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王天孝糾結半天，讓小竹將孩子們帶到嫂子那裡去玩。

  然後，嘗試著告訴了母親這個噩耗。

  張玉聽到這個消息，仿佛是石化了。

  本是坐在盤坐在炕上，聽到消息後，慢慢閉上眼睛，然後一不不了。

  王天孝陪坐著。

  他知道母親這是難過到極限，整個人陷一種暫時的封印狀態。

  他也不知道能安什麽。

  或許，這個時候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合適的吧。

  就這樣，從天亮一直坐到天黑，又坐到半夜。

  漸漸地，他有些發困了。

  不知不覺開始打起瞌睡。

  突然聽到母親喊他。

  “老二。”

  “啊……娘，我在呢。”王天孝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看到母親也早已睜開眼睛。

  “老三現在人呢？”

  “哦，我已經聯系了棺材，以及搭的棚子，也通知了大哥和大姐他們，讓天義去聯系白事相關的人和，天信跟著幫忙呢。”

  “哦，那就好，辛苦你了。”

  “這有啥辛苦的……畢竟是……”

  他覺得兄弟這個詞有些刺耳，便沒有說出來。

  “唉，老三這一輩子，就壞在那個媳婦上了，他小沒結婚前，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前段日子還估著我啥時候去閻王爺那報道呢，這一個不留神啊，就讓我兒先去了。”

  “娘……”

  “你不要為娘擔心，娘能撐得住。娘一直沒給你說啊，就在你大哥之前，其實娘本來還有一兒一，大的比芳娃還大了，小的也有鵬娃這麽大了。

  可是，娘沒水給他們喂，那時候娘也沒有吃的啊，哪裡來的水呢，所以他們都被活活死了。娘還想著說，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孩子死在我面前，一個不都允許呢。這沒想到，還是沒有抵得過老天爺。

  唉，都是命啊。

  想想你們的爹死的早，倒是輕松了，將你們都丟給娘。一個寡婦，抓養你們八個孩子，娘真的已經盡力了啊。老天爺，到底還要娘怎麽辦呢，怎麽辦才能不再將災難降到我的孩子們上……”

  張玉像個祥林嫂一樣，開始傾訴起來。

  王天孝從來不知道母親原來還生過兩個孩子。

  或許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的話，母親可能永遠都不會告訴他們。

  這就像是將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重新撕裂。

  王天孝不知道該說啥，就隻好陪著母親，聽訴說著陳年往事。

  不知不覺，竟然又是整整一個晚上。

  當山裡的鳥聲開始嘰嘰咕咕響徹山谷時，兩人才從聊天中驚醒。

  張玉看看窗外漸漸發亮的東方魚肚白，終於長歎一聲：“休息一會吧，起來後送我下山。我那不的兒子生前我沒有教育好他，死後當娘的，也得好好送他一程。”

  王天孝點點頭。

  他不敢直接去睡，而是讓李雅麗過來陪著母親。

  說實話，心裡還是擔心母親做傻事。

  也說不定啊。

  所有人心中，對王天仁死亡最傷心的肯定是母親。

  其他兄弟們，難過是難過，卻都沒有母親這種幾乎崩潰的傷痛。

  喪子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每個母親永遠都無法渡過的劫難，而母親竟然到好幾次。

.

  王天仁的葬禮，並不隆重。

  不是王天孝他們不願意張羅，而是村裡最近沒了這麽多人，整個村子都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裡。

  已經沒有幾個人還有力持這種事了。

  所以，大家幾乎都是化繁為簡。

  棺材放兩天，第二天晚上家祭，完了後凌晨趁著夜，就將人埋進墓裡。

  所有紙扎的小人，房子，坐騎等也會在埋人後直接在墳頭燒完。

  天亮之後，客人們只需要吃一頓飯，就可以離去了。

  從此，關於一個人的記憶，慢慢就會從人們的意識裡淡卻，只在至親的人心中還有丁點印象。

  再過段時間，尤其是三年之後，這個人相當於就徹底從人們心中被忘了。

  等埋完人後，王家就在建的臨時帳篷裡，組織了一場家庭會議。

  除了王天誠和埋在土裡的王天仁，包括王小梅和王小蘭都回來了。

  算是人員非常齊全的一次了。

  只是這次大家不像之前那樣熱鬧地討論事，而是個個臉上都帶著幾分悲傷。

  孩子們在王小竹的帶領下，出去玩了。

  將所有的悲傷都留給帳篷裡的大人們。

  許久。

  張玉才淡淡地說了聲：“今個人到的很齊整，有幾件事，我們一起商量下，也是大家都拿個主意。我有點累，接下來就由……”

  眾人目都看向王天忠。

  這種場合，母親既然不想說，那肯定就是大哥說了。

  “……就讓天孝說吧。”

  眾人都楞了楞。

  王天忠也楞住了。

  大家目齊齊又轉向王天孝。

  卻看到王天孝也是有點訝然，下意識也看向母親，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讓他來主持這種家族會議了。

  明明大哥還在呢。

  “就你來說吧，天孝，你大哥常年在外面工作，也顧不上家裡各種事，以後這家裡的事，你就多看著點，擔了這些事吧。”

  “可是……”

  “天孝，娘說的對，我確實沒有太多時間一直關心家裡的事，這次要不是你，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呢。村裡這麽多人都出事就是例子。”

  “可這種事……”

  “二哥，娘和大哥都說了，你就接下來嘛，誰來說都一樣嘛，反正我們也都聽你的話，又不是不聽。”

