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掙紮清晨，天堪堪才亮的時候，青雲山周圍地界的天空中烏雲佈，不久就落下了雨滴。雨勢從小變大，很快天地間就變做了灰濛濛的一片，淅淅雨聲無不在，將高聳的山脈籠罩在一片水霧之中，顯得朦朧而神。

雨水打著翠綠竹葉的聲音，似乎千萬年來都沒有改變過，在青雲山上永遠顯得很寂寞。從延出去因為年歲深久而長有青苔的屋簷瓦頂間，水珠從滴答間變做了水簾，一條條一縷縷如珍珠般掉落下來，落在青石鋪的地麵上，濺起如珍珠碎屑般的水粒。

雨中有風，在雨花中一陣一陣吹，帶著淡淡的氣與雨，在窗檯間徘徊，似也眷念著什麼。

陸雪琪獨立窗前，看著窗外迷濛的雨水山，連綿不絕，在這樣清冷的時裡，彷彿隻有遠雨打竹葉的聲音回在天地山水間。

微風過，鬢角的烏黑秀髮輕輕飄，雨拂過臉龐的覺，似一陣冰涼了。輕輕抿，手扶著窗檯，那雨聲聲聲聽來，似遠又近，最後卻彷彿都落在了深心之中。

隻不知，是否還有漣漪？

腳步聲在屋外響起，有人輕輕敲門，陸雪琪默然回首，從迷濛煙雨中悄悄回神，走過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是師姐文敏。

陸雪琪角淡淡笑了一下，道：「師姐。」

文敏看著微顯憔悴的臉，皺了皺眉，走了進去，陸雪琪隨即關好門，兩人在簡樸的屋中坐了下來。文敏先是看了看床鋪，卻隻見床位上被褥整整齊齊，嘆了口氣，道：「你昨晚沒睡麼？」

陸雪琪靜靜道：「我睡不著。」

文敏看著陸雪琪，心中微覺得刺痛，比陸雪琪早小竹峰門下，一向好，以陸雪琪清高孤傲的格，除了恩師水月以外，也隻有文敏平日與最為要好，能說幾句話了。最近陸雪琪上麻煩不斷，文敏在一旁看在眼中也頗為著急，無奈雖然空自焦灼，卻仍然無計可施，隻得眼睜睜看著陸雪琪與師父和青雲門諸長老間越鬧越僵。

屋中一時有些沉默，文敏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倒是過了片刻，陸雪琪卻開口輕聲道：「師姐，這一次為了我的事，真是對你不住。」

文敏一怔，道：「什麼？」

陸雪琪道：「我聽說前些日子大竹峰的田師叔和蘇茹師叔親自帶著宋大仁宋師兄前來提親，但師父卻當麵回絕，而且與田師叔大吵了一架。」

文敏苦笑一聲，笑容中頗有幾分苦之意，緩緩搖頭道：「唉……那，那也算不得什麼，再說這也不關你的事，都是我和他沒緣分，而且我們都知道，師父一向都討厭大竹峰的人的。」

陸雪琪默默搖頭，道：「不是的，那一日正是我頂撞師父，怒了老人家的時候，所以連帶著也連累你了，否則有蘇茹師叔在一旁，田師叔又肯給這麼大的麵子親自上門提親，你們的事多半能的。可是……師姐，真是對不住！」

文敏笑了笑，長出了一口氣，道：「好了，你別在這裡自己怪自己了，我不是好的麼，而且師父隻是一時在氣頭上，將來未必沒有機會的。」說到這裡，看了陸雪琪一眼，道：「別說我的事了，倒是你，到底打算怎麼辦，總不能這樣一直和師父僵持下去吧？」

陸雪琪的臉白了一下，默然無語。

文敏沉許久，道：「師妹，你的心思我多知道一點，不過你這樣下去始終不是辦法，張……那個人他終究已經了魔道，為天下正道所唾棄，而且再退一步說，你此番前去西南，在魔教與妖激戰的戰場，那裡的景象你……」

