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畜生!”劉季真破口大罵,也不知道是罵自己的坐騎,還是罵那五匹蒼狼。骨託魯志得意滿,從隨侍衛手中接過幾塊鮮淋漓的馬,笑著丟向了巨狼。
“該死的畜生!”衆馬賊一時沒反應過來,本能地將罵聲翻譯了漢語。惹得長城上下鬨堂大笑。
得到賞賜的巨狼卻不管這些,裡發出小狗一樣的嗚咽,搶到邊,大吞大嚼。
“骨託魯大汗,你給的封賞太低了!”李旭輕蔑地看了一眼羣狼,微笑著迴應。那些巨狼裡邊沒有甘羅。甘羅是狼,不會發出狗的聲音。作爲甘羅曾經的主人,他也沒學會搖尾乞憐。
“是麼,說說你的條件,只要本汗能滿足,決不吝嗇!”骨託魯擺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笑著允諾。
他今天出現在這裡,本意就是通過五匹銀狼來向李旭示威。告訴對方甘羅不再被突厥人當做聖,新的聖已經誕生,對方頭上銀狼侍衛的頭銜,已經不被任何人承認。同時,他還希兵不刃地拿下長城,至能讓李旭和羅藝一樣保持中立。李旭是個善戰的將領,他帶人擋在長城上,狼騎們要突破進去得付出非常大的代價。
所以,他不怕李旭討價還價,就怕對方不肯回應。只要李旭肯討價還價,他就能開出對方無法拒絕的價錢。
一瞬間,長城外雀無聲,所有的目都看向這裡,所有的耳朵都豎立傾聽。
“我剛纔說得是,我等的家,不是我一個人的家。骨託魯汗,你封賞我一個人,遠遠不夠!”李旭緩了口氣,一句一頓。
“我剛纔說得是,我等的家,不是我一個人的家。骨託魯汗,你封賞我一個人,遠遠不夠!”劉季真聽得心花怒放,扯開嗓子,與麾下心腹同時以突厥語呼喝。
“我的家在上谷。大可汗剛纔答應,狼騎不經過我的家門!”李旭頓了頓,繼續道,“他的家”他手指周大牛,“他的家,在汝南。”轉頭,他又指了指麾下另一名弟兄,“他的家,在河東!”
“弟兄們,告訴骨託魯汗,你們的家在哪兒!”
“趙郡!”
“涿郡!”
“淮南!”
“西涼!”
博陵將士們大聲迴應。這支兵馬前爲大隋邊軍,因此將士們幾乎來自全國各地。有人故意給骨託魯添,將自己的家甚至說到了嶺南,百越。劉季真樂不可支地翻譯過去,聽得突厥人直翻白眼。
李旭擺了擺手,制止了背後山呼海嘯般的聲音。然後大聲總結,“骨託魯大汗,過了長城,便是我們的家。你聽清楚了麼?”
衆狼騎剛纔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待聽得李旭這句話,心中暗不好,無數雙眼睛齊齊向自家大汗。突厥語言裡,“你的”和“你們的”,本是一個詞。骨託魯剛纔答應李旭,狼騎不經過“你的家門口!”也可以被理解“狼騎不經過你們的家門口!”他已經有了一次出爾反爾的經歷,如果再當衆否認自己的承諾,則非但長城上下的守軍,連同追隨突厥而來的其他部落,也要瞧不起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骨託魯被得理屈詞窮,只好用笑聲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原來,原來這麼多人要跟我突厥作對。可是李將軍,你別忘了。中原不止你們這些人。你們自不量力擋在我突厥狼騎面前,其他人卻對本大汗翹首以盼呢?”
