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爾加撞進同樣黑漆漆的大馬路。
在山跑死馬的這段空曠荒野,極遠極遠的前方是燈火通明的寫字樓和DD車站。
GPS定位信號時強時弱,車上的多面板斷了網,聽不了歌。
江雪明看著窗外的燈,每隔數百米一閃而過的路燈,讓人覺非常非常抑。
伏爾加依然像是深海中的潛水艇,即將浮上水面,從后視鏡中,能見到冷熱空氣對沖時,在渦流中扭曲變形的熠熠燈火。
雪明還記得,就在前方四百米左右的變電柜那地方,看見另一輛車從這座詭譎的城市中來,沾滿了——隨后他就搖了傳喚鈴。
......
......
時間是八月十一號。
凌晨四點三十三分。
武裝雇員的綜合辦公室一樓。
潔西卡長在兩位乘客的證件文書上,在[死偶機關]的任務章上,敲下[Clear]的附加印章,代表任務結束。
“放假了!”阿星舉手歡呼。
九五二七松了一口氣,這是第一次接傳喚,沒想到會這麼簡單。
臨別時,潔西卡依依不舍的看著兩位乘客,看著九五二七,看著這三個小家伙。
一路跟在他們后,跟到車站去,把武裝備都留在煥然一新的辦公室里——
——幫助七哥將托車推上火車的托運車廂。又從七哥手里接走了大卡車的鑰匙,手機多了幾個聯系人,是附近貿易中轉站的菜農商販的聯絡方式。
說實話,潔西卡長很慌張,這一路上也沒幫上什麼忙,要說武裝雇員的本職工作,也沒什麼可做的。
那個步流星咬咬牙,努努力能撞開一面墻,小的跟腱斷了還能一腳把人腦袋踢飛。
那個江雪明就更不用說了...
車站來的侍者大人辦事麻利人長得又好看,他們還那麼那麼年輕——
——那麼那麼...年輕。
“唔...”潔西卡回想起未經打掃的辦公室和宿舍,這三十多年來,好像越來越怠惰了。
“要不我們再陪陪潔西卡長?”九五二七眼尖,察言觀的功夫非常厲害。
“我了!車站有麥當勞!沖沖沖!”步流星順其自然的演戲功夫沒有一點技巧,全是。
江雪明拉上潔西卡的胳膊,冷日子人也有溫的一面:“吃個早飯再走。”
潔西卡懵懵懂懂的跟上去,心中想的是十九歲時,加車站時,BOSS對武裝雇員的規訓。
好貓咪曾經說過。
——在靈災現場值班的每個武裝雇員,都是乘客和當地居民的首要靈魂擺渡人。當乘客失去了指引,居民靈災所害,武裝雇員要擔起指路救災的責任。
可是潔西卡覺著,自己哪算個靈魂擺渡人了,靈魂擺爛人還差不多。
此時此刻,真的非常非常理解十六番家屬樓里,親人人恩人們為什麼會那麼外來人留下,永遠永遠在那個小區,和他們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要作最長的分別時,才明白大腦和心有多麼舍不得這幾個新朋友。
越想越難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畢竟這不是三天兩頭就能見到的人,是可能一輩子,才會見一次的人。
就像上了火車,見到的每一個陌生人,都可能是今生無緣來世再見了。
......
......
四人闖進麥當勞的大廳,在客人們異樣的眼中沖向柜臺,要了三分餐。
潔西卡沒有點菜,因為希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直到服務員開始不耐煩——
——直到曾經做過服務員行當的江雪明,替潔西卡長點好了餐飲。
“我去個洗手間,很快回來。”雪明把潔西卡長帶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離開了。
......
......
窗外的列車緩緩離開,帶起猩紅的蒸汽和狂風。
潔西卡用力的呼吸著,沒有說話,想要抓住每分每秒的[真實],不去思考任何分散注意力的事。
從廚房飄出來香味,食客們默不作聲,分作三五人一桌,像是一個個孤島,默默吃完東西,就繼續上路,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步流星的眼睛盯住了出餐口,一直在忍耐又期待著。
侍者大人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又用拍立淘照出手上輝石鋼戒的相似款式。一會笑,一會又發怒,奇奇怪怪的。
潔西卡湊到七哥邊看——
——手機上和[鋼之心]長得相似的寶貝,其中有便宜的,也有很貴很貴的。
七哥看見便宜的寶貝,就發怒。要是看見貴上天的藏品,就笑出聲來。
那種覺像極了左眼跳財,右眼跳封建迷信的意思。
——這些人,真奇怪呀...
潔西卡抿著,去拉扯九五二七的袖,“侍者大人,侍者大人...”
七哥扭頭問道:“啥事兒?”
潔西卡唯唯諾諾,十分恭敬,用日語問候,“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剛問出這句話,潔西卡完全沒忍住,本就忍不住,就和你小時候數學考了五十九分回家見爹媽一樣哭出聲了,是明明在應用題多寫一個等于號都能及格的那種復雜緒。
“呃...”九五二七不好說,忙著從桌臺的紙籃子里紙巾,給這個看上去很年輕的“老阿姨”眼淚。
“我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話...就...”潔西卡朝著臉上扇風氣,覺鼻子堵住,眼窩是滾燙的,“我比較笨,用日語是彎彎繞繞的...我中文說不好。”
“步流星先生!”九五二七立刻喝令:“給咱們潔西卡長整個活!”
阿星琢磨了半天,突然扮作一副校園惡霸的模樣,朝潔西卡比著各種奇怪的手勢。
“喲喲喲!潔西卡!我和BOSS約好,回去以后,要在郁金香酒吧開個派對!車站里有一大半樂子人都會出席!~你猜猜我們沒有邀請誰?~”
九五二七一頭霧水:“你這整的什麼爛活?”
