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見面,剛剛下馬,未及寒暄,馬圍便迫不及待:“首席,十二個營已到此地十營,李子達營在東南側大勞山港口,曹晨營已經直趨落龍灘。除此之外,登州四個戍衛營中的兩個在此,諸位金剛也已經齊全。”
見到馬分管上來談了正事,隨行的與等在這裡的頭領都只好肅然起來,而張首席也不好制人家的工作熱,只是瞥了眼裝了兩三萬人居然還顯極度空曠的營區,便立即點頭,然後步行牽馬營:“部隊士氣、裝備如何?”
“都比較完備。”馬圍繼續介紹。“畢竟已經休息了三四個月,兵員都補充了,裝備也齊全……其實只說休整,到這個份上足夠了,只是因爲要去落龍灘,還是有些畏懼,我們已經做了安。”
張行繼續點頭:“他們畏懼什麼?”
馬圍明顯一愣,復又立即解釋:“三次東征都無了,自然畏懼。”
“一點呢?”張行將戰馬給營門馬廄前的軍士,回頭追問不及。“到底是怕什麼?怕落龍灘兩頭算起來幾百裡的荒灘沒有補給?還是怕東夷人的軍隊、大宗師?怕不怕真龍?”
馬圍沉默了一下,周圍人也沒有搶答,而片刻之後,這位負責此次行的王翼部分管方纔緩緩開口:“都怕!”
“那你是怎麼安的?”張行目送黃驃馬被送馬廄,駕輕就朝著營地的一地方而去,周圍人紛紛跟上。
“我告訴諸位頭領,讓他們依次往下傳達,咱們這次的本目的是接應登州白總管,而非是要主作戰。”馬圍一邊走一邊說。“其次,便是作戰,東夷人也不可能是傾國之兵,十之八九是一支兩三萬追擊或阻截部隊,最多最多是一支追擊部隊、一支阻擊部隊外加一支水軍從河口登陸……而便是這般,咱們也不怕他們;至於大宗師,我也說了,咱們有十三金剛,有雄天王跟白總管,並不怕他們。”
張行再三頷首:“是這個說法……真龍呢?”
“真龍……我覺得便是有可能遇到,也不該跟軍士們說。”馬圍坦誠相告。
“對的。”張行開始爬坡。“這是對的,沒必要跟他們說,說了只會引發軍心浮,疑神疑鬼,更不要說真遇到了,也不會讓他們上,這十二營兵馬,就是爲了做接應,而不是讓他們對付真龍……對付真龍的是我們。”
“真龍真會出來?”剛剛抵達的王叔勇明顯好奇。
“不大可能,但咱們作戰得以防萬一。”張行繼續爬坡不停。“而且我得告知你們一些實……白總管被捲到東夷,十之八九跟至尊真龍有關,所以,咱們這次遇到真龍至尊的形,肯定不是‘萬一’。”
後衆人明顯一滯,連爬坡的速度的都慢了些。
不過,很快就有人越次跟了上去,卻是學著那些登州年披著彩罩的劉黑榥,其人上前幾步,便大聲來言:“要我說,早該遇到了!咱們黜龍幫如今多大威勢,就算是薛常雄跟羅還沒拿下來,地盤也有整個東境、整個淮北,外加大半個河北了,到這份上,有些事躲不掉的!今天沒有落龍灘見見青帝爺,明天去打北地,難道就不去拜拜黑帝爺了?真到了一統天下的時候,首席都是陸上至尊的!”
“這話有道理。”張行回頭來笑。“若我是陸上至尊,那咱們劉大頭領也是有真龍風範的。”
周圍鬨笑一陣,紛紛跟上,反倒是劉黑榥本人明顯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再跟上時也沒有再說話。
開口的是莽金剛:“其實諸位兄弟也不必太慌張……時候不一樣了,至尊是不會親自下場的,最多最多是個臉,說幾句話,平素也就是刮個風下個雨,哪裡會真的手?我估計最多最多,就是此地的分山君、避海君個面。”
“分山避海君面又如何?”張行來到坡頂,駐足回問。“咱們總得從最惡劣的勢做個計較。”
衆人忙不迭頷首,就勢在這個小坡上按照幫份站好,然後看向最近明顯新剃了頭(也可能是自家用真氣刮的)的莽金剛。
“真龍是這樣的,大家不要以爲真龍便是無敵的,真龍強不強?確實強,而且就是強在一則通人,二則非人力所能及。”莽金剛作爲一個半專業人士,倒是言之鑿鑿。“通人大家都知道,可非人力所能及,卻不是說戰鬥,而是某種能耐……譬如分山君,就是鑽山分野;又如避海君,就是括海起;還有那北地凡人最常見的吞風君,就是吞吐寒流;呼雲君呢,就是召喚雲霧……”
不人恍然,也有不人似乎早就知道。
“大家想一想,分山君起了地震,凝丹的真就怕了?飛起來就是。而且落龍灘本地多泥沼之地,周圍都是荒灘,起了地震又如何?”莽金剛繼續來作講解。“倒是避海君,若起了水,就不得不防了……況且,避海君是那邊的敕封,咱們出兵,更要提防。”
衆人議論紛紛,畢竟,避海君漲這個事,之前三徵中可真是印象深刻,唯獨開了這個話題的張行,此時反而有些出神,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片刻,其人方纔回過神來一般發問:“若漲如何?咱們可有防備?”