“盼大汗去燒他的房子,搶他的老婆麼?”沒等李旭迴應,劉季真搶先用突厥語迴應。然後尷尬地看了李旭一眼,將其再翻譯漢語。
“哈哈,哈哈!”城上城下又發出一陣鬨笑。李建在長城上笑得只抹眼睛。突厥人的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伴隨河東兵馬一道南下的突厥武士只有數百,肚子卻大得超過正河東軍。這些傢伙打仗時不肯賣力,搶東西時,卻一個比一個積極。
請一夥強盜來自己家主持公道,除非中原人都瘋掉了。他們能帶來的絕不是安寧,而是徹頭徹尾的毀滅。
“哈哈,哈哈,哈哈!”骨託魯是何等人,怎可能被幾聲鬨笑剎了威風。陪著衆人鬨笑幾句,待把大夥都笑得楞了,才搖了搖頭,冷冷地問道:“好笑麼?一點兒都不好笑。倘若不是這樣。我突厥傾國而來,那麼大個中原,怎麼只有你李將軍一個擋在這裡?!羅藝呢,劉武周呢,李呢,難道他們不知道我突厥要來麼?難道他們不來,不等於默認自己歡迎本大汗去中原平息戰,解救你們的苦難麼?”
南下途中,他已經得到報。大多數中原豪傑都沒有理睬李旭發出的預警,只有河東李淵派了些兵馬來幫忙。而李淵的起家之地是太原,正擋在突厥南下的必經之路上。所以河東兵馬與旭子並肩而戰,理所當然。
對比攜裹四十餘其他部落的突厥人,中原豪傑就顯得太不團結了。他們連一致對外都做不到,又何談保衛家園?
正因爲心裡有了底,所以骨託魯才準備說服李旭。傻子都知道,憑博陵六郡,肯定不是突厥王庭的對手。他本以爲自己的話說出來,可以讓對方認清實際。卻沒想到李旭聽完了他的話,非但沒有氣餒,反而將頭擡得更高。
“不是我一個人。也不是中原豪傑沒有來。敢擋在大汗馬前的,纔是真正的豪傑!莫非在突厥人眼裡,連老婆孩子都保護不了的男人,反而是英雄麼?”
“敢與大汗一戰的人,纔是真豪傑。連自己老婆孩子都不願保護的人,難道在突厥人眼裡反倒是英雄麼?”劉季真抓一切時機,打擊突厥人士氣。
骨託魯被問得微微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纔好。突厥人素重英雄,雖然給了劉武周等人封號,骨子裡卻對這些傢伙非常瞧不起。可如果他實話實說,未免又著了對方的道,承認阻擋自己的人才是英雄,讓開道路者皆爲懦夫。
“況且,擋在大汗面前的,並非我李旭一個人。”輕輕笑了笑,李旭轉過頭,手指長城,“大汗看見了麼,那是何人的旗幟?”
骨託魯仰頭張,果然在李旭的猩紅戰旗,李建的絳紅加白戰旗旁,還看到了幾麪灰撲撲,非常破舊的戰旗。肯定不是博陵軍,卻依稀能辨認出是大隋軍常用的。
城牆最高,還有一桿長槊,冷森森,明晃晃,直刺蒼穹。
“弟兄們,告訴骨託魯城上是誰家兒郎?”李旭有心挫一挫骨託魯的銳氣,回長城,大聲呼喝。
“告訴骨託魯城上是誰家兒郎?”周大牛等親衛鼓足中氣,用力重複。喊聲伴著劉季真等人翻譯出的突厥語,在羣山之間來回激盪。
“大隋博陵軍!”長城頭,張江第一個舉起戰旗。與羣山之間的回聲遙相呼應。
“大隋——博陵軍———”弟兄們的呼喝被附近的山川反回來,四下裡宛若藏著數十萬百戰雄師。
“大隋——”李建猶豫了一下,舉起自家戰旗,“河東左軍!”
