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殿下，涵星表妹，蓁蓁，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就在這時，一個明朗的音從右前方的抄手遊廊傳來。

披著一件品紅繡折枝梅鬥篷的端木紜朝三個姑孃的方向走來，剛在花廳見了幾位管事嬤嬤，得知兩位公主來了，就匆匆趕來，卻見三人像是要出門。

端木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舞和涵星挽在中間，三人沿著一條青石板小徑走到了一段遊廊前，早就把湛清院甩在了後。

涵星掌笑道“紜表姐，我們正要去狀元樓看無宸公子呢”

“無宸公子”端木紜一臉疑地眨了眨眼，三年多前才來的京城，又一直在守孝，還是第一次聽聞這個名字。

涵星見狀，來勁了，眉飛舞地又把溫無宸的生平說了一遍一盞茶後，一輛黑漆平頂馬車就從尚書府的正門駛出，載著四位姑娘一路朝著城東的狀元樓飛馳而去。

狀元樓就在城東的文合街，平日裡逢一月一次的辯會就甚為熱鬧，今日更是門庭若市。

端木緋和端木紜隨兩位公主進了一樓大堂後，朝四周掃了一圈，就發現有好幾張悉的麵孔，今日這裡也來了不京中貴。

端木緋抿著小笑了笑，心如明鏡。

大盛朝素有“榜下捉婿”的習俗，這狀元樓的辯會雖是給學子們參與的，但也允許其他人來，這也是給貴們認識這些學子的機會，無論對於學子還是狀元樓，都是兩全其的事。

許是因為無宸公子會來的訊息已經傳開了，今天到的貴還不。

端木緋四人來得有些晚了，小二哥有些歉然道“四位姑娘，您四位也瞧見了，這樓中實在是客滿了”

他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後方傳來一個清脆的音“慕大姑娘，慕四姑娘，我們姑娘請幾位去雅座。”

一個穿青藍褙子的丫鬟朝四人走來，正是雲華郡主的丫鬟。

小二哥見狀，樂了，喜笑開道“原來四位姑娘和這一位是一起的，那敢好，小的領姑娘上樓去。”

舞四人相視一笑，就跟著他們上了二樓的一間雅座。

雅座裡，不僅是雲華郡主在，丹桂縣主也在。

雲華子開朗活潑，一看端木紜與端木緋有幾分相似，立刻就心中有數，笑道“讓我猜猜，這位姑娘可是緋妹妹的姐姐”

“見過郡主。”端木紜落落大方地與雲華見禮，跟著又對丹桂福了福，“縣主。”

這幾人皆是子明朗，寒暄了幾句後，彼此間就稔了不，雅座裡一片語笑喧闐聲。

“雲華姐姐，無宸公子可到了”涵星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長脖子從雅座一邊的窗戶往樓下的大堂去。

端木緋也好奇地往下張著，在大堂掃了半圈後，目就被一個正值而立、著霜直裰的男子所吸引。

男子就坐在大堂北麵靠墻的一張方桌旁，以端木緋的角度，隻能看到他正捧著一個茶盅半垂著側臉，五不甚清晰，卻是氣質溫潤儒雅。

他隻是這樣靜靜地坐於椅之上，就散發著一種如玉似月的氣質。

讓端木緋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八個字

公子無雙，風霽月。

如果說這大堂裡有哪個男子當得起這八個字的話，恐怕也唯有他了。

端木緋指著那男子道“應該是他吧。”

“就是他。無宸公子。”雲華直點頭，湊到們耳邊道，“緋妹妹，你的眼睛還是這麼亮”

端木紜、舞和涵星三人也是好奇地打量著那氣質卓絕的男子，涵星口贊了一句“名不虛傳，當得起無塵公子這個稱號。”

十幾年前，溫無宸年紀輕輕中了狀元，簪花遊街時，有人贊了他一句“君子無塵”，之後這句話流傳開去，眾人便開始喚他“無宸公子”。

一樓的大堂裡，一片喧嘩熱鬧，人頭攢，那些學子書生正在一個接著一個地侃侃而談，說得是麵紅耳赤，緒頗為激的樣子。

涵星隨口問道“雲華姐姐，下麵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雲華看著此刻堂中某個站立在一張桌旁的藍學子道“他們在說流民之事，說這半年來京中流民不絕，以致竊賊乞丐患，都是朝廷無為之故。”