“有兩個策略,但都一般。”馬圍隨即開口。“一個是順著幾條小河,趁著秋日水漲運送一些小船進落龍灘,還有一個是從海路,發一些海船……後者是主要手段,集中了東海跟瑯琊的海船,李子達大頭領去大勞山就是爲這個,但總來算,船隻還是不足,尤其是以接應近十萬俘虜流民爲主時,就更是顯得杯水車薪,只是勉強夠咱們這十來個營必要時承載。”
張行點頭。
“其實也不必太過憂慮。”徐師仁忽然。“若是東夷人用兵,雙方在野灘戰,敵我混雜,如何起?若是東夷人不用兵,強行召喚真龍起,那便是天災一般了,咱們盡人事聽天命便是……何必非要爭高下?”
“徐大俠說的有道理。”程知理也了。“咱們是去接人,又不是學那死皇帝要滅了人家……怎麼就要地氣喚出來真龍?更不要說學之前不計自家兒郎生死平地起了!”
大家紛紛頷首贊同,確實是這個道理。
張行想了想,也是無奈:“若真是漲,咱們也沒辦法……海船就那些,河北那邊的海船就是這次登州軍放棄在東夷的船隊,徐州的海船更是在三徵時就丟在了東夷……咱們算盡力了,反而不必掛慮。但若是沒有漲,只是真龍出現又如何應對?”
衆人復又去看那頭。
莽金剛了頭,誠懇以對:“真龍拋開自證或者至尊所授的神通,其實便是一條,就是祂自家的……真龍的不是什麼骨那麼簡單,祂的型便是祂自家真氣顯化的大小,而且魚尾便能游水,鹿角便可知福禍,神通多多。”
雄伯南明顯一愣:“只是如此?”
“這還不夠?”莽金剛明顯無語。
雄伯南攤手:“我也能顯化個幾十丈真氣出來,也能飛起來,那司馬正的巨人你們也見過……”
“天王曉得真龍有多大嗎?”莽金剛愈發無語。
“真顯真,百丈也是有的。”張行道。“或許更大,記不得了,反正堪比山丘……虎首、鹿角、蛇、鷹爪有四、鳥尾分三叉。”
周圍一時沉默。
“這是分山君……”打破沉默的是白金剛。“首席見過?”
“見過。”張行擡手往東北面一指。“當日二徵,自那裡逃回,恰好就是分山君自那裡鑽出……打了個照面。”
“首席,這不是黜龍的時候……”馬圍勉力提醒。
“自然,但還是那句話,心裡總得計較一下。”張行看著莽金剛來問。“分山君去了地震,還有百餘丈真,如何計較?”
“想要計較百餘丈真的巨龍。”莽金剛忽然開口。“其實按照剛剛天王的話來算就行,總得有十二三個同心同德的天王才行。”
“可惜我們只有一個天王。”張行幽幽以對。“加上白總管也不過是兩個……”
“白總管一人勝我三人,與司馬正彷彿。”雄伯南誠懇言道。“十三位金剛加一起,也抵我三個……若是其餘人能再抵我三四個……”
“賬不是這麼算的。”莽金剛無奈解釋。“我們結陣,最多是防抵抗,況且我們能抵抗三位天王,卻未必能十位天王合力一擊……至於其餘人,即便是大家加一起實力夠了,有幾個能在空中穩住結陣的?真龍怎麼會落地跟你?”
“那便是沒法子了?”張行若有所思。
四下沒有迴應。
說實話,進行到現在,大部分人都意識到了,張首席可能是當年做排頭兵的時候,對分山君有了心理影,所以放不下了,這才追著問這個。不過,大家也都覺得張首席有些過慮,只是去接應白總管,便是中間有些真龍神仙影,也不至於會戰……最多最多,就是大家擔心的會起,真這樣的話,就當是天災便是,反而沒有多念頭。
“首席,要我說,咱們走的是落龍灘南路,最麻煩的是水,其次是地震……而與這些天災相比,真龍真的跟我們打起來,反而不會有太多傷亡,大不了跑就是。”莽金剛適時提醒。“能耐到了,自然要分高下,能耐不到,只做是天災,沒什麼可想的。”
“說的好,說的對。”張行想了一想,揮了下手,倒算是坦。“我不該過分想著什麼黜龍之事,咱們這次的主要任務是做接應,應該以這個爲準……說說進軍安排。”
“戍衛營就不去了。”馬圍恢復神,努力來言。“十二營兵馬,先鋒是曹晨的騎營,已經出發,其餘分三路,一路往北面順著那邊一條河道走,一路從南面大勞山沿著海岸走,以監護船隻,然後大部隊從此出發……我意,北路以樊豹、樊梨花爲主,南路以賈務營去支援李子達,其餘分步騎,自此出發,一路向東。”
“可以。”張行點點頭。“軍事計劃就這樣,馬分管辦事是妥當的。”
話到這個份上,周圍人都去看張首席,等他下令。
但不知爲何,張首席卻並沒有下令,也沒有繼續說些什麼,反而是立在這個山坡上,著遠出神,而且目不僅僅是停留在東北面那座綿延不斷,對這個世界的人而言天經地義、對他來說突兀雄奇且有巨大意義的山脈,包括東面消失的視野盡頭的荒灘平原,東南面的丘陵、海面,也全都在目之中。
停了片刻,張行方纔笑了出來,然後左顧右盼來言:“諸位,你們知道我爲什麼一進來就來此地嗎?”
衆人自然不解,便是後秦寶曉得,此時也不會。
“當初三徵,前方水陸主力一起大敗,損師數十萬,全軍沮喪,而當日我就是在這個坡下,以伏龍衛常檢的份持刀做護衛。守到傍晚,忽然一個來戰兒營中公幹的刑部吏過來,尋到刑部侍郎王代積,說是前方周效明水師大敗,其子周行範口出怨言,要殺做反,王代積是個有計較的,便來看我,我則一刀殺了此人,卻又驚擾了坡上的皇帝。”
張行娓娓道來,周圍人都聽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