頭去看落薇的神,發覺也在深深回看著他,一時竟然怔住,邊的俏皮話也再說不出一句,直至落薇起,接過了他遞來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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