丹桂唏噓地介麵道“他們覺得流民患是因為朝廷不肯賑災，員**，層層盤剝，以致到百姓手上所剩無幾，那些兩淮災民走投無路，隻能背井離鄉，逃到京城”

端木緋微微皺眉，半垂眼簾，看著下方又一個青學子激地站起來，慷慨激昂地說道“照鄙人看，咱們應該上萬民書，呈皇上，讓皇上知道百姓之苦，不能讓小人矇蔽聖聽。”

“吏治不清，民由何安”那藍學子振臂高呼道。

二人一聲聲、一句句說得豪壯誌，實際上卻空乏得很，舞無趣地收回目。

雲華似乎看出了的心思，指著靠近大門的一桌道“舞，涵星，你們看那桌，那位穿玄青袍的學子說話還頗有幾分見地，他提出要盡快安定在京的流民，登記造冊，鼓勵其開荒，為雇傭流民的商戶、農戶減賦減稅，隻有將流民變良民，才能解當務之急”

舞點了點頭，此人的觀點倒是務實多了，不是那等“一心隻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

“咯噔。”

這時，又有一個灰學子猛地站起來，撞得後的凳子與青石板地麵發出刺耳的噪音。

“就算是上萬民書又如何”灰學子拔高嗓門，冷聲道，“這萬民書能到皇帝手中嗎如今朝堂宦當道，所有的奏章都要經過那些司禮監侍之手，他們想讓皇上看到什麼，就是什麼，連那些朝中大臣都要對司禮監侍前倨後恭”

“宦當道，是以吏治**，民不聊生啊”藍學子仰首嘆道，一副為國為民的赤膽忠心。

“兄說的是啊。”另一個褐學子嘆息著附和道，“小生也曾聽過員外郎秦忠傑曾上奏哀求皇上廢東西兩廠，然而，那奏章直接就被駁下，之後沒多久秦忠傑更是明升暗貶，被驅逐出京，去了偏遠蜀州赴任”

“還有五年前的曾史，因為得罪司禮監掌印太監岑振興，被革職查辦。”

“”

一個接著一個的年輕學子站起來，對著岑振興等侍太監口誅筆伐，尤其那些著布、出貧寒的學子，全場頓時沸騰起來。

但在坐也有一些是宦人家出的人，這些人自然知道東西兩廠的厲害，哪裡敢多言。

眼看著這大堂就像是一鍋煮沸的開水般，丹桂小聲地說道“他們再這麼辯下去，今天別說這辯會，連狀元樓都要關門了”

話還沒說完，就聽下麵傳來一道年意氣的聲音“無宸公子，你對此又怎麼看”

這一句話落下後，大堂四周的聲音彷彿瞬間被收走似的，雅雀無聲，連雅座裡的丹桂也忘了說話，幾個姑娘都在視窗朝溫無宸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狀元樓裡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了那個溫潤出塵的男子上。

溫無宸放下了手裡的茶盅，角逸出一抹淺笑，如和風霽月，卻是沉默。

“哼”一聲不屑的冷哼聲驟然響起，剛才那灰學子目如箭地向了溫無宸，發出充滿挑釁意味的質疑聲，“無宸公子，你是不是不敢說什麼無宸公子，還不是怕了那些閹人，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溫無宸還是沒說話，四周再次陷死寂，空氣瞬間就變得沉甸甸的，頗有種風雨來的危機。

一個著靛雲紋錦袍、打扮還頗為華貴的俊雅公子站起來，試圖緩和局麵“這位兄臺且冷靜，我們今日來此是為以文會友，還是不要妄議朝政的好”自古以來，妄議朝政都是大忌。

“這位公子，你若是畏懼，還是速速離去得好。”姓的藍學子冷聲道，“也免得我們這些妄議朝政之人連累了你。”

