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兩季是水痘的多發季節,小孩子子弱,最容易得
水痘又易傳染,一旦控製不得當,一人得了水痘,沒準闔府都要傳染個七七八八。
而且,這痘癥可大可小,心照顧著,一般半個月也就漸漸痊癒了,可若是治療不當,那就是致命的病癥
痘癥雖不比天花、麻風和鼠疫可怕,卻也足以讓任何一個人聞風而變。
屋子裡的下人們皆是齊刷刷地看向了端木瑞耳後和脖頸上一顆顆紅通通的痘子,臉微白,空氣一瞬間沉了下去。
若非端木瑞是府中的五爺,這些丫鬟婆子怕是早就一溜煙跑了。
“麻煩四姑娘趕派人去請帶大夫。”莫氏眉頭皺,溫婉的臉龐上神凝重,“由妾暫時先照顧五爺,等夫人來”說著,又補充了一句,“妾以前出過痘,不會有事的。”
“姨娘”一旁的徐嬤嬤驚得臉瞬間就變了,雙目微瞠,眉宇間的褶皺川,口道,“您哪裡出過痘啊小孩子的痘癥來得快去得快,若是大人不慎染上,可是要送命的”
幾個丫鬟也是頻頻點頭,花容失。
水痘的可怕誰人不知,哪怕一下患者的、,或者對方咳嗽一下,就有可能染上。
剛才們幾個人為了阻攔五爺進新房,難免彼此有些,沒準們已經沾染上了痘皰
“是啊,姨娘。”一個翠丫鬟定了定神,也是出聲相勸,“這偌大的尚書府裡難道還找不到幾個出過痘的奴才姨娘,您可莫要以犯”
端木瑞得了水痘自有府中人可以照顧,可是,莫氏或者這屋子裡的下人要是染上了水痘,就隻有被送去莊子裡“養病”了,能不能活,能不能再回來,那都是一個字命。
“你們不用再說了,我意已決。”莫氏神態溫和卻堅定地打斷了二人,正道,“五爺是府裡的爺,照顧他也是我的本分。”
看著莫氏一臉忍堅定的模樣,徐嬤嬤神間更為心痛。
這算什麼事啊,今天才剛過門,就風波不斷,先是進門的時候二夫人小賀氏不肯新人茶,害得姑娘在寒風裡苦等了大半個時辰,現在得了水痘的五爺又跑來鬧事
“誰要你這姨娘照顧啊”端木瑞眨了眨眼,一臉懵懂,本就沒聽懂們在說什麼,隻覺得上更了一些,就像被蚊子咬了好幾口似的。
端木瑞那張圓滾滾的包子臉都皺了起來,手就想往脖子後頭撓,“四姐姐,我上你快幫我撓撓。”
端木瑞說著就朝端木緋走去,卻被莫氏快步攔下了。
“五爺,您莫急,也莫要撓,先忍忍。小心留疤。”莫氏躬看著端木瑞,溫聲細語地勸了端木瑞一番。
安著端木瑞在一旁的一把花梨木圈椅上坐下後,焦急地看向了端木緋,再問道“四姑娘,可否請大夫過府”
端木緋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看著端木瑞角上小小的痘子,問道“五弟弟,你除了,還有什麼覺,可覺得發熱、頭痛、惡心、腹痛”
端木緋說得這些都是得了水痘可能會有癥狀,屋子裡的幾個下人聽著都是心急如焚,但們也是知道規矩的,莫氏是姨娘,沒有賀氏、小賀氏或者端木紜的同意,是不能隨便請大夫進府的。
在眾人灼熱的視線中,端木瑞眨了眨眼,那如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水當當的,咕噥道“有些,有些熱”
他說話的同時,莫氏手在端木瑞的額頭試了試溫,蹙眉道“四姑娘,妾看五爺上有些發熱,怕是真的出痘了。”
周遭的氣氛隨著莫氏的這句話變得更為繃,溫度似乎驟然下降了許多。
端木緋還是麵不改。
“姨娘確信五弟弟是真出痘了”又從一旁的果盤上拿了個桔子,慢悠悠地剝了起來,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與這四周繃的氣氛形鮮明的對比。
莫氏溫和婉的眸中閃過一道流,很快眸子又沉靜了下來,麵凝重之,遲疑著又道“四姑娘,妾不是大夫,也不能肯定,但是看這癥狀有些像水痘可大可小,還是謹慎些,以防萬一的好。”
端木緋很快又剝好了一個桔子,塞了一瓣桔瓣在口中,滿足地瞇了瞇眼。