  王天信看不下去了，直接。

  “嗯，二哥，就你來說吧。”王天義也是附和道，他現在已經對兄弟們的關系有了新的認識，認識到這個家真正的頂梁柱不是大哥王天忠，而是二哥王天孝。

  若沒有王天孝，莫說將家裡值錢的東西搬運上來，就算是人，也不知會不會有危險。

  “嗯嗯，天孝，大家都信任你，你就來接著，我看你就行。”王小梅一直對王天孝很信任，也投了讚票。

  “二哥，我也支持你說。”王小蘭自然不例外。

  王天忠看到大家竟然不約而同都選擇支持王天孝，他心裡既覺得欣，又約有點失落。

  畢竟他才是家裡的老大，是名正言順要承接這份責任的人。

  可是，現在他無形中已經失去了家裡人的信任。

  大家開始選擇相信二弟王天孝了。

  雖然母親和他確實認為王天孝可以肩負起這個責任，但當大家也都齊齊對王天孝十分願意地表示接，卻超乎他的預想。

  尤其是原來本來就離他很近的王天義，這次也沒堅持說他來，而是順著話把，直接轉頭也支持起王天孝。

  兄弟們支持他，是因為相信他。

  而最近諸多事，也恰恰說明，這個二弟，已經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他值得起這種信任和支持。

  王天孝本是有些疲憊。

  他隻想默默聽聽就算了。

  家裡這些事，還是丟給王天義去持，他也喜歡做這種事。

  王天孝覺得自己不喜歡。

  他盡管在談生意的時候，也和別人會用各種手段，會為了利益和別人互相磨合。

  但家庭這種事，他卻沒興趣。

  他願意幫大家日子都過好一些，卻又懶得去牽扯到每一家的是是非非裡。

  這就是他的格。

  可看今天這個樣子，如果不去說什麽的話，那肯定會讓大家一時半會就下不了臺。

  也會讓王天忠更顯得尷尬。

  他隻好強撐著，暫時解決了幾件事。

  這幾件事，本是和母親與大哥一起商討過，沒有太好的結果，並且有事牽扯到所有人，於是便隻好大家一起坐下來好好談談。

  “那……就我來說吧，有什麽不全的，娘你和大哥補充就是。”

  王天孝轉過，看了大家一眼。

  “老三的事，暫時告以段落了。是非黑白，我們以後就不要再提了，人死為大。兄弟姐妹一場，就是一場緣分，不管大了後我們走得多遠，彼此是否還記得小時候的，但畢竟我們一同胞，有過很多幸福的日子……”

  說道這裡，他眼前又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心裡又湧起幾惆悵，再看其他兄弟姐妹，大家也是眼神黯淡。

  王小梅輕輕低頭泣著，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所以，老三人是沒了，但他留下來的事，我們還是要幫他想想辦法。現在看起來，主要是兩點……哦，其實也能算得上是一點，那就是他兩個孩子，怎麽辦？”

  看大家雀無聲，他又接著繼續說：“先說好辦的這個，宏偉。宏偉的不太好，上次雖然做過手，暫時恢復了健康，但醫生說過，他那病就像個不定時炸彈，被埋在腦子裡，若是一個不留神，是炸彈也可能隨時會炸……”

  “啊，宏偉的病不是完全好了啊？”

  魏淑芬突然問道。

  王天孝看了大嫂一眼，他知道大嫂什麽意思，但是沒有拆穿。

  “這種病，如果一直沒問題的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發作……事實上，最危險的是小時候，等到稍微大點，就安全很多了。現在宏偉沒有了父親，娘的意思是我們這些兄弟們找個人過繼，讓孩子跟著生活，你們看有沒有意見？”

  王天孝這樣的話說出來，大家目齊齊看向王天忠。

  因為提到過繼，肯定是要看王天忠的可能了。

  剩下的人，王天義還年輕，而且已經有個兒子天兒，王天孝有一兒一，王小梅都三個兒了，還有王小蘭和王小竹，王天信都是單，肯定不可能收養這麽大個孩子。

  “我……”

  “我們有點不合適啊……”

  王天忠剛要說話，卻被魏淑芬打斷了。

  “……我們家不太合適啊，我們已經收養了我娘家兄弟的兒子，實在是沒辦法再過繼一個兒子了，我看看還是再想想辦法。”

  大家都愣住了。

  記憶中，明明魏淑芬一直念叨著要過繼一個侄子的，怎麽想著又不願意了呢。

  哦，轉念一想，都懂了。

  這不是孩子生病了嘛，想著一個病孩子，以後肯定很麻煩，萬一出點事沒了呢，豈不是白白養活一場。

  魏淑芬一直是個善於明算計的人。

  這樣選擇，很符合一貫作風，也算不上什麽意外。

  “畢竟不是姓王……”

  “不姓王怎麽了，你侄子是人，我侄子不是人啊，看你老王說的這話，也不嫌別人笑話。”

  “你……”

  王天忠在母親和兄弟姐妹面前被搶白，面子有些掛不住。

  “就這樣吧，我們家裡不方便過繼，你們看看有沒有其他辦法，”魏淑芬打斷了王天孝的話，斬釘截鐵地做出最後結論，“大不了，找個人養唄，一個大小子還愁沒人要。”

  魏淑芬直接的話語瞬間撕破了原來的寧靜。

  大家本是沉浸在王天仁死亡的難過裡，如今卻不得不被帶這件新的事上。

  “大嫂，你和我哥不是一直想要有個孩子嘛，宏偉現在年齡還小，不懂事，如果從小養大，他肯定心裡想著你們啊。可以繼續在你們家嘛，以你們的家庭條件，養兩個孩子也不算什麽呀。”

  王小梅輕聲勸說。

  丈夫臨時在外地考察，所以這次是和王小蘭一起回來的，孩子們也都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