“大隋——河東左軍!”山風凜冽,將劉季真翻譯出來的呼喝聲送進每個突厥人的耳朵。
“大隋——長樂王帳下——虎賁軍!”王伏寶麾下的弟兄們一直沒有機會亮出自己旗號,今天終於揚眉吐氣。爲了防止爲衆矢之的,竇建德一直自封爲王,而沒有自立爲帝。所以他還可以在自己的兵馬前方加上大隋兩個字。今天,這兩個字恰恰派上用場。
“大隋——河間郡兵!”竇家軍的聲音剛落,在他們破舊的戰旗旁,又豎立起了一面鮮紅的旗幟。旗幟下,幾百剛剛趕到的士卒扯開嗓子,自報家門。
這下,連李旭都有些發呆了。他的本意是將竇建德的兵馬也出來,藉此告訴骨託魯汗,整個中原敢擋在你面前的並非我李旭一個。卻沒想到,就在他領兵與敵人戰這段時間,涿郡太守崔潛又引來的新的援軍。
河間郡屢遭戰火,所以郡城附近被李旭、羅藝、竇建德三家默認爲誰也不去佔領的緩衝地帶。當地的郡兵滿打滿算也就兩千來人,尚不夠對付大一點的土匪綹子。但聽到突厥人已經靠近長城,老郡守王琮還是帶了半數郡兵前來幫忙。
“尉州——時德睿!謹奉大將軍調遣。”
“鹽山——韓建紘!奉命來守藩籬!”跟在河間郡兵之後,兩個李旭曾經聽說過卻從來沒打過道的綠林豪傑樹起了自家旗幟。旗幟上花花綠綠,彩斑駁。但正面都臨時趕著刷上了個大大的“隋”字。
劉季真等人越翻譯越起勁兒,骨託魯卻越聽臉越黑。他乘興前來示威,到頭來,威風沒示出去,反而給對方製造了展示力量的機會。時德睿,韓建紘等人都是他聽都沒聽說過的中原豪傑,想必實力不會太大。但此刻出現在城頭之上,所代表的意義卻絕非一般。
城頭上,涿郡太守崔潛手捋鬍鬚,放聲大笑。他之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敢讓來歷不明援軍靠近長城,就是爲了給骨託魯兜頭一。況且,後兩路山賊都是李旭的朋友介紹來的,崔潛確定他們不會臨陣倒戈。
“大隋——”正在骨託魯氣得兩眼發黑時,又一面戰旗出現在城頭,“瓦崗軍!”
“瓦崗?”翻譯完了城上的名號,劉季真等人立刻愣在了當場。通過張亮等人的關係,劉季真知道瓦崗軍與李旭有不共戴天之仇。按道理,即便天下英雄都來幫忙,瓦崗軍也不會踏涿郡半步。
“瓦崗軍哨探大總管,謝映凳奉命前來幫忙,願大將軍調遣!”沒等衆人從驚詫中緩過神,城門口,一個爽朗的聲音大笑著道。衆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名銀甲白袍小將,被數名輕甲侍衛簇擁著,直向李旭奔來。
此人年齡只有二十上下,材也不見得多高大。卻雙手各執一條丈八長槊,毫不費什麼力氣。堪堪趕到兩軍陣前,來人一抖手,將左手中長槊凌空拋給了李旭。“徐將軍託我帶來此,請大將軍笑納!”
李旭手接去,一溫潤覺從兩掌直傳到心頭。他別刀腰間,雙手持槊,對著黑地狼騎放聲大笑,“爾等,還敢欺我中原無人麼?”
“爾等,還敢欺我中原無人麼?”周大牛,謝映登還有城上城下的數萬弟兄齊聲高呼。
“爾等,還敢欺我中原無人麼?”劉季真將此句翻譯突厥語,然後大笑著靠向旭子,與弟兄們同聲吶喊。
“爾等,還敢,敢,欺我,欺我中原無人,無人麼?”霎那間,羣山、林、長城乃至整個中原都站來了起來,呼喊出同一個聲音。之後千百年,該聲音依然在風中迴盪。
“爾等,還敢,敢,敢,敢,欺我,欺我中原無人,無人麼?”
“爾等,還敢,敢,敢,敢,敢欺我,欺我中原無人,無人麼?”
“爾等,還敢,敢,敢,敢,敢,敢欺我,欺我中原無人,無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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