文敏忽然停了下來，住口不說，因為此刻陸雪琪的臉似乎瞬間失去了，就連清亮的眼眸中，也彷彿刻著深深痛楚。

屋子中間靜默了許久，窗外雨聲淅淅，寂寞無語。

終於，文敏還是低聲開口說道：「他隻怕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這般執著，苦的隻會是你自己。」

陸雪琪臉蒼白，沒有說話，慢慢站了起來，走到窗檯邊向外凝著，那一山雨霧，迷濛纏綿，如夢如幻，就連此刻隨風撲麵的雨水滴，彷彿也在冰涼中帶著一不真切的覺。

「我知道……」這個清冷清麗的子，在這一川煙雨中，輕輕地道：「他也許真的走了，有時候我也想過，其實對他來說，這未嘗不是解。我也知道，師父責罵於我，並沒有錯，錯的都是我，是我不該癡心妄想，是我不該……不該……」

的聲音忽然竟帶了幾分哽咽，文敏站起，正想上去安，不料陸雪琪忽然轉，一白在轉間飄著，如孤單的雲。

眼角似有水滴，晶瑩而剔，帶著從未有過的一淒婉，道：「師姐，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放不下。縱然我斬了這千次萬次，卻終究還是斬不斷，逃不出。從西南迴來以後，我對自己不知說了多次了，他死了，他死了，一切都完結了。可是，每天晚上我睡著之後，就夢到毒蛇穀中那一片慘狀，就夢到他被妖……」

陸雪琪忽然停了下來，神是那般的激，以至於讓文敏都有些擔心，但陸雪琪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隻有的眼神之中，仍有著那一分傷心懷：「然後，我就驚醒了，一冷汗，像置冰窖！」

默默地看著文敏，然後神間漸漸脆弱，彷彿子也開始微微抖，道：「師姐，我、我怎麼了，我究竟是怎麼了？」忽然撲在文敏懷中，文敏摟住的肩頭，隻覺得單薄的子在微微發抖，耳邊，傳來低低的聲音。

「師姐，我不了了，我真的就快要不了了……」

文敏默然無語，抱著從未如此脆弱的陸雪琪，這個曾經清高孤傲的清冷子，此刻卻似世間最傷心痛楚的人。

……

靜默重新掩蓋了一切，窗外雨聲正急，風中似還有低低哽咽聲傳出。在小屋之外，竹林邊緣，水月大師默然佇立，手中打著一把油布青傘，怔怔地看著那間風雨中的屋子。

然後，慢慢轉離去，消失在竹林之中。

天地間，風雨蕭蕭，正是淒涼時候。

河城中，也一般下著雨。週一仙、小環和野狗道人三人從另一個偏僻小巷中走了出來，匯到人洶湧的大街之上，試著走了幾步，便退到路旁站著，一來人實在太多，難以行走，二來也是先躲躲雨，商量一下。

而此番三人中已分作了兩派，小環堅持說要再次回到那義莊宅看看，週一仙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野狗道人這一次卻是破天荒的支援週一仙起來。

小環勢單力薄，但口舌靈巧，一人與兩人辯，加上野狗道人雖然這次意見和不一樣，但往往被小環瞪上一眼便說不出話來，所以多半時候也隻有週一仙一人反對。

此刻三人站在路旁，週一仙低聲音道：「你這個傻丫頭，那麼危險的地方還回去做甚，回去送死麼？」

小環一撇，道：「虧你還活了這麼大把的歲數，爺爺，你知不知道有個東西做道義啊？」

週一仙怒道：「道義？道義個屁！你死了還講什麼道義，那個跟鬼一樣的傢夥厲害的，我們回去不是送死麼？」

野狗道人在一旁點頭，道：「不錯，回去的確不妥……」

小環目橫來，白了他一眼，野狗道人心中一跳，登時說不下去了。

小環回過頭看著週一仙道：「爺爺，昨晚要不是人家救我們，我們早就死了，也不會站在這裡爭論什麼道義不道義了。現在難道回去看看也不對麼？」

週一仙麵不變，道：「就是因為被他救了，所以我們更要珍惜自己的命纔是，否則萬一我們自投羅網，又落虎口，豈不是辜負了鬼厲的一番心意？」

小環一窒，一時居然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週一仙，週一仙見狀不得意起來，嗬嗬笑道：「沒話說了罷？」