“下衆野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潔西卡立刻就不哭了,一下子恢復了神,惡狠狠的說:“你給我記著!這個仇我一定會報!我也要和大家一起開派對!要開開心心的...要拍照給你看!羨慕死你!”
“咱們越好了!潔西卡士!~”步流星扮作維克托老師那副冷峻嚴肅的神態:“這是你與我的[Tournament·騎士比武],敗者將不斷到這種類似校園霸凌的語言侮辱——哎嘛我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維克托老師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怎麼用那麼那麼帥氣的神態,把這些討人開心要忍不住笑出聲的話說完的呀!”
九五二七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盯著步流星這個家伙——心中想著,還能這麼哄孩子開心嗎?
......
......
就在這個時候,江雪明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提著打包盒回來了。
他先是把餐盤推到潔西卡面前,面無表的說了一句。
“給你的驚喜。”
然后把打包盒也推過去。
“給娜娜的驚喜。”
那是兩份新鮮的蛋炒飯,沒有隔夜。
九五二七心道不妙,連忙朝著潔西卡直瞅瞅,隨時準備紙捂住那對哭的眼睛。
潔西卡抿著,握著兩只小拳頭,都快變暴走漫畫表包里那個“爽上天”的表了。
“YA☆DA☆ZE!雖然不知道你這個找借口去廁所,實際上去做飯的病是怎麼來的!但是...但是...真好呀!做得好!你做得好呀!”
......
......
六道無的分流閘口將他們分開。
就和維克托老師臨別時那樣——
——阿星用力揮著手臂,又大聲吶喊。
“老師!娜娜老師!謝謝你啊!謝謝你!謝謝你啊!——”
“潔西卡!”潔西卡轉了個,不太適應姐妹的軀,轉的作有些笨拙,用同樣的分貝,同樣的熱吶喊,“是潔西卡!——你們要常常聯絡!我!家里通網了!能沖浪!”
“好!我不會忘記你的!”阿星大聲喊著:“老師!放心吧!我要是有孩子!我一定不會讓他去當武裝雇員!他要是不聽話!我就打斷他的!幾條命也不能這麼造呀!”
“哈哈哈哈哈哈!”潔西卡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星一個勁地流眼淚,兩只手都有東西,七哥和雪明一左一右管好這大寶貝的兩片蘋果。
“老師!那你到底是什麼星座...”
沒等他問完——
——潔西卡沒有回答,也沒有說再見。
;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
......
三人登上返程的列車。
江雪明打開手機,在便簽上記下。
“我們送給潔西卡老師很多很多不怎麼寶貴的禮。”
“與初次見面時,看上去像個很好對付的人。”
“可是相久了,會令人嘆,好像在短短的二十四天里,我們已經產生了難以割舍的冤種債務——畢竟我沒有輝石錢幣,七哥買來的那些資,關于那筆爛賬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問去看。”
“如果潔西卡長說的是真的,那麼在這三十年里,真的沒有存下一錢,我也沒辦法把這筆債務轉嫁出去,在故事的最后,就像是這道分流閘口——”
“——朝香潔西卡像是西部片里的亡命之徒,狡猾的禍水紅,丟下了兩個冤大頭伙伴,去過的逍遙法外的好日子了。”
他按下保存鍵,抬頭就看見七哥癡癡的笑。
于是雪明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七哥面若桃花:“你剛才,笑的真好看。”
......
......
江雪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于是他就不答了。
只在這種曖昧又溫暖的氛圍下,突然站起要逃走。
“我想離開一會,去VIP貴賓車廂看看,去運氣。”
阿星也興的跟上去:“一起一起!”
“那我就給你們看行李。”九五二七咧笑著,小虎牙在窗外的鐵道信號燈下閃閃發——拄著下,看窗外的風景,一點都不在意。
知道,這塊小蛋糕好像還沒做好萬全的準備,不過機會多的是——慢慢來會比較快。
......
......
雪明和流星兩人往其他車廂去。
到了第二節車廂的連接通道,江雪明像是從刑場上下來,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步流星看著非常著急——他從來沒見過雪明大哥如此驚慌的樣子。
“咋回事啊?明哥?有敵人?有危險嗎?我的靈怎麼覺不到?!”
“是的...”江雪明眉頭皺,側瞥視著后車門,“我像是被掐住嚨了...剛才...九五二七,好像對我用了什麼邪惡的魔,那種覺讓我非常不安。”
步流星一時半會沒聽懂。
“啊?”
“除了在白的病床邊,我到了這種致命的威脅以外,就在剛才,那個人對我說了幾句話,我能明確的到心率迅速變化,真是太恐怖了,我很害怕。”江雪明拉上阿星,迅速往前走——好比后的車廂里關著什麼洪水猛一樣。
阿星被雪明一路拖行,大聲喊著:“哎哎哎!明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看對眼兒了?”
“不應該,我懷疑對我用了毒藥,我們去餐車做白夫人咖啡喝!出門在外萬事小心!”江雪明的神態不像是在開玩笑:“九五二七在為侍者之前,畢竟是經歷過三次蛻變的乘客,要說會使用什麼奇怪的邪法,我也不會到意外。”
這麼說著,他瞥見右手無名指上的鋼之心在發,像是心跳一樣——接著就將戒指取下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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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江雪明所述,他當真在餐車做了兩杯白夫人咖啡,看著咖啡罐里的存貨還有一半多——心里莫名恩,后悔沒來得及多謝維克托老師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