這個季節的桔子確實甜。
用帕子了角,這才抬眼看著莫氏笑道“莫姨娘,想來你是個聰明人,但也別把別人當傻子,這到底是不是出痘,姨娘心裡應該明白。”
端木緋角勾起一對可的梨渦,看來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可是莫氏卻從對方的話語中到一抹刀鋒般的銳利與寒意。
“”莫氏眸微變,艷如花的櫻了,最終沒有出聲。
“若是姨娘真的不明白,那我就找大夫好好瞧瞧你這帕子上塗過些什麼。”端木緋笑得更燦爛了,朝莫氏收帕子的左袖口瞥了一眼,慢條斯理地繼續道,“若是我沒弄錯的話,應該是四方草、青果和仙鶴草混合而的,這些本無毒無害,混在一起也沒什麼大礙,最多也隻是會讓人的麵板上起些紅疹子,就像是被蚊子、跳蚤咬了幾口,有些,有些熱,乍一看,就像是出了痘癥。可就算不管它,用不了一兩個時辰,自然而然就會好了。”
端木緋說了一堆端木瑞本就聽不懂的詞,端木瑞兩眼暈乎乎的,隻抓住了他聽得懂的,問道“四姐姐,這屋子裡是有什麼蚊蟲跳蚤吧”
說著,端木瑞環視著四周,隻覺得上似乎更了,整個人一下子跳起來,屁顛屁顛地飛躥到端木緋旁,急切地拉了拉的袖子,意思是他們走吧。
端木緋又順手往他裡塞著桔瓣,以示安。
幾步外的莫氏臉徹底變了,下意識地了了左袖口的袖袋,烏黑的眸子如那漾的湖麵般出幾分忐忑。
嫁進來前,當然打聽過端木家的眾人,也包括這位長房的四姑娘。
這位四姑娘是個矛盾的人兒,一方麵從尚書府裡得來的訊息說雖然是個傻子卻很得老太爺的寵;另一方麵,又從閨中友那裡聽聞了一些端木緋在西苑獵宮的事,的棋力高深,大勝吏部尚書遊君集以及北燕二王子耶律輅,還擺下一局至今無人可破的殘局,聽著像是有顆七竅玲瓏心。
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看著莫氏的神,周圍的徐嬤嬤等人心裡也明白了,端木四姑娘說的怕都是真的。
雖然沒有了水痘的威脅,但是們卻更為惶恐不安了。主子對五爺下藥,哪怕是無害,那也是大忌。主子才剛進門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會不會
莫氏像是渾力般,肩膀垮了下來,苦笑著道“四姑娘,真是火眼金睛。”
微咬下,眸子裡似是含著水,似蹙非蹙,如那寒風中的一枝臨水花,楚楚人。
“四姑娘,這件事是妾錯了,但妾也是不得已的。妾今日才剛進門,先是敬茶”莫氏長嘆了一口氣,眼睫微,“後來又是五爺來鬧,五爺年紀小不懂事,妾當然知道是背後有人鼓妾對五爺並沒有惡意,隻是不想讓人覺得妾弱可欺”
本無意針對端木瑞,可是端木瑞莫名其妙地跑來這裡鬧事,咄咄人,這才臨時起意終究是心太急了。
“是啊,五弟弟發了痘癥,二叔父必會親自前來,也會驚府裡上下。”端木緋笑瞇瞇地介麵道,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京中的大夫哪怕比不上太醫,總能瞧出五弟弟是真得出痘還是麵板過敏,也會當著大家的麵說個清楚明白。”
“可是等到了那個時候,莫姨娘你的帕子早就置了”
“五弟弟是怎麼過來這裡的,隻要隨便尋個奴婢一問就知道,屆時,任誰都會以為是二嬸母故意讓五弟弟來鬧事。”
“而二嬸母子心切,十有會認定是姨娘你沖撞了五弟弟,才導致五弟弟子不適”
“一旦二嬸母鬧起來,祖父和二叔父恐怕會想得更多”
小賀氏對莫氏如此不喜,事鬧大了,端木憲和端木朝難免懷疑是不是小賀氏故意利用子來陷害莫氏。
端木緋口齒伶俐、條理分明地把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清楚楚。
俏的小姑娘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姿態是那般優雅,就像是一個狡黠可又優雅的貓兒般,乍一看笑得天真無邪,無憂無慮。