小環怒道：「你明知道那人鬼氣森森、高深莫測，難道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一點都不關心麼？」

週一仙泰然自若，道：「你放心好了，鬼厲那廝要道行有道行，要法寶有法寶，論鬼氣隻怕他比那棺材更森，真是想死也難，你擔心什麼？」頓了一下，他又道：「再說了，你十年前不是給他看過一相了麼，當年就說了，此人乃是萬中無一之『魔相』，雖多風雲曲折，但並非短命夭亡之命，那你還擔心什麼……」

「怎麼，你曾給我看過相麼？」忽地，一個聲音從邊冒了出來，三人大驚，轉頭去，隻見鬼厲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他們旁，天化日之下，他就像是從雨水中閃出來的一般。

此刻雨勢雖然已經頗大，但河城中逃難的人實在太多，大多數人也因為對即將到來的妖滿心恐懼，並沒有顧及這一場雨水。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河城中因為緒太過繃而失控的百姓時有所見，幸好青雲門弟子都有在城中維持秩序，多數都在短時間趕到理完畢，不過人心惶惶，也讓這座城池終日沉浸在一片瘋狂邊緣的氣氛之中。

小環等三人俱都是怔了一下，隨即小環大喜過，忍不住輕聲道：「是你……」

週一仙和野狗道人卻同時都皺起眉頭，週一仙哼了一聲，居然也說了同樣的話：「是你……」

鬼厲不去理會週一仙兩人，先是看了小環一眼，看著年輕的臉上有顯而易見的真心歡喜，眼中也忍不住有一溫暖，微微點頭，道：「是我。」

這時趴在鬼厲肩頭，因為雨水淋了上髮的猴子小灰也向小環吱吱了兩聲，咧而笑，似乎也十分高興看見小環。

小環喜笑開，對小灰道：「你還記得我呀！嗬嗬。」說著，抬頭看了一眼鬼厲，遲疑了一下，道：「昨晚你、你沒事吧？」

鬼厲點了點頭，道：「我沒事。」

小環這才放下心來，多看了鬼厲兩眼，忽地不知怎麼，臉上一紅，眼睛隨即轉到小灰上，微笑著張開雙手，道：「來，過來我抱抱。」

小灰「吱吱」傻笑兩聲，忽地雙腳一蹬，離開了鬼厲肩頭，逕直跳到小環懷裡。小環吃吃笑著，隻覺得猴子上漉漉的，正想拿出一塊布給它拭一下，不料猴子似乎也覺得上難，此刻突然全抖，登時將水珠甩的四飛濺。小環驚一聲，卻又不願將猴子丟下，隻得趕忙閉上了眼睛，片刻之後臉上上襟都被這隻猴子弄的到是水珠。

小環睜開眼睛，瞪了小灰一眼，猴子三隻眼睛眨呀眨的，一不。小環哼了一聲，雙手一拋，將小灰丟回鬼厲上，小灰三腳兩腳爬到鬼厲肩頭，看著小環忙不迭地整理，忍不住又吱吱笑了出來。

小環哭笑不得，咬著下看了鬼厲一眼，隨即低頭整理裳，鬼厲轉向週一仙看了一眼，週一仙心中有些發虛，道：「喂，臭小子，我當初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來。」

鬼厲沉片刻，看了看周圍，隻見旁邊百姓都是自顧自的，無人注意到這裡，便問週一仙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週一仙一抬頭，道：「老夫乃是高人也。」

旁邊的小環和野狗道人子都是一抖，顯然這個答案令人覺十分的詭異。

不過鬼厲顯然無視於這位「高人」，不聲地直接問道：「昨晚你的土遁之，失傳很久了，但傳說中這等道乃是當年青雲門祖師青雲子行走江湖時的本事，怎麼你會有的？」

他深深看著週一仙，道：「你與青雲門有什麼關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