那藍學子說話的同時，一道修長如修竹的形出現在狀元樓的大門口，青年穿一襲青碧織金錦袍，腰環玉帶，背下，青年絕的臉龐在影中顯得有些模糊，卻掩不住他的絕世風姿。

他一出現，就吸引了大堂中不人的注意力，一瞬間氣氛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在眾人灼灼的目中，青年隨意地在大堂的角落裡找了個座位與人拚桌，小二急忙給他上了茶水。

大堂裡，那些不認識他的人隻是暗暗贊嘆那張堪稱傾國的臉龐，而某些個認識他的人則臉一變，差點被口水嗆到，比如那著靛錦袍的公子，心跳砰砰加快。

這這不是

東廠督主岑嗎

眾人皆是心裡咯噔一下，噤若寒蟬。

看來這東廠果然耳目眾多，這才一會兒功夫，這裡的事竟然就傳到了岑耳中。

雅座裡的雲華和丹桂當然是認識岑的，麵麵相覷。

丹桂想起剛才自己隨口說再這麼辯下去沒準連狀元樓都要關門，忍不住心道不會被自己的烏給說中了吧

丹桂的櫻了，遲疑著是不是該離開這裡。東廠拿人一向不管對方的份，們這要是莫名其妙捲到這些學子們一時熱沖頭惹來的事端裡，那也太冤了

“蓁蓁，”端木紜看到岑出現在這裡，也有些驚訝，卻是角微翹道，“督主上次幫了你大忙，我們一會兒得去道謝才行。”

“嗯。”端木緋笑瞇瞇地應了一聲。

舞和涵星不由互看了一眼，約猜到端木紜在說獵宮的事，神有些僵，心道端木紜和端木緋這對姐妹，果然是親姐妹。姐妹倆都心大得很，這旁人看到這位岑督主都是避且不及，竟然還敢過去找岑搭話。

這時，下方的大堂又是一道激高的男音伴隨著掌聲傳來。

“兄說的不錯我們考取功名就是想為國為民出一份力，”灰學子重重地擊掌兩下，說著，諷刺的目看向了那靛袍的公子，義正言辭地斥道，“像兄臺你這般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之人，就算是朝為，也不過是再多一個趨炎附勢之人罷了”

“兄，劉兄，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與這等人還是說為妙。”那青學子也是朗聲附和道。

這番話說得就有些誅心了，那著靛錦袍的公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眼角不由瞥向岑的方向，遲疑著他是該坐下，還是趁機甩袖走人的好

“敢問宦臣如何把持朝政”，一道清雅溫和的男音倏然響起。

那聲音彷如山澗清澈的溪流淌過，不疾不徐，從容淡定。

眾人的目再次齊刷刷地看向了溫無宸，而他正抬眼看著那慷慨激昂的灰學子，眼神清亮。

那灰學子立刻就答道“比如那司禮監秉筆太監岑，所有上達天聽的奏章皆要經他之手，他甚至還替皇上批閱奏章，這難道還不是把持朝政”他的語氣義憤填膺，咄咄人。

與他四目相對的溫無宸還是那般平靜，如那皓月當空，笑容清淺似水。

他抿了口茶，方纔緩緩道“今上在位十四年，每年從各地送往京城的奏章不知凡幾，這些奏章先由眾位閣大臣批閱，秉筆太監的職責便是按照眾位閣大臣票擬的結果替皇上朱筆批紅，其中的國政要事則由皇上親自批。這十幾年來，經朱筆批紅的奏章至超過四萬件。”

溫無宸從頭到尾語氣淡淡，似乎隻是在陳述某個事實，然而那語外之音卻彷彿在說，這位兄臺莫非以為那些閣大臣會放任秉筆太監在奏章上隨意胡為不

灰學子一時語結，他不過是一介寒門學子，對於那些朝堂之事，所知泛泛。

“無宸公子所言正是。”又一個三十來歲、著柳黃錦袍的男子站起來笑著，試圖轉移話題，“大家來自大盛各方，今日難得相聚一堂，就由在下來請各位喝一杯水酒。”男子故作從容，卻完全不敢看向岑的方向，隻想輕描淡寫地趕帶過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