可是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讓莫氏覺得心驚,甚至於恐懼。
莫氏的眼神變了好幾變,覺自己就像是被貓兒玩弄於鼓掌間的獵般
著左袖口的素手更為用力,清秀的臉龐上再沒有了笑意,子如拉滿的弓弦般繃。
“四姑娘真是冰雪聰明,與聰明人說話不需要拐彎抹角。”莫氏福了福,再次苦笑嘆氣道,“妾也不想與人為妾,可是父母之命”
閉了閉眼,這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妁之言了。
“現在既然做了妾,妾也隻是想關起門來安安靜靜的過日子。”秋水般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端木緋,麵幾分祈求之。
“那姨娘就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吧。”吃完了最後一瓣桔子的端木緋站起來,一邊用帕子仔細地著白的手指,“二叔父房裡的事,我作為侄管不著,不過”
停頓了一瞬,抬眼看向莫氏,目清亮明澈,“還請莫姨娘也管好自己的手”
端木緋從頭到尾都是笑的,笑得彷彿一個不經事的孩子,可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爍爍有神,如明鏡,似幽潭,彷彿能倒映出這世上一切的霾與汙垢,令它們無所遁形。
莫氏瞳孔微,垂下了眼瞼,幾乎不敢直視端木緋,心口砰砰跳,心緒紊,有幾分後怕。
端木緋明明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本該天真單純,卻如此自信從容,有竹,彷彿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讓容,更不會被左右,有自己為人世的一套道理。
自己十歲時又是什麼樣子呢莫氏不由想道,神更為復雜,十歲時忙著,忙著學琴棋書畫紅,忙著討好嫡母,又怎麼會想到有一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往事不可追。莫氏深吸一口氣,整個人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明白端木緋話裡的意思,後宅之中,妻妾之間怎麼鬥都行,但絕不能沖孩子下手。
“四姑娘說的是。”莫氏深深地屈膝俯首應道,維持著這個姿勢,一直沒有起來。
端木緋瞥了莫氏一眼,也沒讓起,故意皺眉看向端木瑞道“五弟弟,我也覺得上有些,這裡怕真是有跳蚤”
“四姐姐,你也這麼覺得啊”端木瑞一不小心又被端木緋一瓣瓣地餵了大半隻桔子,裡還鼓鼓的,用力地直點頭,就像一隻白胖胖的小狗拚命地甩著尾。
他又朝四周看了半圈,把桔子給嚥了下去,圓臉上出幾分不安,彷彿下一瞬某個暗的角落裡就會湧出一大片蟲似的。
“四姐姐,我們趕走吧”端木瑞再也待不下去,一把拉起端木緋的手,迫不及待地說道。
他大步往院外走去,牽著端木緋的手連拖加拽,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莫氏這纔在徐嬤嬤的攙扶下僵地站了起來。
“姨娘”直到扶著自家主子的胳膊,徐嬤嬤才發現的子在細微地抖著,如同那寒風細雨中的弱柳般,弱無依。
莫氏許久都沒有說話,目怔怔地看著那空的院門口,心如那暴風雨夜的海浪般洶湧起伏著,思緒紛。
在家中姑娘中排行第五,莫家隻得一個嫡,就是莫大姑娘。
自小們這些庶為了能在家中過得好一點,絞盡腦,勾心鬥角,有的借著得寵的姨娘混的風生水起,有的討好祖母,有的陷害姐妹,而一直清楚地明白想要讓自己的日子過得更好,必須討好的人是嫡母。